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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距离渃史的订婚宴现在已经过了两年,当年猛灌苦艾酒然后一鼓作气冲到订婚宴的我最后是自食其果.
      我一边被幻觉操纵着,一边懵懂无知地走到车流密集的街上,然后被一辆疾驶的轿车撞倒,在一片尖叫声里,车子冲向瘫倒在路上动弹不得的我,最后我那脆弱的身体被车子勾连着疯狂地拖出了绵延十数米的血渍.
      我就这样决绝地死去.

      其实,我对这一切毫无印象.

      我是在车祸后一年才醒来的.
      大难不死必有厚福.
      再次醒来我不再是陈晨而是闵晟.一个刚刚苏醒的植物人.
      当我以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的视角,一个与陈晨两个字毫无关联的人的角度,拿着泛黄的报纸,忐忑不定地看着当年的报道时,我突然有千帆过后,百感交集的恍然

      报上的照片依稀可见当年恐怖的血腥场面,一滩血泊里一袭白布覆在冷冰冰的尸体上.那个飘着细雨的夜晚渐渐把血色濡染了四周的一切.

      很悲壮的场面.我喉间不由得涌起一阵恶心.

      那么讲究体面,那么骄傲的自己,竟如此凄凉地死去.
      自视甚高的自己在生与死面前是那样的微不足道.

      我确实是伤心欲绝,但从未想过要真的死去;然而到了最后,既然命中注定在劫难逃,为什么作为已死之人的我要重生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让那股前尘俱往矣的事不关己的漠然耻笑我前世的执着?

      与其说我在重生后对自己的奇遇有着感激和顿悟,倒不如说我是在那时起开始明白生和死间人有太多的无能为力.

      看着报刊上四处大肆议论挖掘我的生前秘事,自己那些为渃史做过的所有-----人啼笑皆非的事情被人渲染出深情的意味,曾经和杜裴修的那些似是而非的暧昧被扭曲得真假难辨,还有自己仗着家底丰厚几次三番介入渃史和方家小姐的婚事被小道人士的臆想被愈描愈黑-----

      我没有拍案而起的愤慨,只是出奇的沉默.

      想到那个总是因为自己的告白而困扰地皱眉的渃史,如果他看到这些东西大概只是无可奈何地一笑置之吧.眼底仍旧是那样温柔而又深不见底.
      看来我真的连死去,也永远是他眉间的一个疙瘩,带给他的永远只能是他困扰和无奈.

      也对,不同于报道里说的,我做过的事情与其说是用情至深,还不如说是骚扰.

      因为渃史总是无奈的皱了皱眉头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过身离开.
      人人都说他是最温柔优雅的绅士,对于我,他却像是个最老练的刽子手,准确无误地凌迟我的心.

      他问过我为什么.
      我和他说,因为我爱你.
      于是他轻蹙眉头,你只会说着一句话么.
      我痴迷地看着那双阗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很爱你.
      他没听我说完转身就走.走得优雅而决绝.

      相信我,在很久以前,我们不是这样的.
      那时他对我很好.也就是那些好让我对他念念不忘.

      人生若只如初识.
      要是料想到后来会变成这样话不投机半句多,是不是没有遇见彼此才是最好的选择?

      正想得出神,门吱呀的打开,身穿连身白裙的护士捧着一盘子瓶瓶罐罐走进来,见我醒着,笑着问候:“小晟今天看起来气色不错嘛.”我叠好手中的报纸放在一旁,苦笑着说,“兰姐姐,今天的针真粗啊.”放下手上的东西,兰护士嗤笑着说:“男子汉被这么点小意思给吓唬住了?”说者磨刀霍霍地卷起我的袖子,亮出针头,滋溜滋溜地挤出一小柱输液,一脸坏笑地扣住我的手.
      手臂上传来刺骨的痛.所有的疼痛都密密地集中在一个小口,像满城困兽在闹腾却无从宣泄.
      拿着棉花签压住伤口,兰护士轻车熟路地摆弄着那些药瓶,针头.突然听她漫不经心地说:“小晟过两个星期就能出院了哦.”
      “是啊.”
      我抬头看着她边忙着手边的事边有一句每一句地和我聊天.
      “你都有两三年没上学了吧.”
      “嗯.”
      “想去学校了吧?”
      “在学校会认识到很多朋友呢?”
      我其实很想说,我对学校不感兴趣.不过话到嘴边就成了几不可闻的应和.
      兰护士突然沉默了下来.

      我的苏醒是个意料之外的奇迹.闵晟六岁的时候发生车祸,然后就昏迷至今.直到我醒来.

      在刚醒来时,看着自己现在羸弱的身体.犹如吸血鬼般苍白泛青的脸,身上的肌肤如同死尸般没有丝毫的生气,独独那双黑得像墨一般浓烈的眼睛有着些许生气.眼睛有神了,整个人看起来才像是活着的.
      我是吓了一跳的.因为我看起来和死人没什么两样.
      浑身散发着死亡的气息,如同行尸走肉的我站在镜子前仿佛是在展示着垂死者的姿态.

      走下床,我站在窗口浸沐在阳光底下,整张脸微微发热,紧闭着的眼皮化出一片酸麻的肿胀感.

      “小晟要出去逛逛吗?让我跟着吧.”一个新来的护士见我走出病房立马走上前来,截住我.
      “不过是出去走走.”我虚弱地笑了笑,摆摆手.
      “你身体那么虚!别给我逞强.”说着不由分说跟在一旁,一脸执拗.

      花园里有很多的病人.三三两两地结伴信步而游,不时有嬉笑声远远传来.这个身体是有够虚的,个子长得还算高只是整个人瘦得可怜,还没走多长时间,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扇动鼻翼地喘气起来.
      调养了一年,勉强活络了周身的肌肉.那些沉寂了将近九年的一堆死肉在刚开始根本就不听使唤.又因为这身体原本就是极弱的,复原起来自然就困难重重.
      看我累得脸色发青,那新来的护士忙搀着我坐下.

      还没坐多长时间,就听见一把声音口吻嚣张地说“我都说没事了,不用这么麻烦.”
      “胡闹.”

      多么熟悉的声音.
      我浑身打了个激灵,霍地回头望去,目光定在不远处的身影,就再也移不开了.
      渃史!

      我竟还能再见到他!

      笔挺的身姿在人群里有点鹤立鸡群的意味.
      看着他站在树荫下,太阳光变得那么的刺眼,晃出一片朦胧的白光模糊我的视线.他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对了,自从我向他吐露心迹后,他总是用这种表情看着我.
      那么苦恼,那么无奈,那么阴郁.让我常常想要伸出手去抚平他的眉头.
      想像风一样拨开他眉眼间的阴云.

      “好啦,我这不好好的吗?”陌生的声音响起,骤然间打断我的思绪.
      然后我惊讶地看着渃史无奈的苦笑着揉了揉那说话的人的发.就像当初对着我一样温柔.
      于是我不由得把视线移到那个人身上.

      我目光一滞.难以置信.
      是陈晨.
      是已经死掉的我.

      难道我竟和别人交换了身体么?那这个人会是谁?难道是原本的闵晟?

      我的手蓦地一紧,竟是那护士一脸诧异的握住我的手.她苍白着一张脸,嘴巴不住地启阖.
      看着渐渐扭曲起来的世界,耳边一阵忙音.
      然后仿佛周遭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片黑影压了下来.
      世界变得如湮灭了似的沉寂.

      再醒来的时候,我看见床头坐着的人,轻微地蠕动喉头,听见自己的声音软软的.“李叔.”
      放下手上的书,李叔娴熟地扶我坐起身来.
      “怎么好好的又晕了?”
      我回想起今天看到的人,脸上一白.
      然后我费劲地伸手摸向一旁的的报纸,指着照片上面的人.
      “陈晨是这个人,对吧?”
      李叔一脸狐疑地看着我,不明白我的用意.
      兴许是听出我惊慌得声音发颤,他轻轻地拍了拍我的手背,以示安慰.
      “陈晨死了,不是吗?这个人已经死了,不是吗?”
      声音开始失控,听起来有点歇斯底里的.这并不是演技.
      我不希望有人夺走我的生活,甚至取代我的一切.

      也不管李叔的疑惑乃至探究的目光,我一股脑儿地问.见他不言不语,我连忙摇晃他的身体.
      “李叔,你快告诉我?!”
      取过我手上的报纸,他目光淡淡地扫过报纸上那张已经发黄的脸.
      “是死了.怎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听到李叔无比轻淡却又坚定的答案,我登时一愣.
      那那个人到底是谁?

      我一字一句地交代今天看到的东西.话音一落,房间里一片莫名的沉默.

      我抬头看向李叔.

      听完我的话,李叔没有如预想中一脸诧异,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把报纸随意的扔在一旁.
      “小晟啊,你可能认错人了.”
      什么?我呆在那里.

      “你今天看到的那个人,不是陈晨,不过却是陈家老爷的私生子.”
      “两个人是长得很像,也难怪吓到你.当初他回到陈家,那些人见着他都以为是陈家大少复生了呢.”
      什么?私生子?我爸的私生子?
      这下倒是我说不出话来了.

      明明只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却如此讽刺的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虽然我心底里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弟弟厌恶不已,但总好过被别人强占了身体,甚至因该庆幸自己不用看着别人用我的身体我的脸去接近我最珍视的人.

      不过或许我的担心也是多余的.因为转念一想,假如那个人真的是陈晨,渃史是不可能对他这么温柔的,他避之尚且来不及更何况要和他如此态度亲昵地往来.

      回想到方才那双温暖的手抚摸着那个所谓的弟弟的头,那双阗黑的玻璃珠子似的眼睛注视着那个所谓的弟弟,我对那个叫什么陈偲的弟弟更是没有半点好感.
      对他我甚至怀有我不愿承认的嫉妒和敌意.

      看我默不作声,李叔也就离开了病房,临走前又和照看我的护士交代了几句话

      房间里只剩我一个人.
      我用指腹摩挲着白色的被褥,床头的灯在黑暗的病房里打出一片幽幽的光.
      再次相见,心里竟蓦然有种恍如隔世的苍凉.

      前一世,我很想再见到他那不是出于礼节性的笑容.我做尽一切讨他的欢心.
      在他面前我甘愿像个小丑一样,是示好也罢,是故意闹事也罢,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远,我甚至只希望他能多看我几眼.
      现在看到他笑了,在我死后,对着一个长得与我极为相似的人,我是不是能够妄想那是他在透过别人想念我?
      然而即便这么想,如今只要一回想到他微笑的画面,心里就忍不住隐隐作痛.

      以前就总听别人说,你要快快乐乐的生活.忘了过去开始新的恋情,开始新的人生,这样爱着你的那个人,在天上看着也会幸福.

      究竟是怎样的爱能到这种地步呢?竟爱到可以容忍所爱的人忘却自己.
      当时自己就感慨,若非爱人多过爱自己是万不能做到这一点的.

      可是,如今我只不过是看着他对别人笑,就尚且难过至此.看来我的爱实在是太肤浅了.否则我怎么会心痛?

      我应该庆幸他不在意我的离开,庆幸他还可以活得更幸福.

      真是让人窒息的醒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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