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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幸无恙险中诞双女 ...

  •   时逾菊月,薛蔻孕事愈加沉重,平素鲜少挪动,只在坤宁静养。是日精神见佳,遂朝温溯寝阁去,恰碰见魏淄领彤庭来,几人好生热闹了一番。俟薛蔻辞辇信步回坤宁,擎小廊道窜出个内侍官,急慌慌地禀道:“启禀皇后殿下,殿前司遣臣传讯,称有人毒害郭娘子,郭娘子垂危。欲请圣人过司瞧瞧。”张嘉桐阻滞,高声呵道:“你是哪门哪司的黄门?姓甚名谁?”薛蔻却命落辇,抚膺惶惶道:“可曾遣医官探诊?”

      内侍官探身道:“臣万死。臣曾蒙郭娘子恩惠,今冒死替她奔走。郭娘子含冤莫白,而今命悬一线,只盼圣人赴司相会,圆郭娘子夙愿!”薛蔻提步跨辇,意欲朝殿前司去,骤觉有异,即欲命左右拿住奸邪,不防他直身朝前一撞,纵张嘉桐警觉,拦在前端,仍教薛蔻站不住脚,未察间向后倒去。顾玉簪以身相接,岳殷眼疾手快地施力撑她,虽未教她实栽,却瞧她脸色煞白,骤而抚腹,难遏的挣扎着。

      少焉,有值守黄门过殿前司,旋高乎道:“快快救驾!宵小行刺皇后殿下!圣人遇刺!”殿前司悉数班直涌出,将薛蔻坐辇围得严严实实。郭谦本静心忖虑,听得聒噪一片,仿佛听闻“皇后遇刺”,遂疾然向门房去。骤然门启,一生脸班直遄然入内,郭谦通身犯凛,攥紧袖底银簪。这殿前司究竟是肃杀地界,纵她未枕草衣单,却终究觉有性命之患,夜不能寐,食需数验。这班直一直迳取匕首,始终默然。郭谦退至房中,惨笑道:“是他教你来的?”班直未答,挥刃向她砍去。

      半晌,薛蔻见得这番场景:郭谦狠握肩头,其间漫有斑斑血迹。她紧攥的银簪之首垂着滴滴血水,银与猩红杂糅,透出最阴诡的杀意。班直震骇,速去拦碍,薛蔻却忍痛怒喝道:“退下!”班直谨遵,班退两侧。郭谦只攥她皓腕,齿颤唇栗:“魏王……谋逆!”疼痛愈剧,薛蔻不堪其扰,张嘉桐搀郭谦道:“郭娘子,圣人怕要早产。戚客,快传医官为郭娘子愈伤!”

      郭谦摆首:“殿前司……我欲面圣,我要禀奏……”薛蔻目视岳殷:“将郭娘子带回坤宁殿。遣人告知官家,便说有宵小意欲行刺,郭娘子替吾挡劫,不幸负伤。请官家速速到坤宁殿!”郭谦闻嘱,撑将不住,倒地晕厥。薛蔻眼见更恸,只觉腹物遽坠,竟有就馆之意。她妊事才逾八月,竟复如头次?此妊双胎,真不知她的孩儿能否顺遂落地……

      岳殷禀此讯时,今上正于惠康殿同燕资顽笑。他啮齿拜倒:“官家,皇后殿下于宫道遇刺,郭娘子舍身挡刃,现负重伤。皇后殿下受惊胎动,恐将临盆,适才嘱臣请官家向坤宁殿去。”今上拍案斥道:“混说!两刻前才有内人禀报,说皇后停驾倚霞阁与县主偕乐!”

      燕资知岳殷不打诳语,故抚他臂道:“岳都知是皇后腹心,平素最为信重。他焉会编一遭话来欺你?我们去瞧瞧!”两人赶赴时,见御医已候于廊庑下,间或有稳婆身形遄入缓出,显是临盆之象。今上立时痛斥岳殷:“早馔时尚好端端的,怎地此刻便要早产?你们前簇后拥地随皇后出去,深蒙皇后恩遇,有奸恶行刺便不知阻碍呼告?竟都是死人不成!”

      张嘉桐顾不得他一番责斥,只道:“官家快去瞧圣人罢!”今上才要申饬她,闻痛呼前后概熄,只是急手忙脚地朝殿里赶。见薛蔻攲枕而卧,颊残潮汗,两行珠泪滚落。见他薛蔻只道:“遣御医救治贤孝……”今上替她掖汗:“都甚么时节了,你要挣命生得两个孩儿,还有暇心顾及她?”

      薛蔻阖目道:“伯都,我每常忖念,倘或舅父是岁携旅赴所,果然赶得了那一场鏖战,郭氏便不会覆灭!假使她有椿萱兄姊疼爱,他们又怎忍得见贤孝于凄寒处长居?我哀悯贤孝,她清白洁净,却被拖入淤泥,染得一身肮污。倘妾有不测,便惟盼官家勘察此事、还贤孝公道清白!”今上抚她粉额:“你歇心就馆。无论是为忠臣遗孤、还是为今朝险事,我皆会勘清此事!”

      薛蔻攥绢呼痛,稳婆急上前来,今上借此机暂出产房,见顾玉簪搀郭谦赶来。郭谦见他只略欠身,今上却道:“郭娘子且住。今日究竟是怎个情状?殿前司身死的那名班直可曾与你有系?”郭谦抚肩疾喘,半晌道:“是妾所戮。他举刀欲刺,妾虽闪避使他未刺要害,却亦险为他所诛。他奉死命而来,誓要取妾性命。妾未与他斡旋,更知妾鸟雀之力不足与他抗衡,遂直截了当地割他喉咙。”

      今上顾视她:“郭娘子当真是深藏不露。孰能料到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孱弱娘子竟能诛杀殿前司班直?”郭谦蹙眉道:“妾确违拗官家禁令,闯出殿前司,但皆属保命之举,不得不为。现今妾只盼瞧一瞧圣人,见她安虞也便足愿。”今上仍不肯退:“郭娘子伤重,还是归阁好生地歇养。俟婉婉就馆停当,想必会召你。”郭谦猛地搡开他:“我与婉婉有深谊!官家不解!”

      顾玉簪只得替她谢罪,并紧揽搀她向产房内走。薛蔻彼时已将临盆,神志迷眬,见她骤坠两滴泪,只是不断地摆首。郭谦攥她手道:“缓缓心神,诞子可是鬼门关。”薛蔻哽咽道:“蘅蕙,我怕!多少,多少娘子都折在这道关上。”

      郭谦捻她泪珠:“我早替你请了道符,护佑你平安。还有你夫婿血书抄的经卷,我皆送到佛龛前供奉着。苍天开眼,必使你康顺。”薛蔻呼嚎,攥她的手愈发紧,郭谦替她顺息倒气,今上呆愣愣地立于玉屏前,燕资见状道:“贤孝素明婉婉禀性,更深解她意。教她伴着,我也放心。”

      傅蓿亦侍于一侧,只是臂助内人等拧绢烫帕,并同稳婆观薛蔻产况。直熬将了一余时辰,薛蔻耐不住性,发狠吵闹:“快些!取催产药来!快煎汤药!”周遭的医女纷迭拜倒,今上见势俯到榻前紧把她柔荑:“婉婉,你撑一撑!”薛蔻怒道:“混账!混账!你为甚么教我受孕?做甚么捱此痛楚的是女人家!”稳婆请她放缓心绪,薛蔻却觉将疏未疏,似一根横木塞于胸膺,教她痛窒难耐,遂猛然蹬起腿来。更与今上道:“我不愿生了!你教她们走!撵她们走!”

      傅蓿到近前劝慰:“好婉婉,你腹中装着两个娃娃,岂能这般胡闹?”薛蔻不迭摆首:“痛!我生不得了!我不愿生她们!”澄明原尚安,听得薛蔻语辞,似能觉察无望,骤然哭啼,嚎哭声响彻内外。薛蔻遽然捂耳:“快快赶他走!”

      乳媪见状只得抱澄明到偏殿稍歇。郭谦俯身道:“婉婉,再这般肆意,你与她们便真活不得了!你的澄明怎个是好?倘官家续弦,继后势必视澄明如寇雠。”薛蔻瞋目,奋力道:“这孩子……熬杀我。”然闻此语,却不复哭闹,只是顺随稳婆嘱托施力,约再半时辰,终袭儿啼音。薛蔻如释重负,旋即晕厥。

      傅蓿、今上连番唤薛蔻,无果。倏忽御医隔幔替她施针,逾一刻,薛蔻将将有识。见今上泪滑两行,郭谦等俱已告退。她欲抬手替他拂泪,却委实力竭,终只得泪眼婆娑地与他对看。稳婆敦促她,今上却摩挲她汗湿的鬘发,薛蔻直冲他摇首,今上附耳,只听她道:“我不成……澄明只得劳你护佑。”

      今上攒眉,费力捧着她的素掌:“婉婉,我与澄明……都是傍你而活的。阿娘原本那般痛恨我,我又与阿娘早存龃龉,假使非你从中斡旋调和,怎有我与阿娘涣然冰释的一日?我终载孤苦、伶俜孑然,倘无你,只怕如今仍是孤魂野鬼,残影自怜耳。”

      薛蔻勉支数息,图将孩儿诞下。然则胎位不正,直俟稳婆等调态把姿,磋磨了半时辰,才堪堪见得第二个娃娃。止她并不哭啼,脸促得红紫,直似是害了重病。今上与郭谦围在产榻前不肯稍离,傅蓿则与燕资去瞧两个女娃娃,并随稳婆击打孩儿足底,试图教她扬嗓哭喊。未多时,她嘤嘤地哭起来,如狸猫向主撒娇儿一般。稳婆裹了襁褓,向今上报喜道:“恭贺官家。是一对玲珑玉壁哩。”

      今上无暇端看两个娃娃,故只摆摆手道:“抱去给乳媪。叮嘱伺候公主的祗应人,务必刻刻谨慎,不得有失。”言罢他执绢替薛蔻揩额,又询产后的汤药煎成不曾。内人焦急将药端来,他起匙喂与薛蔻,薛蔻呛于嗓中,半刻概呕,显无效用。今上见此屏退诸人,对唇哺喂,这才使得薛蔻吞咽两匙。他小心翼翼将薛蔻扶躺,转教内人将被褥等撤换。提步出阁,观郭谦道:“郭娘子欲禀甚么?尽管讲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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