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铠约】长城》拭清

21、家人

　　屋里，垂着耳朵的小狼小心翼翼地拿着毛巾俯在铠身上，后者保持着撩起衣袖的姿势，努力忍受着凉水擦过伤口带来的一阵阵撕裂感。

　　“很痛吗？那我再轻一点......“贴得很近的小崽子敏锐地察觉出他的不适，于是手上的动作更加轻柔，几乎像是给人挠痒。

　　铠僵了半天的身子泄了些劲，微微仰着头看向守约。不得不承认，守约及其富有照顾别人的天赋，体贴又无微不至的表现让人有时几乎要忘记他是个十六岁的小朋友。

　　哪怕他掩饰着疼痛的表情，他仍然能够在第一时间反馈出他的感受。

　　而正好与之相反地，守约照顾人的时候看不出什么心情，似乎只是很认真。在这样的近距离下，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显得更深，它们专注地焦灼着铠受伤的皮肤，铠看不出它们是什么感受。

　　他掀开里衣前，守约还在用很凌乱而稚嫩的语言表达自己的不安，可在看到伤口之后，小狼不仅没有因为他的隐瞒而生气，甚至连话都没有多说，平平静静地帮阿铠擦身子，唯一暴露出他心情的还是那双耷拉了半天的狼耳朵。

　　铠的脑袋疼得简直钻心，思绪却还是止不住。

　　他一直知道自己并不是十分擅长处理情绪相关的问题，可能是因为失忆，也可能是天生如此，他总是无法捕捉到某些细枝末梢的感情和直觉。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他对于周围的人以及事情非常淡薄而且不敏感，逐渐融入了守卫军这个群体后，入长安城面上之后，这种情况才出现根本好转。现在他已经和队里的绝大部分人处于相同的情商水平——某只喜欢看话本体察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猫除外。

　　因此铠也从来不去纠结这个问题，人都有自己所擅长的东西，何况过度的共情能力往往会导致从军之人的厄运。

　　直到某只小狼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哪怕以非常苛刻的眼光来看待，守约都是一个很细腻的人。因此在考虑事情方面，他往往能够发现没有人留意过的角度，也由此寻得一些别人根本没有的烦恼。而非常神奇的是，铠发现自己似乎也被一定程度地同化了，他开始捕捉到某些曾经根本不可能发现的感受，并且能够理解和安抚它们。

　　虽然大多时候对象仅限于守约。

　　铠从来不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但是他却莫名可以理解小狼某些奇奇怪怪的别扭想法，像是因为他的亲近而害羞，又患得患失地担心自己的表现会受到嫌弃。无论怎样，他都觉得捡回来的小狼各种小心思都非常可爱。

　　.......不过今天守约那句“一起洗澡”，还是非常显然地超出了他的行为理解能力。

　　事实证明，天赋还是存在一定影响和作用的。常年征战沙场的将军想破脑袋也没得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铠轻轻咳嗽了两声。

　　所以怎么办？现在回复守约刚才那句话，似乎非常不符合气氛。

　　而且小狼崽子明显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得哄哄。

　　铠想道。

　　守约拧干了毛巾，拿纱布和弹绳结结实实地把铠的伤口包扎了一遍，这才舒了一口气，看上去心情安稳上一些。

　　“谢谢守约。”铠有些心疼地望着守约的一只残爪子。

　　“.......不用。”守约本来手里攥着干毛巾，半背对着铠，闻言转过身，垂下脑袋，晦涩的小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轻轻柔柔的说，“阿铠之前也照顾我......”

　　.......怎么显得这样生疏。

　　铠心里泛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每当守约显得隐忍，遮遮掩掩，轻轻柔柔又有点破碎感的时候，他总感到一阵难以形容的情绪在翻滚，说是难过又不太贴切，似乎还带一点其他的东西，当然以铠目前的情绪理解水平是没办法分析出来的。

　　只是他有些害怕这种感觉。

　　他不喜欢守约像个模模糊糊，看不真切的，生活在远方的人。

　　于是铠非常实干地伸出滚烫的手心，揉了揉守约耷拉了半天的两只耳朵。

　　“守约。”他顺着脸庞将手滑至守约的下巴，轻轻捏了捏，半强迫地让小狼抬起头与自己四目相对。

　　守约似乎有些窘迫，无措地看向铠，顿时被后者炽热而诚恳的目光惹得脸红：“怎......怎么了？”

　　他想再次把脑袋埋进阴影，然而铠手上的力度丝毫不减，声音却异常温和无害：“守约，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守约一双狼眼睛一瞪，慌忙道：”没有......我没生气。“

　　“对不起。”铠无视他的回答，继续十分诚恳道，“我不该瞒着你受伤的事。我不想让你担心，但结果还是.......”

　　“我真的没生气。”守约耳朵不安地晃动着，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却不解释。

　　良久，铠见他抿了抿唇，终于还是开口，声音细细的：“我只是觉得难过，我不会战斗，帮不上什么忙.......所以阿铠不告诉我也很正常。”

　　铠皱起眉头，将烫得能生火的手从小狼同样开始微微发热的脸颊上挪开，认真：

　　“我不想告诉守约，不是因为这个。”

　　“是如果守约为了我太担心，我会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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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守约吃过饭，为阿铠盛了满满一大碗的粥。投喂完伤残战士之后，他又端着餐具下楼清洗，尽职尽责得像极了一个后勤兵。

　　回到房间，他简单洗漱完，缩进被窝里，伸出爪子帮阿铠测体温。摸上去似乎比白天时降下来些了，但小狼仍然不放心，还是勤勤恳恳地下楼捞了一把湿毛巾，又蹬蹬蹬地爬上来帮铠敷着。

　　终于结束完一切了劳动后他倚在温暖的被褥里，端详着铠的睡颜，眼睛里露出了些笑意。

　　阿铠真的太好太好了。

　　守约想道。

　　他今天一天都很不正常，因为发烧而莫名其妙地感到非常紧张，看到阿铠受伤就更焦虑了，后来还一声不吭地闹小情绪。守约都觉得自己有点不对了，阿铠居然还跟他道歉、

　　他知道其实阿铠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在照顾自己罢了。

　　而且之后还答应他，等到他伤好了之后可以带着他训练。

　　“你如果在基地担心的话，就赶紧好好吃饭，把伤养好了，好好锻炼，之后我就可以带着你一起巡逻。所以以后我不在的时候守约也要按时吃饭，吃药，好不好？”

　　阿铠的声音总是非常温柔。

　　守约知道他几乎是在哄小孩一样哄自己。有时他会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已经很大了，可其实又非常享受阿铠的呵护。

　　就是这样一只有点自私的小狼。

　　守约想起白天的事，有点小兴奋，又翻了个身。

　　阿铠似乎很清楚他出去巡逻的时候，自己会非常想他。守约想。明明他自己说出来都觉得有点小矫情.......但是阿铠总是能处理得那么好。他会在回来的第一时间问“守约想我了吗”，于是他又可以很自然地说“想了！”，而不用他一直担心这样会不会被嫌弃幼稚黏人。

　　明明都是很小的事情，可是无论是哪件，想起来都是那样的好。

　　守约嘴角咧到了耳朵根，又没忍住翻滚了两下，险些压到受伤的手臂。

　　夜已经渐渐深了，月色被帘子笼罩住，光彩透不进来，但守约觉得，今晚一定景色是静谧而美好的。

　　好像在基地里的度过的日子里，每晚的夜都是很好的。阿铠会躺在自己的旁边，身边有一个温暖的热源，总是暖呼呼的。就像今天缩进来时，有了人体温度的被窝仿佛一瞬间就将寒冬驱逐在了身躯之外。

　　在很多个夜里。铠还会给他讲故事。守约并不是个擅长请求别人做些什么的小狼。可他往往不那么害怕跟阿铠提要求。他可以问阿铠要故事听，就算阿铠讲不出来，也会给他一个温暖的抱抱，让他乖乖睡觉。

　　小狼攥着被子，手心微微出了些汗，一双耳朵在枕上蹭了蹭，感受到一种柔软的接触。

　　家人，就是这样的吗？

　　很温暖，很踏实，能够让人在很冷的冬天睡个好觉。

　　应该就是这样吧。小狼想。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过其他的亲人，除了之前梦里的那个弟弟。但他也没有更多相关的回忆了。所以在他的心里，阿铠就是最亲近的人。

　　他也想象不到更好的存在了。

　　所以，他也想对阿铠好一点，更好一点。

　　刚好现在有这个机会了，小狼盘算着。怎么样把阿铠对他有过的好同样地表达出来呢？

　　要不，明天找沈梦溪要个话本，在阿铠头疼的时候给他读点故事？

　　小脑瓜里想一出是一出的小狼崽子觉得自己的想法非常不错，终于在床上闹腾够了，侧过身去想要拉灯，准备睡觉。

　　刚触到灯线，他就看见铠浅色的眸子盯着自己，带了点惺忪睡意。显然是入睡久了，不习惯明亮的光线，这双眼睛微微眯着，仔细看还带了几分笑意。

　　“.......？！”

　　守约被吓得一个重心不稳，倒在了伤残战士的身躯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