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水边的白莲花

23、琼琚

　　帝桀大概流了一刻钟的泪，然后瞪着眼睛，问众人：“是谁放的火？”
　　没有人敢回答他。
　　帝桀顾自的说着自己的结论：“不会是琬琰，琬琰爱朕，不会烧朕的宗庙。”他话锋一转，目光里似乎要喷出火来：“那就是成汤放的火！他好大的胆子，竟敢毁我夏后宗庙！”
　　大家只好异口同声的附和。
　　帝桀说：“将此事告知夏后氏诸侯！问问他们，祖宗受此奇耻大辱，他们又该如何？”
　　有人应下了，然后匆匆离去。
　　帝桀愤怒的大骂成汤，众人唯恐落后，也齐声附和。
　　此时，黎明已至，明亮的晨光在废墟上降落了，有人说：“咦，这骨下压着什么？”
　　众人再次定睛一看，看见灰烬之中透出一点晶莹。帝桀眯了眯眼睛，让一个寺人把东西拿起来，那寺人小心翼翼的把东西刨了出来，双手奉上。
　　那是一块漂亮的琼琚。
　　一块刻着成汤印信的琼琚。
　　琼琚是定情之物。
　　如今这块珍贵的定情物出现在残骸上。
　　一切不言而喻。
　　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了，所有的目光都在看那块琼琚。他们的目光专注，脑海之中想起了许多许多。
　　帝桀的脸慢慢的变得惨白，下颚却绷的紧紧的，他咬紧了牙关，太阳穴不可抑制的“突突”的跳着，突然，他狠狠的踹了一脚那捧着琼琚的寺人。
　　琼琚落地。
　　寺人灵活的滚到一旁去了。
　　然而没有人注意他，所有人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琼琚上，落了地的琼琚此时翻了一个面，上面刻着娟秀的字：“夏后多罪，今日曷丧，妾请祝融，与汝皆亡。
　　这话并不难理解，大意是：夏后有罪，今天就该死了，我请来火神祝融，与你同归于尽。
　　放火人是谁，已是不言而喻了。
　　帝桀怒吼了一声，抓起那块骸骨，愤怒的折断，然后放在脚下乱跺，骨骼很快折断，他又去踩那块琼琚，琼琚坚硬，不能踩碎，他就抓着琼琚到处乱砸，
　　美玉终于四分五裂。
　　在这一番热闹中，依旧没有人说话，但众人灵活的眼神却无声的交换着心照不宣的话语。
　　这些眼神刺痛了帝桀，他想杀几个人以儆效尤，却发现跟来的人个个都出身公侯之家。
　　这些公侯，是他讨伐成汤最后的希望。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问众人：“成汤有罪，孰可伐之。”
　　无人回答。
　　帝桀早知道不会有人回答，愿意回答的人被沉入了济水，死无全尸。
　　他茫然抬起头，看着明亮而清澈的天空，突然想起自己刚刚继位时的景象，那个时候他还很年轻，王后也一样，她有着牡丹一样的容貌和杨柳一样的身姿。
　　他也曾深深的为她着迷。
　　用裂帛，用琼室，用全部的真心，只为博她一笑。
　　啊，王后叫什么名字呢？
　　他想了很久，终于想起来了。
　　王后的名字叫妺喜。
　　在情浓至极的时候，他叫她妺儿。
　　那个时候，国家就像他们之间的爱情一样，绚烂如花。
　　关龙逄时刻挑剔着帝后的德行，但是每一次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的总是他。
　　妺喜提起关龙逄就恨的牙痒痒，可最后保全他一家老小的人还是她。
　　还有更多更多的人，那些死在他手上的贤臣良将，次妃彩女，寺人小吏。
　　他们在回忆里，彬彬有礼的向他致意。
　　这些久远的回忆翻涌如潮水，这样的回忆让帝桀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绝望。
　　他，终于成为了一个孤家寡人。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而嘶哑：“朕要亲征，尔等皆随。”
　　众人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极为复杂的神色，帝桀却不再看他们，慢慢的走了。
　　被撇下的众人此时也有些茫然，不知何去何从。
　　终于，有人开了口，却是说起了另外一件事：“你们看这些骨头，像什么？”
　　有人仔细看了看散落的残骸，笑着说：“倒有些像喂狗的猪骨。”
　　一个次妃冷冷的说：“你再仔细看看，不要说疯话。”
　　那人一惊，收敛了笑意，慢慢的说：“的确是人骨，这么纤细，当然是个女人了。”
　　又有人补充：“而且是个漂亮的女人。”
　　那个次妃冷漠的说：“大王身边，哪里会有不漂亮的女人呢？不过漂亮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死的死，走的走？”
　　大家看着地上死了的，想起洛水边走了的，然后四下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