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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落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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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过分震惊和紧张,梁京雪囫囵吞下一颗没嚼碎的珍珠。
而后她被呛到,不受控地大口咳嗽起来。
咳嗽声突兀而不合时宜,更让她无法保留一个体面的形象。
陈悉听到这快把肺咳出来的剧烈咳嗽声,挂了机过去给她顺背,嘴上抱怨着:“你都多大人了,喝奶茶还能呛到?”
梁京雪已经心如死灰,也不介意陈悉再为这尴尬的局面添一把火。
她被呛到脸颊泛红,但眼神执拗,不肯从喻景会身上移开半分。
她没有猜错,喻景会果然在Q市。
可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鹿陈尧的消息在脑海浮现,梁京雪糊成一团浆糊的思绪在此刻重新运转。
楚恬竟然是喻景会的女儿?
她是乌鸦嘴么?好事不灵,坏事一说一个准?
隐下复杂的情绪,梁京雪率先打破静谧的气氛:“是楚恬的家长吗?她睡着了,您......过来抱她回家吧。”
梁京雪眼里藏了几分希冀,希望喻景会对她的问句做出否认。
能不能告诉我,你不是她的家长。
可他嗯了一声。
喻景会走到最后一排座位,动作无比熟练又小心翼翼地把睡着的小女孩抱了起来。
在她怔愣间,喻景会过来礼貌道别。
楚恬趴在他肩上睡得很香,男人的面容分明比方才温和了些。
时间果真是个怪物。
当初意气风发的冷淡少年,如今为人夫为人父竟如此温柔。
梁京雪脑子里突然蹦出鹿陈尧的轮廓,暗自把两人比照了下。
结果徒劳发现,夫妻二人实在般配得很。
沉浸在无边无际的思绪中,梁京雪没意识到自己表情已然出卖了内心的苍白难堪。
直到身旁的陈悉不忍心地叹着气打断她:“姐,我就知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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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扇呼呼不要命似的疯转,陈悉装作看手机,实则偷偷打量着梁京雪。
梁京雪忍无可忍,给他盛了满满一碗米饭,“怎么,几个月没来蹭饭,我手艺下降了?不好好吃饭盯着我看什么?”
陈悉撇撇嘴,接过米饭,试探问:“姐,你……还好么?”
梁京雪筷子一滞,角度瞬间偏转,不小心夹了只虾到碗里。
等反应过来,她认命开始剥虾壳,若无其事道:“挺好的啊,早都过去了。”
陈悉没忍心拆穿她。
梁京雪强硬地换了话题:“言陌最近怎么样?”
她说的是陈悉在高中认识的女朋友顾言陌。
“挺好的,昨天还和舍友组织了个free hug的活动。”
free hug啊。
当年大四的时候,她也和舍友做过这个活动。
时间太久远,具体细节早已像褪色的窗花般模糊。
她只记得自己手腕上不知被何人戴上的那只鸡血藤手镯。
不知是因为天气太炎热,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梁京雪失了胃口。
筷子与瓷碗碰撞的声音极轻,但陈悉身上的开关瞬间被打开:“姐,蚂蚁都比你吃得多,我都说过多少次了,那次奶茶店里……总之,不是你的错。”
梁京雪四两拨千斤,寻了个刁钻的角度接话:“七年前的事,也是难为你还记得。”
陈悉见聊不下去,叹口气,问:“姐,你明天有安排吗?我和言陌带你去吃烤肉吧!”
梁京雪把落地扇往陈悉的方向转,“我明天要参加一场书法展览,再说了,我没有当电灯泡的想法。”
一贯大大咧咧的男孩挠了下头,重新低头扒饭,罕见地害羞了。
校园爱情走到圆满的结局太难,但陈悉和言陌做到了。
梁京雪眼里落了欣慰和艳羡,笑了笑,而后步伐轻盈地往书房走去。
她没有睡午觉的习惯,午休的时间大都被用来练字。
下午,梁京雪讲完课后,整个人看着明显心不在焉。
练字迟迟进不了状态,梁京雪索性放下笔,看着一群孩子行笔。
刘晓宇手上都沾满了墨汁,又用手去揉鼻子,鼻尖落了浓重的墨。
像只憨态可掬的大熊猫。
梁京雪失笑,抽了张纸巾,走过去递给男孩子。
正要回座位,最后一排的喻楚恬举手喊:“老师!”
梁京雪停下,问:“怎么了?”
喻楚恬拿着铅笔,苦恼地问:“老师,这个及字我老是写不好。”
梁京雪拿过她的铅笔,一边讲字的结构,一边在纸上给她做了个示范。
前排的张文进回头,问:“老师,咱是不是该下课了呀?”
梁京雪作势用铅笔敲了下他的头,责备道:“一天天光想着下课,字什么时候才能进步?”
张文进双手合十,立马认错:“老师我错了,我一定好好练字,不看表了。”
梁京雪看他认错态度良好,脸色缓和些许,“休息十分钟,下节课我们讲新的内容。”
教室里学生们如麻雀般叽叽喳喳闹腾起来。
梁京雪低头问喻楚恬:“听懂了吗?先休息吧,下节课自己多写几遍。”
喻楚恬乖巧地点点头。
梁京雪本想离开,但想到什么,脚步定在了原地。
喻楚恬觉得不对劲,问:“老师,怎么了?”
梁京雪刻意没去看喻楚恬的眼睛,眼神落在桌上的字帖上,轻声问:“楚恬,你爸爸……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梁京雪知道这话问得突兀,但她实在担心喻景会当年是否学医。
喻楚恬葡萄似的大眼睛眨了眨,有些疑惑,但遵照爸妈以往的教导,没有说爸爸是总裁,只是回答道:“我爸爸在一家公司工作。”
梁京雪蓦然松了一口气,确认似的重复:“你爸爸不是医生吗?”
喻楚恬摇了摇头。
她爸爸不是医生呀,不过她有个超帅的医生叔叔。
她刚想跟美女老师介绍下自己的帅气叔叔,梁京雪已经回了座位。
喻楚恬偏了下头,看了下沉浸在练字中的梁京雪。
算啦,妈妈说过不要轻易打扰别人,老师练字那么认真,她还是不要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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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Q市喻氏集团。
23层总裁办公室,装修是科技感的黑白风。
高级哑光灰的班台纹路清晰流畅,巨大落地窗足以俯瞰整个Q市。
穿着深咖色西装的年轻男人手指间夹了一根香烟,他深深吸了一口,带了点烦躁地缓缓吐出,烟雾在手指间缭绕。
然后——
沙发那边传来咳嗽声。
喻琛:“?”
他承认烟味挺浓烈,但景会是不是太夸张了?
本想偷闲抽支烟,喻琛紧急按灭烟头,极为不争气道:“你又没抽,怎么呛成这样?”
喻景会懒散开口:“哥,二手烟危害更大。”
喻琛无奈笑了笑,复又拿起笔。
等签完最后一份文件,喻琛才望向沙发处眉目矜贵的青年。
喻景会倚在沙发上,没看手机,在闭目养神。
喻琛感慨:“景会啊,你这挂名总裁可真清闲,我这整日忙得脚不沾地。”
公司由父亲和伯父一起创办,伯父股份更多,理当他挂个清闲的副总才对。
奈何景会执意要出国学医,该干的不该干的全落他一人身上。
隔壁副总裁办公室正重新修整,他最近都搬到了景会这边办公。
喻景会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应:“哥,俗话说能者多劳。”
喻琛淡淡嗤笑一声,“得了,你今天医院没手术吧。”
“没有。”
“没有就好,今天喻氏出资的书法展览开展,待会让小陈开车送你去。”
喻景会眉心一跳:“我不去。”
“你代表喻氏出资支持,人主办方邀请,你不去难道我去?”
喻琛看着还不为所动的人,揉了揉发酸的脖颈,从椅子上站起来,意有所指道:“你看看你这办公室,明明不常来,还挂了这么多书法作品,想必对书法很感兴趣啊。”
他随意走向其中一副,“我也来欣赏欣赏,这作品好像都是一个人写的吧,乙未年梁……”
在他说出那个名字之前,沙发上有些颓然的人终于开口:“我去。”
喻琛感慨了句:“对前女友念念不忘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飘过来一句自嘲般的回答:“不是前女友。”
真论起来,梁京雪曾未和他在一起过。
喻琛只当他嘴硬,“不管是不是,都不是什么好习惯。人嘛,总要往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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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展览分为前后厅,前厅供书法家们交流结识,后厅展览作品。
排场极大,众人都打扮得像上个世纪的贵族名媛。
不过,“像”字用得不是太准确,书法界很多人本身就生于书法世家,出生就含着金汤匙。
像梁京雪这样单枪匹马闯荡的确实是少数。
一辆辆豪车停在宴会厅门口,梁京雪所在的出租车也就格外吸人眼球。
梁京雪付钱后道谢,背着帆布包下车。
女生长发乌黑,留着微卷的空气刘海,容颜精致又清冷婉约,一举一动颇有古人气质。
她脚上是一双白色帆布鞋,身着一袭米白色七分袖长裙,裙摆及脚踝,翻滚着一层荷叶边。
衣裙极素,却更衬她的气质。
跟穿着西装和礼裙的其他书法家相比,这姑娘真的不是来打酱油的吗?
媒体们愣愣举着镜头,不知道该不该拍。
直到有人认出来:“她是……梁京雪!”
梁京雪?
今日作品中被众多大师共同认定的最佳作品,落款的名字就是梁京雪!
媒体们再想拍已经晚了,梁京雪早已像一缕烟一样溜进了会场。
有人后悔道:“我们都忘了,当年李清和大师也是一样低调!越有实力的人越低调!”
另一边,一进宴厅,小陈熟门熟路带喻景会避开人去休息室。
他看见活像只小兔子一样窜进展厅的姑娘,愣了半晌,感叹:“这怎么比我们跑得还快?”
自家总裁没说话,却是脚步一转,跟着进了展厅。
小陈疑惑地挠了下脑袋。
喻景会实在太显眼,在展厅没过多久,主办方就恭维地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奈何喻景会走过大半场,脚步都未停半分。
有位负责人偷偷问小陈:“喻总喜欢什么类型的作品?楷书,隶书,行书,还是草书?我怎么看他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小陈眼观鼻鼻观心,只含糊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喻景会周身沉默,只是脚下不停,健步如飞。
又有人好奇问小陈:“喻总平时走路也这么快啊?还是我体力不行,跟不上节奏?”
小陈内心OS:不瞒您说,他也跟不上。
一副竖式四尺大字行书作品挂在一副草书和另一副行书作品之间。
字乍看觉毓秀灵动,再看则恣肆雄强。
透过墨色,你仿佛看到了滔滔不绝的江涛,看到了飞流直下的瀑布,看到了百转千回的沟壑。
也险,也奇,也绝。
但在极端的错综复杂间,又有难以言喻的和谐与统一。
简言之,给人最大的冲击力,就是字无法遮掩的灵气。
喻景会终于驻足。
小陈在他旁边低声问:“您就是在找这副作品吗?”
喻景会没否认。
小陈惊叹:“可您刚才站得那么远,都没看到落款,对字也太熟悉了吧。”
喻景会只是缄默地看着,并未多作解释。
挂在床头上天天见的字,又怎会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