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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四十九章 鬼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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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庙门叫一旁的树杈子盖去一半,要赶上个眼神不济的主儿,还真难看得见。我啧了一声,对摇光道:“走,那边瞧瞧去。”
凑近了一观摩,这庙倒也算不上小,只是墙根底下生了好些杂乱的野草,周边还挨着不少树木,枝枝叶叶的一遮再一挡,就把门脸弄得挺不起眼了。我带着摇光站在庙门前,眯着眼睛费劲巴拉瞅了半天,这才从树叶缝里瞧见悬挂着的牌匾,隐约写着鬼王庙三个阴测测的大字。
要说这求神拜佛的祠堂见得多了,倒是头一遭遇着个拜鬼的。
鬼王庙的庙门要开不开的虚掩着,拿手轻轻一推,门扇就吱呀一声敞了开来。我站在门外往里瞄了瞄,门那头连着的是条走道,两侧很窄,走道尽头通着庙堂,庙堂里头光线略显昏暗,远远的瞧不细致。
摇光在我背后探出半颗脑袋,挺好奇的往里头望着。我拍拍他肩头,呼了口气,跨步而入。
这走道至多也就能容下两个男子并排而行,两边的墙上都绘着壁画。估计绘制的年头有些远,壁画颜色明显发暗,墙皮的边角处还有些起潮,鼓出好些大小不一的包,看起来疙疙瘩瘩的。
我一路往里走,一路看壁画,画里头先是出现了一个披麻戴孝的长发女子,跪在一棵大树下,捂着脸似在哭泣,身边七七八八竖着好些墓碑。再往后走,就看见一股白烟从地底下冒出来,烟雾之中裹着一个瘦瘦高高的人影。紧接着在下一幅壁画中,烟雾散去,雾中人现出身形,静静立在树下,而那个长发女子则转过了身,五体投地的行了个大礼,拜倒在那人脚下。这之后的很长一段墙壁上,都画着一队身着喜服、吹锣打鼓的人,队伍正中抬着一顶红色的轿子,面朝着庙堂的方向。
壁画看完,路也走到了尽头,我和摇光进了庙堂,地方一下子就宽敞了起来。四方形的房间里,绕着墙边,陈列着各种形态诡异面露凶煞的小鬼石像,或长舌,或长角,或手执巨斧怒目圆睁,或掌持冥灯掩嘴窃笑。整个房间的最中间摆着一尊着了黑漆的铜像,高约一丈,和一众小鬼不同,这尊像反倒是人的模样,瘦高个,眉毛眼睛具是细细长长的,嘴角微微往上翘着,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我定定看了好一会儿,略有迟疑的开口:“这是……鬼王?”
这眉眼,这面相,怎么看都有点獐眉鼠目的,略显奸佞。
摇光在后头嘿了一声,默了片刻,又跟了一句:“一点儿都不像。”
这话听得我一笑,正要扭身呛他,一道声音十分突兀的横插进来:“小兄弟,饭能乱吃,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吓了一跳,寻声儿看过去,立马在张牙舞爪的小鬼石像中扫到一张老迈的脸。
这阴阴冷冷的庙堂里冷不丁的忽然冒出个人来,摇光大抵也是惊了下,杵在那儿不吱声了,我反应快一些,挤出半丝儿笑挂脸上:“老爷子,小孩子不懂规矩,有冒失之处,还请多担待。”
那老人家滚滚眼珠扫了扫我,哼唧一声,从小鬼石像后头绕了出来。他一出来,我才看清楚,他一身黄袍褂子,约莫是这庙里的庙祝。
老庙祝趿拉着鞋帮子走出来,道:“两位,是外乡人?”
“是,生意人,来贵地讨个生计。”我瞎掰道,“我带着家童偶经此路,看见这儿有座庙,说来也是生意人一贯的习惯,入乡随俗,入哪家的门拜哪地的庙,希望能通通财路,沾沾贵气,图个吉利。”
老庙祝撑撑眼皮,瞧了瞧我:“哦,这位老板,那你可来的不是时候。”他抬手往鬼王像脚下的功德箱上拍了拍,箱盖一震,带起不少尘土,“这庙早就废了,废了好些年了。”
我赶紧掏出几枚铜板,摞成一叠摆在功德箱上,装模作样的对着鬼王像拜了两拜,道:“废不废的,得看心,心诚则福至。”
老庙祝的眼睛在铜板上飘来飘去,笑了笑:“老板倒是个伶俐人。”
他笑我也跟着笑,下面的话赶紧递过去:“就是不知,这邵阳镇上不拜神不拜佛,却供了座鬼王庙,这个,可有什么由头?”
老庙祝搓搓手,说道:“这说来可就是老话儿了,数不清多少年前,这儿啊,曾经闹过一场瘟疫,死了不少人。相传有位苦命的姑娘,爹娘染病双亡,死了以后就给埋在乱葬岗了,那姑娘伤心欲绝,哭了一宿的坟。第二日天将亮未亮的时候,忽然从那地底下冒出一团白烟,白烟里头走出个男子,对那姑娘说让她嫁给自己当新嫁娘,只要她肯跟他走,他就驱赶瘟疫,让全镇免于病痛之灾。那姑娘也是活菩萨转世,天生一副好心肠,心怀众生,不忍让别人再受至亲生死离别之苦,当下就应了。那人笑了笑,在鸡鸣三声报晓之前又消失在烟雾之中。最终,他没带走那姑娘,却带走了那场瘟疫,解救邵阳于水火之中。”
我道:“原来还有这么个传说。”
“可不,自此邵阳镇便有了这座鬼王庙,当年也是香火盛极一时。每年到了时候,还会从镇子里挑选出适龄的姑娘,要未出阁的,样貌身家都要拔尖儿的,坐上那红轿子,由镇上的壮年男子抬着,一路抬来这庙里,在轿子里过上一夜,一直待到第二日鸡打鸣,这才叫完。这个,就叫做鬼嫁,起先是为了感谢鬼王恩情,后来渐渐地就变成邵阳镇的一个老传统了。”
我顺着他话茬接着道:“鬼嫁,这里头可有什么讲究?”
“那讲究可多了,这迎亲队伍得由一十九个人组成,两个童男打头阵,各掌一盏阴灯开路,后头跟着打锣响的喊话人。轿前边六个人,轿后也六个,然后再选四个阳火正旺的壮年男子抬轿,抬轿讲究后足不落地,从头到尾都得由前脚掌着地,脚底下不能踩实了,抬一步得一摇三颤,可手上抬得还得稳。不过这队伍里最讲究的还是那个喊路人,一手锣一手槌,三声锣响一句词儿,新娘子从家抬出来一直到送进庙堂,必须正好唱完路引子,一个字儿不能多,一个字儿不能少。”
说完,老庙祝勾着鞋帮子跨脚一踢,啪啪啪三合掌,吊起嗓子就来了一句:“月至中天,良时已到,鬼王娶亲,生人避让。”
这唱腔和我在梦中听见的那个如出一辙,我眼睛霎时一亮,有门儿!
老庙祝最后一个音儿唱劈了,捋着喉咙咳了两咳,边摆手边摇头:“唉不行不行,这老把式太久没练,生疏了。”
我赶紧接口:“哟呵,老爷子这唱的有点意思。”
“嘿嘿,小老板,耳朵够灵的,不瞒你说,老头子我以前就是个喊路人,不是我吹,这喊路的活儿我认个第二,还没人敢认第一。唉,不提当年事了,那时候再风光,现在也就是个看门的。”
我道:“按您老话说,这鬼嫁的阵仗可够大的,按理说老一辈儿传承下来的东西,怎么说荒废就荒废了?”
“这……这个么……”老庙祝支支吾吾的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我掏掏袖子,摸了摸铜板,最后一咬牙,把碎银子拿了出来,往功德箱上一拍。
老庙祝神色霎时就纠结起来,眼睛三番四次往银两上瞥了瞥,挣了那么一扎,再开口时就压低了音量:“小老板,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鬼嫁的习俗它之所以被禁了,是因为……出过一条人命。”
“死的是位好人家的姑娘,就是当时的鬼嫁娘。实不相瞒,我就是当年那个喊路人,那姑娘从家宅里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在庙里待了一宿,第二天天没亮就被人发现不行了。其实按规矩,鸡打鸣之前是不允许旁人进入庙里的,可那个味道诶,那个臭味,从庙堂里一阵一阵的往外涌,等外头的人察觉出不对劲时早就晚了,那姑娘……哎哟,那个惨诶,尸汤子流了一地,尸体烂在轿子里,连人形都瞧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