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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茧 ...

  •   狐狸坐在桌前,一只手拄着脸,另一只手捏着那块虫珀,反复的看。

      他已经看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了。从我杀进屋把他吼起来,到我一五一十的把这虫珀来历讲完,再到现在,他都一言未发。

      狐狸盯着虫珀,虫珀里那条虫子在他指间受惊了一般贴着边缘不断地蠕动。

      我紧盯着狐狸,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可是行不通,狐狸始终端着一张平平的脸,面上淡淡的。我弄不清他这份淡然到底是因为这虫子没大碍,还是因为我天没亮就把他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过去半响,我听得他说:“你大半夜吵我起来,就为了这个?”

      我听他话头,宽了宽心,看来这虫子不是凶物:“这里头到底是个甚么东西?我从没见过裹着活物的虫珀……”

      “虫珀?”狐狸抬头冲我笑,“你管这叫虫珀?”

      我让他笑得心里一毛:“不是么……那是个甚?”

      狐狸捻动那酷似虫珀的东西转了个圈,说:“茧,这是茧。”

      我一愣:“……茧?”

      将那东西摊在掌中平举到我面前,狐狸低声说:“对,茧,魇虫的茧。”

      那活物在茧里一个劲儿的扭转攒动,倏地静止了一瞬,头顶上两只须子不停的乱触,然后缓缓地掉了个头,转向我的方向,背后的翅膀震了震,开始有节奏的鼓动:“呱啦……呱啦……”

      狐狸告诉我,魇虫叫虫却不是虫,而是一种祟物,一般栖息在远离人烟的深山老林中,极少现世。

      魇虫一生中绝大部分时间都在休眠,将自己包裹在分泌出的囊中,再随着时间推移风化成茧,一睡十年,不到时候绝不会苏醒。而苏醒的魇虫则会找寻合适的活物来做饲主,依靠制造幻觉来麻痹饲主,从而寄生在饲主体内吸取生气,汲取养分,直至饲主死亡,魇虫便再度化茧,如此循环。就因为这一习性,一些江湖术士旁门左道还专门去饲养魇虫来作蛊虫使用,用于操控他人心神。

      狐狸后头还说了什么我都没细听,当时所有的心神都系在那寄生二字上了。

      一想到那虫子会在我体内钻爬就是一身的麻痒。打了个哆嗦,我往狐狸那边凑了凑:“旁的无所谓,这玩意如何处置?是火烧还是?”

      狐狸停了口,侧眼看看我,亮出那口白牙道:“大当家的,这要是拿火烤烤就能解决的事情,我还跟你费这般唇舌作甚。”

      我愣了楞,木呆开口:“那……怎办?”

      狐狸慢悠悠的说:“这魇虫并非实体,幻物罢了,你就是把它碾碎了也无济于事。”将魇虫的茧放在桌上,狐狸又道:“这东西擅用幻梦之术,被它盯上的猎物,至多抗不出三次。”

      前儿夜里一场梦,昨天又一场。

      我彻底怔住。

      狐狸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懒洋洋的伸了个腰,淡淡道:“所以么,你大早上把我叫起来也没用,幻梦之术,确实非己所长。别这么看着我,麻烦是你自己惹得,这又能怪谁。我又不是大罗神仙,甚么事都管用的。”再起身晃悠到窗边,伸手一推:“哦呀,天亮了。”

      窗外已是蒙蒙亮,早起的小贩已经挑好了位置开始摆摊,清晨里不知谁家护院的狗吠了一声,接连引起别家的狗两三声呼应。

      我看着狐狸的背影,动了动嘴,却不知道说甚。

      晨起的风刮进窗,有点小凉。狐狸倚在窗边被风呛了个喷嚏,揉揉鼻子:“还真有些冷。”

      我嗯了一声。

      “啊哈,顺香斋居然这个时辰就开门,香味都飘过来了。”冲着窗外抽鼻子闻了两下,狐狸忽然回过身,冲我眨眨眼:“大当家的,我要吃顺香斋的核桃酥,要开炉第一屉,趁热的。”

      我从顺香斋出来,提着包好的核桃酥,封包的纸略略渗着些光亮的油渍,核桃仁被烘烤过的香味从里头一股股漂出来,香甜四溢。

      去得早,还真赶上人家出的第一批糕点。刚出炉的桃酥捧在手里异常热乎,心里却有点小寒。

      其实曾经一度很羡慕狐狸这种处事淡然波澜不惊的性格,日子穷苦的那段时间,狐狸嘴上没停过抱怨,但从没见过他纠结过甚么,总是一副没心没肺没所谓的模样。

      可是淡然过头了,就难免会给人一种淡漠的感觉。我跟在狐狸身边这么多年,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到底在乎什么,在乎过没有。

      带着核桃酥回了家,我推开狐狸屋门后发现,屋里空空如也。

      狐狸呢?

      退出去又找了找其他房间,还是没有。立在院子里喊了两嗓子顾远山,也没人搭理我。直到连茅房都跑遍了也没找到他,我才确认,狐狸不见了,不见的甚突然,只字片语都未曾留给我。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原本搁在桌子上的那个魇虫的茧。

      我能做的就是等,一等就等过去了两天。

      这两天我也不敢睡,怕一睡就这么睡过去了。

      白天还好些,在铺子里坐镇,顺子德才徐伯都说我脸色不好,轮番劝我回去休息。我没应。铺子里好歹有人进进出出的还能弄些声响,强打精神勉强还能挺挺。晚上可就受罪了。夜深又静,屋里又空荡荡的,倦意一浪一浪的往上袭,浑身发虚,有时候真想干脆就这么睡过去算了。

      这么硬抗着,到了第二天傍晚。

      长夜漫漫。

      屋里一黑人就更爱犯困,我把家里能翻出来的所有蜡烛都点起来,一根根立在我睡房里,摆得哪儿哪儿都是。房里一下子亮堂不少,烛光绰绰,我一走动就是满墙乱晃的人影,看着怪慎得慌。

      困到不行了我就在屋里来来回回的溜达。顺着转烦了就逆着转一转。一直转到四五更,脑袋也蒙腿脚也软,太阳穴一跳一跳涨得生疼,整个身子被掏空了一般的虚。

      我实在有些受不住,就在床榻上坐一坐喘口气。

      屁股一挨上床垫眼前就发黑,人就像在水里泡了一夜似的发飘。我在这飘飘悠悠中昏沉了不知多久,挣扎着再睁开眼,天都见亮了,屋里的那十来根蜡烛灭了一大半,袅袅的散着余烟。

      我撑着眼皮的站起身,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只迷迷瞪瞪的出了卧房去摸水喝,一进客厅冷不丁被个人影吓一跳。

      狐狸好整以暇的在茶桌旁坐着,翘着二郎腿,手上油乎乎的,正拿着我之前买来的核桃酥往嘴里送,一抬眼瞧见我,口齿不清地道:“哦呀,大当家的,早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 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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