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四十一章 长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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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狐狸在南山镇中住了五天，这五天过的实在是索然无趣。鬼宅偏房房子简陋不说，还漏风，夜里头随便起点小风，那凉意就能顺着缝隙一点点渗进屋里，阴冷阴冷的感觉。狐狸睡觉睡冷了就往我这边挤，他挤我就只能挪，挪来挪去最后就只剩个床边儿，扒着床沿儿睡起来第二天身上哪儿哪儿都不爽利。
刨去住的地方，跟这里吃也吃得不好。阿长他老人家活了那么大岁数，自然有他自己的养生之道，每天都是清汤寡水的，至多再配两片菜叶子，清淡得紧。我跟着吃了几日勉强还能坚持，狐狸就撑不大住了，小脸瞧着总像是比平时白些。
我胸口结着的那个虫蛹，这几天倒是无甚动静，盘在我胸前一动也不动的，死了似的，我私底下偷摸的拿手按了按，倒也不疼，瞅着就像块儿刺上去的纹身，就是样子恶心点。
眼下这虫儿是不动弹，但谁知它什么时候会破蛹而出，再说身上成天挂这么个玩意儿我终究心里是不踏实，绷不住了也就只能跑去跟狐狸絮叨。
狐狸对我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被烦得紧了才飘出一句急不得。那语气和我喊他看店时他回话时的腔调如出一辙，音尖儿上都透着敷衍。
平日看店懒散敷衍也就罢了，眼下这人命关天的时刻，如何是敷衍就能了事的。我往他身前站了站，垂头看他：“你说急不得，这事儿再不急，等那鬼虫子破了蛹，我指不定就归位了，到时候你就搂个木头牌位，找下家给你发工钱罢。”
狐狸躺在床上正待小憩，闻言撑开眼皮瞅了瞅我，连说了两句时机未到，说完眼睛一闭，就要打盹。
我连忙扯着他衣领胡乱摇了摇：“别睡别睡，把话说清楚，甚么时机？”
狐狸打开我的手，支起半拉身子，挺不耐烦地道：“大当家的，买几棵白菜你尚且懂得让人给抹个零头，怎么遇上大买卖反倒不知道划价的道理了。”
这话说得我心里哇凉：“合着大当家的一条命，在你眼里头就是棵能划价的白菜？”
狐狸乐了，笑眯眯道：“哪儿能，大当家的可比白菜难伺候多了。”
我板了一张脸，严肃道：“别逗贫，说正经的，那个阿长图的无非就是些金银珠宝，这些东西多了咱没有，但捡巴捡巴，总归还是能找出几样拿得出手的，他瞧上哪个了，给他便是。”
狐狸依旧是笑着，望向我：“你可知他瞧上的是哪个？”
我想了想，五日前初见阿长，阿长说狐狸前阵子到手了个了不得的东西。狐狸之前出远门统共也就带回来那么一样东西。
我道：“是……你之前带回来的那个……泥丸子？”
那小泥丸子非金非银，从材质上瞧不出什么好来，模样又黑了吧唧的不耐看，也不知道里头究竟藏了什么名堂。
我疑惑道：“那东西，究竟是何物？”
狐狸撩了撩头发丝儿，挺不着调的来了句无价之宝。
我撇了撇嘴。
街角卖豆花的王姑娘送他个香囊他也曾说是无价宝，后来就跟人那里白吃了大半个月的豆腐脑。
脑子里想归想，嘴上我还是得顺着他说话。我压低了身子，打着商量对他道：“这钱财乃身外物，没了还可以赚，宝贝没了还可以再找，可是命就这一条……”
话没说完，狐狸半道就给截下了，直接断了我念头：“不行。”
这话说的无比干脆，脆得我一愣，讷讷的问了句为啥。
狐狸原本是半支着身子待着，我弯下身靠近他的时候他忽然坐起身，左臂一伸勾住我脖子，把我往他身前一带。我失了平衡赶忙撑住床边稳住，狐狸就势搂着我，在我耳边吹着气儿轻声道：“因为你不值这个价儿。”
狐狸呼出来的热气吹进我耳朵里，麻痒一片。我一下推开他，后退着站直身子。狐狸坐在床上，保持着方才那个笑脸，静静地看着我。
我顿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起来他在我耳边说了什么，然后又是一愣。
狐狸笑笑地道：“还有事么。”
我往后撤了一步，道：“没。”
狐狸挑了挑眉：“没事便退下罢，一时半刻别再来扰人清梦。”说完狐狸便翻身躺下，留给我个后背，最后又拖着调子道：“出去别忘关门。”
我应了一声，梗着脖子出了屋。
左右没地方去，我只能在镇子里随便转转。
街上的景色仍然是我初到这里时的模样，除去日夜更迭，没得半分变化，这个镇子就像是一副被遗弃了山水画卷，残破，泛黄，就那么被丢在墙角，经历百年，了无生气，无人过问。
也不知道阿长常年守着这么一座死城，几十年如一日，过的有什么趣味可言。
我沿着街道慢慢走，走到一处巷尾，正待要拐，脑海里冷不丁的又窜出来狐狸的话。
狐狸说，因为你不值这个价儿。
我又愣了愣神，缓了一缓，提了提神，这才顺着墙角拐了过去。
先跨过去的左脚刚落地，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哗哗的雨声，一瞬之后，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的砸在我脸上。
我被砸得一懵，抬头一看，这才发现天空中不知何时已是乌云密布，风起云涌，大雨源源不断地从天上降下。
身上的衣服立刻就湿透了，我抹了抹脸上的水，四顾望了望，发觉刚才的巷尾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长长的望不见尽头的街道。
街上没有一个人，除去滂沱的雨声之外再无其他声响。
我茫然了片刻，才想起来得找个地方躲躲雨，然后发现，这里根本没有地方能躲，街旁不论是做生意的店家还是居住于此的住户，全是大门紧闭。
我徒劳的举着袖子挡着雨，正不知如何是好，转身间忽然就看见街的那头不近不远的站着个人，青色的长袍，青色的油纸伞。
那身形极其眼熟，我往他那边跑了两步，凑近了些，不大确定地喊：“远山？”
那人闻言略侧过身，油纸伞一动，露出半张脸。
“远山！！”果真是狐狸，我一边大声叫他，一边往他那头跑着。
狐狸转过身来，也不知道往我这里走两步，就跟木头桩似的定在那里，笑吟吟地看着我在大雨傻子似的里狂奔。
狐狸站着的那个地方看着不是特别远，跑起来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雨大积水多，地上的小水洼连成了片，跑了没几步鞋底裤腿就全湿了。
我深一脚浅一脚的跑，呼哧带喘跑的就不稳当，街道和狐狸就在我眼前一颠一颠的晃悠。
晃着晃着，恍然间仿佛回到了好些年前。
那些年前的一个雨天，那雨就跟今天似的下得特别的大，我被淋得浑身都湿透了，踩着水坑往前跑着，狐狸举着伞就站前面，脸被纸伞挡着，瞧不见神情。
那时我正年少，个子比现在矮了不少。我跌跌撞撞的跑到狐狸身前，尚需抬头，才能与他对视。
狐狸在伞下对我挺清淡的笑了笑。
一晃眼这都多少年过去了，狐狸还是那个狐狸，而如今我与他对视，已经不需要仰着头了。
我站在狐狸一步之外，都能听见雨滴敲在伞面上发出的吧嗒吧嗒的声响。
我望着他一成不变的脸，缓缓地道：“远山，我……”
“雨声太大我听不清。”狐狸道，“你过来些。”
我上前半步。
狐狸扬扬嘴角，继续道：“再过来些，恒儿，再近些。”
我顿了顿，脚下一动，正要抬步，一道老迈的声音猛然横插进来：“年轻人，我若是你，决计不会再靠近它半步。”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长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