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铠约】长城》拭清

11、饯别

　　傍晚六点，巡逻归来的花木兰盯着一桌子的狼藉，又看看围了餐桌一圈的守卫军们，短促地笑了一声，冷脸将背上的剑丢到地上。

　　金属着地发出冰冷的撞击声，一旁罚站的众人沉默着垂首，陪在铠身旁的小狼紧张地攥紧了小手，这突如其来的氛围令他非常窘迫。

　　虽然......大概也能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怎么了？”女队长换上拖鞋，脱下冷甲，一双冰冷的眸子扫视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下属，寒声，“你们干站着，今晚不吃饭？”

　　“.......”一众人不敢吭声。

　　人尽皆知，花木兰队长是很爱护自己的剑的，他们这顿饭能做得当她气到把剑扔地上，可见这些菜肴的杀伤力有多大.......

　　“哎呀，你们怎么这么僵，”擅长混淆视听的苏烈看不下去，赶紧来救场，“快吃饭啊！明天队长还要起早出征呢，你们在这里大眼瞪小眼算什么事儿？”

　　“啊，对对对，”沈小猫捉住机会，道，“队长巡逻回来，还饿着呢。来来来，吃饭吃饭，我去拿碗筷。”

　　性子向来比较淡薄的成员选择缄默，李信去帮大家打饭，伽罗开了几瓶黄酒，铠左顾右盼，最终找到了唯一的活儿：“我去把汤端出来。”

　　一切准备就绪，大家纷纷入座。气氛再次尴尬起来，苏烈赶紧为一圈人倒满了酒，举杯高声：“来来来，明天就是队长出征的日子，今天每个人都要喝啊，不许偷溜！”

　　他设想得很合理而美好。今天这顿饭做得确实是难以启齿，只能把大家都灌醉了，都多说点话，让队长忘了这一桌子的黑暗料理，他们才能免于酷刑。

　　然而花木兰不吃这一套：“哦。我明天就要出征，所以这些，就是你们给我准备的饯别宴？”

　　“.......”

　　空气瞬间凉了三分。

　　“挺别致的。”

　　队长薄唇轻挑，评价道。

　　“嗯......”沈梦溪的猫脑袋转悠着，起身，“队长，不说什么饯别不饯别的，不吉祥，我来给您盛碗汤喝。”

　　众人一齐看向那刚刚端出来的，热腾腾的汤，像是看着唯一的希望。

　　沈梦溪赶紧去舀，女队长不冷不淡地瞥一眼那汤的色泽，凉凉：“这恐怕是守约做的吧？”

　　“.......”

　　空气再次寂寥起来。

　　“这......这什么话！”沈梦溪提高声音，却越说越心虚，“这是！嗯.......守约指导我们做的。”

　　花木兰“哼”了一声，道：“不错。我以为你们今天只打算做黑色的料理。”语毕她看了眼一盘又一盘食物。黑色的鱼，黑色的蔬菜，黑色的......那似乎是牛肉？已经糊到看不真切了。

　　“哎呀.......”沈梦溪尴尬极了，赶紧把盛好的汤端给花木兰，“来尝一口，队长！”

　　花木兰长叹一口气，接过那碗汤。

　　其实她倒没有真的多恼火。毕竟这帮军人厨艺技能从来都是零分，她心里有数。

　　心意是好的，这就够了。

　　只是仍然有些无奈，对于将要吃一顿黑暗料理的无奈。

　　她尝了口汤，顿时扬起眉。

　　“这汤倒是很鲜。”

　　于是因为这话，饭桌上的温度顿时上升了许多。守卫军们开始说说笑笑，并惊喜的发现，虽然卖相非常感人，但这些菜肴并不完全是难以下咽。

　　几杯酒下肚，人的话就变得更多了，苏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些从前的事：“几年前队长出征的时候，咱们还没想到做晚饭呢......当时人也没那么多，沈梦溪还没来，铠.......铠当时在吗？记不清了。”

　　平日里能说一个字就不说两个字的李信话也密了些：“不是没想到.......那天正好轮到队长做饭。”

　　“唉，那都多久以前的事儿了？”苏烈嘟嚷着，“那日，唉，当年先帝下诏北伐，右符已至，一去三载，回朝先帝赏金无数，还说此番匈奴人必将暂休，几十年内，再无讨伐了。”

　　“圣言若可信，早不再有长城守卫军了。”李信嗤笑，“许是八年前了。”

　　李信醉酒不上脸，一副冷相只得靠屋内灯光衬得柔和些，此刻讥讽圣上，俨然有点反派的架势。

　　“不得胡言。”花木兰听着一众人闲谈，却不忘忌讳。

　　唯一因为年纪被禁酒的守约左顾右盼，有些茫然。

　　“阿铠。”他摇摇身旁的铠。后者似是半醉，还算保留着清明，闻言揉揉狼脑袋：“怎么了？”

　　“阿铠觉不觉得，他们醉酒后都文邹邹了起来？”小狼瞪着眼看一行人，不解。

　　铠闻言一笑，见众人都吃得差不多了，离座将小狼往房间里抱：“那不是文邹，是曾经的习惯。”

　　“什么？”守约从怀里抬起头盯铠的下巴，疑惑道。

　　铠望着脚下的台阶，感到醉意有些上脑，赶紧加快步伐：

　　“守卫军们来自于不同的时代，最初是难以沟通的。以图便利，我们共同学习了的“后代书”，也就是杜撰文中的语言，这种语言形式更简洁，更适用于作战指挥沟通。虽然......诏令明示杜撰文是禁书，但今上对此管制较松，默许了军方的特殊需求。不过仍然要适度。”

　　“学习了后代文后，我们都习惯了用后代文交流。像刚才醉酒后他们说的那些，才是属于他们各自时代的语言格式。偶尔也会有人冒出来几句，是一种骨子里的习惯。其实大家相处久了，也能听得懂各自时代的一些用语，已经无需那么拘束板正了。”

　　守约越听眉头越皱：“各自......时代？”

　　铠点点头。

　　“为什么会来自不同的时代呀？”守约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铠已经把狼抱回了房间，将小家伙放到床上，闻言微愣：“你......不知道？”

　　饶是半魔种也应当知道这点才对。

　　哦，不对，小家伙失忆了。

　　小狼露出些紧张窘迫的神情，铠又赶紧揉了揉他的小耳朵，补救道：“没事的，乖。这很正常。我刚刚被队长捡回来时，因为失去记忆，也是不清楚这一点。”

　　铠斟酌着解释，尽量只说些小崽子适合听的：“我们现在所生活的这个时代，其实是一个时间混乱的时代。一个又一个的“过去”重叠在一起，构筑成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现在”。每一条时间线交织错杂，导致过去所有曾经存在的事物一并出现。比如，在这里你可以看见过去唐朝的青瓷，也能看到元代的玉器。是不是很神奇？”

　　至于时间重叠带来的一系列坏处，铠决定一概闭嘴不提。

　　小狼懵懂地点点头。

　　“大概就是这样。因此守卫军不止从不同的地方来，还从不同的时代来。”

　　铠解决完小狼的疑惑，觉得应当回去再陪陪即将远行的队长，“守约就在房间里早点休息好不好？一个人睡觉会害怕吗？”

　　“阿铠还要去餐厅吗？”守约一听阿铠不陪自己，两只耳朵瞬间就可怜巴巴地耷拉了下来。

　　铠心顿时软成一滩水，坐在床边拍小崽子的背：“那我等你睡着了再出去，守约乖乖躺下睡觉吧。想不想听点故事？”

　　守约一双琥珀眼亮了一瞬，却又迅速淡了下去。

　　不对哦。他要当一只懂事小狼，不让铠为难的。

　　守约在床上蹭了蹭，用被子盖住自己半张脸，乖巧道：“不用不用。阿铠去送送木兰姐吧，我可以自己睡觉的。”

　　“真的可以？”铠看着语气豁然大度，表情却颇有些无精打采的小崽子，只觉得格外可爱，“乖，那你早些休息，我很快就回来了。”

　　通常而言，铠见小狼明显恋恋不舍的样子，是一定会留下来哄他的。但今天不太一样，花木兰一旦远征，就说不准是多少年，而且——

　　铠回到餐厅，绕到花木兰身旁，脸色冷了几分，沉声道： “队长，这次究竟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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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余几人听到这个问题，纷纷凑了上来。

　　他们也疑惑很久了。

　　“实在荒唐，今年，不是说毫无迹象吗？”苏烈疑惑。

　　“莫不是都护府失守.......”李信喃喃念道。

　　“这次确实不一样。”花木兰打断了一众守卫军的质疑，抬起头。

　　“这次，我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她说罢便要去捡方才被自己丢下的剑，打算将其擦拭干净，伽罗像忽然想到了什么，狠狠攥住了她的手腕——

　　“队长，”她低声问道，“此番，当真是北上？”

　　沈梦溪入队晚，被这稀奇古怪的展开搞得云里雾里，闻言终于抓住了什么要点似的，睁大眼睛：“虎符！中央的右符为什么没有送到？”

　　铠一愣，声音不由寒了下来：“队长，擅自募兵，是大罪。”

　　“.......”

　　花木兰无可奈何地将剑插回剑鞘：“......想什么呢。”

　　“这次讨伐是皇帝亲诏，只是与往日不同，情势复杂。我也琢磨不清，还要去了才知道。”她叹了口气，玩笑道，“你们别胡乱猜忌，给我开饯别宴莫不是就为了把我毒害死，生怕我活着出军？”

　　“这什么话！”苏烈叫道，“我们还为你准备了饯别礼呢！”

　　“那可不！”沈梦溪拍拍胸脯，转眼间已经拿了一大箱东西。

　　花木兰微愣，随即失笑：“.......你们啊。”

　　十多年前，她孑然一身来到河洛，富饶的平原在身后蔓延，眼前是广阔无垠的灼热大漠。

　　身前是荒野，身后是故乡。

　　长官对她说：“以后，你就驻守这里吧。”

　　年轻的女子颔首，从此身后肥沃的土地和日渐繁荣的国土，都成为了触不可及的远方。

　　后来，她遇到了很多人，从长安城而来，野心勃勃又冷血薄情的李信；因往昔战事而对长城心怀愧疚的苏烈；苦练箭术，于漂泊中不断寻求真相的伽罗；在大漠中遍体鳞伤，忘却记忆的异乡人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和故事。

　　长官曾对她说过：“长城耸立，你活着，长城倒下，你去死。”

　　她却只对他们说：“长城是家，是故乡，是信仰。唯有信仰，能在这里生存下去。”

　　于是更久更久的以后，她的身旁不再只剩荒芜的大漠或是遥不可及的乡土。

　　还有一个又一个炽热的，追逐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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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来来，送礼物排队哈！我先来的！”苏烈笑嘻嘻地组织秩序，同时将一袋不明食品递给花木兰。

　　“这是我去集市买的桂花糕！队长，远行在外，想必也吃不上什么好吃的，这点糕点给队长解解馋，吃好喝好才能打胜仗！”

　　“.......”在一旁的铠实在看不下去，揭穿道，“那什么，那个桂花糕至少放了一个星期了。”

　　“.......”

　　于是苏烈被女队长打成了木乃伊，下一位沈梦溪看到这场景，紧张地吞了吞口水：“额，那个，队长，其实我也没什么好送您的......就，我这里啥也没有，就书比较多，我送您一些话本，讲怪谈的，异乡童话的，还有......春宫图什么的，一应俱全哦......”

　　说完小猫非常识相地自己溜走了。

　　.......

　　木兰队长一脸黑线地看着这帮活宝。

　　果然不该感动得太早吗.......

　　“一个个的，全部都滚出去！”

　　（PS：正文全程推剧情.....but彩蛋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