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木香路》明书

8、第8章.最好的时光

　　8.最好的时光

　　童年流光
　　碎发鹅黄
　　你追我赶
　　油菜花香

　　我们都放风筝
　　空中常常缠绕
　　我们都在欢笑
　　眼泪没有悲伤
　　我们听说梦想
　　只有一个选项
　　我们都在渴望
　　做自己的家长

　　时光溢彩
　　轻风细浪
　　我爱沙滩
　　你唱歌谣

　　楼道很宽但有些暗，朱海京觉得有点憋闷，抬头四顾，楼梯间的墙壁仿佛正朝她压过来，让她一阵眩晕，她突然有点想念广阔的稻田和草径的柔软，如果还在乡里，这个时候她应该正牵着水牛伴着晚霞往回走，小路上的青草一定凝上了一层露珠，月亮也悬在身后看着她。
　　“到了。”元阿姨在她面前停住。
　　朱海京从遐想中回过神，发现自己停在一扇亮棕色的大门前，门上倒挂着一副金闪闪的“福”字。
　　元阿姨掏出钥匙开门，门内暗得不见轮廓。
　　“啪——”电灯开关拨响，一道耀眼的白光骤然冲进她的眼睛，使得她不得不微闭上眼，再睁开时只见前面一片闪闪发光的地板。
　　“海京？进来啊。”元阿姨已经进屋，回身招呼还愣在门外的她，将一双金黄色的小棉拖鞋摆到她的脚前。
　　朱海京意识到这是要换鞋，对比着自己灰扑扑的“水晶凉鞋”，她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脚，弯腰去解自己的鞋扣。
　　“妈，这拖鞋是我的。”岳名书的一双干净的白色鞋子出现在她低头的视线里，这双脚碰了碰那双金色的小拖鞋，语气不满。
　　朱海京一双手顿时僵在自己的鞋跟带上，有些不知所措。
　　“屋里还有呢，自己去找一双，这双就给海京穿了。”元阿姨将岳名书往屋里拖。
　　“那是我新买的，上面有圣斗士的画……”岳名书往里走，嘴里嘟嚷了一句。
　　朱海京感觉自己的脸一下子热起来，她没有想霸占了岳名书的东西，却又不知该怎么是好。
　　“就你事多，进去进去，明天再给你买一双。”元阿姨打断岳名书的抱怨，又转头对朱海京说，“海京你别理他，对谁都这样，这么小气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将自己同样灰扑扑的双脚装进干净漂亮的鞋子，朱海京跟着元阿姨走进屋中到一张软软的长椅上坐下。只见元阿姨手中遥控一挥，面前的大电视的彩色画面清晰的闪现。
　　“自己换台啊，阿姨给你洗水果去。”
　　“噢，好。”为电视鲜亮的颜色和宽大的屏幕所吸引，朱海京回应得有些迷蒙。

　　屋里光亮得像白天一样，连角落都非常明亮，朱海京抬头去看屋顶，看见一只好大的像水晶穿起来一般的吊灯，“水晶”一串串的连在一起，晶莹得像早晨叶尖的水滴，美丽得让她有些移不开眼。
　　“海京，来，吃香蕉，苹果也洗干净了，可以直接吃。”元阿姨一身围裙将一个彩色的玻璃盆放到她面前的红木矮几上。
　　一只剥了皮的香蕉递到朱海京手边，她连忙接过来，“谢谢阿姨。”
　　“跟阿姨客气什么，以后就当这是自己家一样，想吃什么想玩什么直接跟我说。”元阿姨在围裙上搓了搓湿手，又拿起一只桔子剥了皮也放到她手里。
　　“你妈说你很晕车，现在还晕吗？”元阿姨坐在她身旁，抬起一只手抚上她额头，又帮她刮起从耳后根落下的头发，那只手带着桔子皮的香味，她发现自己已经忘记汽油的味道了。
　　朱海京抬眼看见元阿姨眼中温柔的关心，心窝里满上一阵暖烘烘，“下车就好了，现在也不晕了。”
　　“不舒服一定要说，阿姨会给你冲香茶喝。”
　　“嗯，真的好了，我就是不能闻汽油味，下车就不晕了。”
　　“好，你自己看电视，阿姨去做饭了，想看什么节目自己换台，名书出来遥控器也不要给他。”说完揉揉她的头发起身进了厨房。

　　屋里到处都是亮澄澄的，红木几，电视柜，地板，甚至连雪白的墙壁也似乎发着光。朱海京对着电视机，两只眼却追着屋子转，在一个人的客厅里悄悄打量这个对于她陌生又鲜亮的环境。
　　“叮铃——叮铃叮铃——”门铃响起，朱海京反应过来便赶紧跑到门边，手搭上把手扭了一下却发现门拉不开，往左右再各试一遍还是不行。门铃还在响个不停，她急得快要冒汗了。
　　这时一双白净的手伸过来在门把手上的那个圆钮上往右扭动两下，“咔嚓”一声，门开了。
　　“妈——”
　　“朱阿姨——”
　　进来的是朱妈，一手里还提着一条鱼，一手挂着一件衣服。
　　“哎哟，海京你跟名书站到一起，越发黑得像锅底了。”朱妈咋一进门就看到一黑一白俩孩子在跟前，不禁想打趣自己女儿。
　　“哧——”岳名书在旁边一下笑出来。
　　“妈——”感觉到岳名书开始认真打量自己的目光，朱海京窘得出声想阻止妈妈继续说下去。
　　“好好，不说不说了，都进去，”朱妈一手按着朱海京瘦小的肩膀进了屋，“名书，你妈是不是在厨房啊。”
　　“啊，在做饭。”
　　“都说等我来了我来做，你妈真是——”朱妈将手里的衣服丢给朱海京，“外套，穿上，不要弄感冒了。”说完提着鱼便往厨房走。

　　朱海京和岳名书一起坐到铺着软垫的红木长椅上。她将外套穿上，看见岳名书拿起遥控开始换台。新白娘字传奇的画面一闪而过，她很想出声让他回到那个台，最终还是没有作声，因为想起换鞋的事，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生气。画面最终停在动画片。
　　“你真的很黑啊，真是我看见过的女生中最黑的。”岳名书突然出声。
　　朱海京正浑浑噩噩不知道在想什么，电视里放的她也不爱看。冷不防岳名书和她说话，她有些迟钝的转过头，发现岳名书在旁边正歪着头看她。
　　听明白他说的话，朱海京脸“腾”的就热起来了，以前没觉得黑有什么不对，在乡里家家孩子都是一样，很少有十分白净的。
　　但自从进了这院子，看见白荃和岳名书都白得清清爽爽的，一时间觉得自己黑的好像一身灰尘，还没法洗掉，心里开始对自己的肤色在意起来，这时听岳名书这样说，突然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我们乡里都这样，比我黑的还有呢。”朱海京小声分辩。
　　“哎，我看朱阿姨也很白啊，你是不是像你爸啊。”岳名书完全没听进她的话，自顾的沉浸在自己的好奇和联想中。
　　听到他提到“爸爸”，朱海京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对自己父亲的印象几乎没有了，好像好多年没有见过了，“不知道，我好久没见过他了。”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不能察觉的低落。
　　“啊，嗯，这样啊，其实我经常也只在睡觉的时候爱看到我爸，”岳名书这回倒是感觉到了朱海京的情绪，觉出自己的问题不太合适，“反正每次他一看我就要骂我，我还不想天天看他呢。他经常这样——”边说着一边将两道浓眉皱到一起，眼皮一垂，压着目光沉沉的看向朱海京。
　　这个动作明显是学他爸的，只是明亮的眼睛和年少的脸庞让这个动作显得趣味横生，半点严肃没有。
　　朱海京看得笑出声来。

　　两个孩子抛开电视渐渐叽叽喳喳说起话来，朱海京跟岳名书讲乡里田里园里的事，听岳名书跟自己讲学校里的老师长短，作业繁重，男孩子打架闹事之类。朱海京原本以为岳名书有些讨厌自己的，但现在开始觉得自己是否太敏感，其实他是个很容易相处又很直接的人。
　　和岳名书口沫横飞的比划着，她觉得自己很开心，没有紧张，没有压抑。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也可以说这么多话的，也第一次发现自己有那么多话想要和别人去说。

　　“来来，吃饭了吃饭了——”
　　朱妈端着个大汤碗出来。
　　朱海京有些不舍的和岳名书停住话头，起身帮忙布置碗筷。岳名书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大瓶红色的饮料，往桌上的杯子里倒。两双手在大人端菜的臂弯下在桌上跟着摆弄，偶尔手臂上下交错在一处，两人往同一个方向相让，结果碰到一处，一时间筷落水洒，两人相视低声偷笑，吐吐舌头各自悄悄缩回手去，然后故意大声叫嚷，“妈，都怪你，把我饮料碰洒啦。”
　　这一餐吃得欢声笑语，两个大人一面热火朝天的聊着家长里短，时不时往对方小孩碗里夹两筷子菜，又督促自家孩子莫漏一桌饭粒。朱海京和岳名书在一边一会儿赛着吃饭的速度，一会儿又玩着筷子花样去夹菜，玩得兴奋不已。吃晚饭端着汤碗学着武侠片里侠客敬酒，两碗“锵锵”一碰，而后仰着脖子“一饮而尽”，结果给烫得差点全喷出来。
　　两个大人注意过来，一齐摇头，“这俩孩子！”各自扒过两个小脑袋，擦干两人脸上身上的汤水。

　　“老勤怎么还不回，故意躲我也太明显了啊。”
　　吃完饭四人都坐在客厅，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快十点了。岳名书的爸爸一直未回，朱妈于是出言玩笑。
　　“就是说撒，我就教他要含蓄点他不听，现在好了，叫你看穿了吧。”元阿姨在一边附和，说完两人齐齐笑起来。
　　“太晚了，我先回去，你们也要早点准备休息了”朱妈说着起身，手将朱海京半拉着起来。
　　“就在我这儿睡么，回去还烧水，麻烦么。”
　　“总得要烧得用，以后打扰你们的地方多得是，我又不会客气。”
　　“那不行啊，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现在说可不就晚了。”说完两人又是一齐笑起来。

　　朱海京被妈妈牵着出了门，和元阿姨告了别，又回头看见岳名书的大眼里明亮的笑意，自己不自觉也早已经笑开了，和他挥挥手，转身和妈妈回家。

　　楼道里一片暗黄色的灯光，比起上来的时候更暗一些，但下得楼来，那种四壁的压迫感却似乎没有了，朱海京突然觉得楼梯两阶一齐踩肯定很好玩，于是蹦蹦跳跳两步作一步的跳了四层楼，直至落到平地。

　　母女俩出了这楼洞口走向另一栋筒子楼。大院子里月光浴洒，被拉长的影子银边柔谧，筒子楼里的处处灯火热闹而又宁静。

　　“妈，我们家在几楼啊？”
　　“六楼。”
　　“这么高？为什么不住低点呢？好难爬的。”
　　“有房住就不错了，还挑什么。”
　　“妈，我们家和岳名书家里面一样吗？也有大彩电？”
　　“呵呵，喜欢大电视？”
　　“嗯，看的好清楚，还是彩色的。”
　　“那妈妈要跟你说，家里没有电视怎么办？”
　　“没有……没有啊，那就没有呗。”
　　“呵呵，明年妈妈买，好好读书，期末拿了奖状妈妈就给你买，怎么样。”
　　“那，你说的！”
　　“嗯，妈妈说话算话。”

　　似乎有夜风起凉，绕着圈儿，将这暗色里院子的话语卷到空中，飘散在幕蓝的星空下。小女孩缩缩手抱紧妈妈的手臂，小步亦趋的走进筒子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