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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三、一个有点低的偏差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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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泽第二天去上学了。土屋是对的,虽然仍然看不到未来的方向,然而因为是木山说的话,水泽还是会听。至于心情有没有因为木山的关注而恢复甚至是有点小小的喜悦,这就是只有水泽自己才知道的事情了。去向柏木要回了进路调查表修改了志愿,见到朋友时也只是被问了“水泽身体没问题了吗”“这次可病了真久”之类的话。“不想继续升学”的风波就在这样多数人不知晓的状态下过去了。
在学校遇到木山时,第一次没有在目光对上时心脏“咚”的猛然一跳,没有紧张的光想着躲避,而是认认真真的躬下身去,行了欠身礼。木山轻咳了一声,挪开目光,虽然还是一副没什么表情的面瘫样子,却在两人错身而过时,小声的说了句“精神不错”。水泽垂下眼,长长的睫毛下,是掩藏不住的笑意。
在旁人眼中,这两人的关系还是不疏不近,平淡的不需要投诸特别的关心。或许连当事人自己也没有察觉,在一日复一日时光驹隙中,某些细小的地方,已经跟往时不同了。
比如木山早上来上课的时候会先瞥一眼水泽的座位,看看那个人跟那个人的书包在不在位子上。
比如作为学年委员的水泽会在看到木山的国文作业没有交上来的时候悄悄将交作业的时间推迟一节课。
公布成绩的时候会去顺便看一眼对方的排名。也会在有意无意之间瞟到对方桌上摊着的升学资料集。
午休的时候,木山一如往常在天台解决掉午餐。一边啃着午餐面包,一边拿出第一次全国模拟考的成绩单研究。目光落在最后一行的偏差值上……42点啊,这种成绩是上不了大学的吧,撒气似的,狠狠的咬掉一大口面包。
想要升学,包括以后从事什么职业,都是最近才决定下来的事。关于为什么会想要成为老师,木山自己也说不清。他是个凡事不愿意去深挖细想,而更多的凭自己的直觉本能行动的人。只是看着柏木老实又拼命的样子,就有种“这样也不错啊”的感觉。非要说的话,应该是想要去做点什么足以影响他人人生的事情吧。拯救不良少年的热血教师什么的,虽然听起来很老土,然而当他本人陷在隆去世之后的自责里出不来的时候,也的确曾经期许过有那么一个契机能够摆脱那样的生活。而这个契机,或许就是一个人的一句话。抱着“或许会有人跟我有同样的想法”的念头,木山想要成为那种有能力对他人施与援手的人。
不过,理想再丰满,当务之急还是要先通过大学入学考试吧。看着自己有些过于骨感的成绩单,连一向偏爱的调理包也变得无味了起来。
其实木山的脑袋不算笨,以前不好好学习是为了将不良少年的作风贯彻到底,正经念书还是这个学期才开始的事。而且他的理科其实还不错,只是偏科偏的厉害,让国文跟英文拖了太多的后腿。
颇为头疼的想着些有的没的的时候,木山看到那个水泽也上了天台。
为什么是“那个”水泽,木山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意识到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心里这么叫水泽了。并不是为了区分这个学校里其他姓“水泽”的人,也不是因为被同样身为男人的他喜欢上太惊悚而另眼相看,似乎从更早以前,这个人就常常做出木山无法理解的意外之举。久而久之,木山对于他的认知,就定位在了“一个特别的人”上。
就像此刻这样,明明大家对于不良少年的自己都避之不及,就只有他,一次又一次旁若无人的闯进这个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的地方。顺带着将自己彻底无视掉。
只见他站在天台的防护网旁边,掏出信封样的东西拆开看着。匆匆的看完,又用比拆信时慢几倍的速度叠起来的收好。然后,抬起头,恍若不闻的叹了一口气。
仰视着天空的样子看上去似乎很孤单。
第一次对于这个人有印象,就因为有类似的感觉。
列车通过涵洞时,车窗上清晰的映出了托着腮朝外看的男生的脸。灯光与暗影交错下,那张写满安静寂寞表情的脸,让木山觉得似曾相识。
一年级的时候,休学旅行内容是前往新冠的牧场进行畜牧业考察。因为要计算学分而全员参与的活动,让木山从一开始就完全没有期待。果不其然,开往札幌的特急列车上,充满了让人焦躁的笑闹声。木山从一节车厢的这头走到那头,总算在靠近车门的最后一排拣了个角落把自己藏起来。坐下之后,发现隔着过道的另一边座位上,也有一个人有着同样的举动。没有参与到那些过分热烈的交谈与游戏中去,独自面向窗外托着腮。木山塞上耳机睡了一觉醒来之后,那人还保持着同样的姿势。旅行是漫长而无聊的,于是忍不住观察起这人来了。没有染过的黑色头发中规中矩的贴在头上,校服扣子规整的扣到了领口第二颗。是个走在人群里绝对不会一眼发现的到不起眼男生。然而当他不经意的收回冲着窗外的目光,低下头时,从那没有表情又不似放空的脸上,木山读出一种有别于旁人的,深潭古水般的沉静。直到后来有人在前边大叫着“水泽,水泽哪去了”,他才应声将自己从发呆中抽离出来。看着那人很快融入到跟同学的笑闹之中的样子,上一刻那躲在角落里的疏离感却反而让人印象深刻。是叫“水泽”吧。上了高中之后,木山少见的留意到了身边的世界跟人。
从那时到现在,见过了水泽各式各样的样子,“水泽”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意义,渐渐变得丰沛起来。后空翻成功时神采奕奕的样子,纠正动作时严格专注的样子。哭的稀里哗啦的样子,面对自己时目光闪烁的样子。跟他的接触多到一定程度之后,逐渐发现所谓“鸵鸟”就是用来形容他的专属名词。像是敏感胆小的鸵鸟一样的人,虽然是发力的时候能够以时速65公里的速度狂奔的动物,却往往稍一受刺激就把头埋进沙子里假装自己不存在。
是不能听之任之放着不管的类型啊。看着那眼神逐渐变得涣散的人,木山在心里做了个决定。
“你在做什么?”
被突然插入的声音打断了冥想,水泽吓了一跳。转身去看,发现是木山。他暗自苦笑,刚刚一心只想找个安静没人打扰的地方,不自觉就跑到天台上来了。却忘记了这里是木山的基地,来这里十有八九能碰到他。
摇摇手想说没什么,却发现手上还捏着信在一起挥动。想要收起来又怕看起来更奇怪,只好解释说:
“妹妹的信。”
说完就后悔了,木山他,怎么可能有兴趣知道这个。
木山却回应了:
“你妹妹不是跟你一起住么?”
“嗯,去年出国了。”
“哦。”
简单的应了一声,木山似乎就不打算再开腔了。双手插在口袋里,默默的注视着比自己目光略低的水泽。
被他这样盯着看,水泽顿时觉得紧张了起来,在热气爬到脸上之前赶紧转开话题:
“打扰你午休了吗?”
“没有。”
一边从口袋里拽出来一张纸递了过来。
“在看这个。”
水泽不明所以,接过来一看,原来是全国模考的成绩单……这个成绩啊……
“我不擅长国文……”
木山有点无奈的耸耸肩。
他总是一副老神在在对任何事情都处变不惊的样子,这样露出不擅长的表情,只有在练新体操的时候见过。此刻,水泽不由又有一种奇妙的熟悉感。跟木山独处的局促感渐渐消弭了。本能的想说我帮你补习吧。然而,话到嘴边却又吞了回去。他跟他,不是应该要保持距离的吗?就这样小心的维持着同学的关系到毕业,才是对的吧。木山……也应该不愿跟自己再扯上关系了……
低下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一起学习吧。”
正在为自己不合时宜的想法自我反省的时候,却听到了了不得的话。水泽惊异的抬起头,睁圆了眼睛。
像是怕他没有听清,木山又认真的说了一遍:
“想要考大学的话,42点的偏差值不行吧。如果可以的话,请教我功课吧。”
水泽愣住了。在去思考为什么之前,感情已经先于理智一步接受了这件事,心里涌起了巨大的涟漪与鼓舞。当事人或许没有察觉,然而在旁人看来,此刻的水泽,一定是双眼熠熠发光微笑的扬着嘴角的。
“我的数学也总是不好,作为交换,我教木山国文跟英文,木山教我数学吧。”
“好。”
木山也露出了不多见的笑容。
“木山的志愿是考教育系吧。”
“嗯。你知道?”
“因为你总是在看开设教育科的学校资料啊。”
路过耳边的微风送来了这样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