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谦君子，淑女好逑》洛水michelle

5、第四章、此等妖孽是狐狸

　　水灵月记不清是谁打破了一室的诡异沉默，貌似是曦辰突然一弹而起坐直身子，双手情急地在身上和被窝里摸索找寻着什么。
　　“是在找这个吗？”清淡如莲的声音，似有微风徐过，一支碧箫横呈在曦辰面前。
　　曦辰的小脸上闪过惊喜，伸手欲接，岚一收手，碧色玉箫便在他手中流畅地打了个旋转。说来很奇怪，水灵月愣愣地看着那支晶莹剔透的玉箫像有生命一般在她师父指间和手背上随心所欲地动作。她看不到师父的表情，却看得到一手依旧愣僵在半空的曦辰脸色越来越不霁，终是咬牙切切地喊出声，“还给我！”
　　岚止了动作，将碧玉箫收在手中垂于身侧，定定地看着曦辰，“这箫，你从何得来？”
　　“我凭什么告诉……”“你”字还未来得及出口，曦辰就心惊地止住了不逊的言语。
　　纵然一直没有眨眼，曦辰也根本未看清面前之人是如何出手的。咽喉处的痛楚和压力真实并不做假，他怔愣地看着那块银色面具半响，而后才垂眼瞟向正抵住自己咽喉的那支碧玉箫。
　　玉箫泛着莹莹幽光，一头抵在曦辰的咽喉处，一头随意地握在岚手中。房内静的似乎连细微的呼吸都能感觉。
　　“这是我娘的事物。”
　　水灵月注意到曦辰满脸的愤懑和不服，头也硬生生地撇向了床里侧，然这一句回答，水灵月却分明听出了暗藏的柔和与乖顺。

　　闲云山上，五公子齐聚在竹屋前的石桌旁，除了岚一人独坐外，其余人都围着石桌而立，每个人的脸上都严肃异常。
　　“给我解释。”言简意赅，眼神直射面前的弥，说不上凌厉，却也可以令怯懦之人直打寒颤。此刻的岚没有戴面具，脸上的冷然配着冷淡的声音，令岚整个人显得格外冰冷无情。
　　众人皆知，他们的岚谷主动气了。
　　弥心中微苦，面上边回忆边恭敬认真地答道：“那时我给她把过两次脉，如果说初次把脉只是草草一瞬可能出错，那么第二次她在城楼晕倒后的把脉诊治绝不会有误。”他停下来，看到岚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听着他的叙述。“当时，她确实怀孕两月。”
　　岚依旧看着他，许久，直到山腰上的阵阵山风开始袭来，他才移开目光看向了旁边的萱草丛。他的眼神专注、温软却空洞，弥他们明白，他只是在透过萱草花想着那个人。
　　“除了那双眼睛，他整个儿就是那男人的缩小版。”谦的一句话引来众人的侧目。他眼睑垂下，看不清他眼中闪动的波光。
　　“啪”一声响，岚已然起身走上萱草丛前摘下了一朵开得艳丽的花朵，一言不语地看着手中的萱草花发怔。见状，绡淡淡瞥了一眼依旧垂着眼帘的谦，开口道出自己所想：“那双眼睛怎么解释。”
　　弥轻叹一声，道：“这的确匪夷所思。如果我记得没错，她的眼眸和岚长得并不相像。”
　　谦等人不语，显然赞同弥的说法。
　　“我们自小学医，难道忘了母体的身体状况、情绪、生存环境等都可能影响到孕期的检查吗，有没有可能……”绡一字一句说得很慢且小心翼翼，她知道自己说出这个大胆猜测后会引起大家什么反应。
　　预料中的，岚手中的萱草花掉落在他身前的丛中，信沉着的脸更加沉肃，谦猛然抬眼直直盯着说这话的绡，而弥则似被点拨一样一脸震惊和恍然！
　　——果然是叫人震撼的反应吧。
　　不知何时岚已经转身面对着各位，他看着弥，等着他的答案。虽然他自己的医术高于他们每一位，也明白绡究竟说得有无道理，但他此刻内心里只希望有一个人来肯定他的判断、他的想法。
　　岚隐在衣袖下的双手微微发颤，此情此境，他并非名动江湖的医峡谷谷主，也并非曾经朝廷中那个万人敬仰的尊贵男子，他只是一个迷路人，长期陷于黑暗，突然间看见了从天而降的曙光！他面上镇定如初，内心却早就掀起狂澜。除了对那个人，他从未如此希望渴求过一件事情——倘若，那个曦辰就是自己的骨肉，那该多好……
　　不是因为自己喜爱那个孩子，而是因为，那孩子是自己和她的结晶，是连起自己和她的牵绊！自那以后，孩子便成了自己和她最后的关联——这样的曙光，叫他岚公子如何漠视！！
　　“理论而言，确有可能。”弥低头沉吟，字字斟酌，说的极其保守。
　　“为何不问出他的姓氏？”一直不发一言的信道出关键。
　　弥等人一同看向岚，等着他的回答。岚又一次面向萱草丛，弯身拾起刚刚掉落的萱草花置于鼻下轻闻，半响后方答道：“他不愿说，我便不想再逼迫了。”
　　他身后各人不置一词，却是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之前是谁冷冷地对那孩子说“你无权保持沉默”，又是谁为了探寻答案制住那孩子的咽喉。这个谷主的心思，确实多变的不是他们几人可以掌握的啊。
　　弥扫了一眼各人，终是道出了大家心知肚明的一点，“孩子何时出生，还是问其怀胎十月的母亲最为确切吧。”

　　百花怒放的空地上，水灵月一手提剑一手拿鞘，边兴致勃勃地舞剑边向着自己的院落行去。舞到一招“落叶回扫”时，左手的剑鞘一个没拿稳便飞了出去，水灵月尚未来得及反应，只听附近“啊”的一声惨叫。她心中暗叫糟糕，几经犹豫后才怯生生地举步朝着声源地走去。
　　走近一看，水灵月瞧见一身明艳紫衫的曦辰手中不就提着她失手飞出去的剑鞘么？而他另一手有意无意地抚摸着前额，仔细瞧来却是红紫了一大块。当下脸上灿灿有些不好意思，微红了小脸磨上前，“那个，刚刚是我没拿稳砸到了你，对不起……”
　　因觉得有些愧疚，虽面对一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孩子，水灵月说话时还是不自觉地低垂了眼，所以她也就没发现曦辰此刻注视她的眼神，只听到他说：“没关系。没有武学天分的人大都如此，诸如此类的低级错误确实常犯，不用放在心上。”
　　闻言，水灵月抬眼望去，曦辰正看着她静静微笑。不知为何，水灵月听他说这话心头就起毛，左右前后愣是不舒坦。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吗？
　　可当他递过剑鞘，触及他一脸无害的笑容，听他脆生生地喊自己“灵月姐姐”时，纵然先前心尖有不舒坦加略微的狐疑，水灵月也早就经忘了个七七八八。
　　“你怎么知道我叫灵月的？”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多了几分欢快，几分慈爱与柔和。
　　“听那五公子这么叫的。”曦辰回答着，伸手抚了抚额上的红紫块，大概真是疼的。“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本就因为他的小动作而心软了两分，现下迎上他恳意期期的双眸清眼，水灵月早就不知狐疑为何物。“当然可以啦！”
　　“那我以后就管你叫灵月姐姐了。”
　　“以后？”水灵月一愣，“你要住下？”这里的规矩她很明白，除了付过特殊诊金的病者外，其他外人是不得留宿医峡谷的。
　　“恩。”曦辰点头，给了她肯定的回答。
　　“师父同意？”她更奇了。
　　曦辰不答反问：“那个岚谷主是你师父？”
　　“是啊。”水灵月回答的爽快利落，言语神情间自有一股引以为傲的自得。
　　曦辰了然地点头，“他自然同意。”平淡的言语中，却暗藏着水灵月听不出的情绪。随即，他仰头对上水灵月的明眼美眸，甜甜道：“灵月姐姐，你的眼睛真漂亮，像星星一样一闪一闪的好像会说话呢！”
　　这个医峡谷，比水灵月年纪小的孩子很少，而能和她如此近距离接触的更是寥寥无几。水灵月心情大好，就连平日里铜铃似的大眼睛也眯成了月牙状。
　　曦辰纯净的大眼中闪过一束慧黠，低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投下一排暗影，完美地掩去了不合时宜的那缕眸光。

　　是夜，医峡谷的主子们难得的聚头一道吃饭。围着餐桌，五公子已然落座，岚依旧面具遮颜，他的左手边坐着月白长袍的弥，右手座位上是信，红衣似火的绡挨着信而坐，而锦衣蓝衫的谦则紧挨着弥。谦左手的位置仍然空着，那是为久久未至的水灵月腾留出来的，而空座位另一边，则坐着换了一身衣衫、却依旧不离紫色的曦辰。
　　曦辰扫了一圈各人的神情举止，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肴，抬起眼来，直直地对上了垂眸敛息、面具覆脸的岚。他可不认为这是一顿简单的晚饭！有意无意地，他的嘴角轻轻勾起，无名的俊邪形成在一瞬间，那般自然，那般熟悉，那般……令某些人痛恨！
　　“我说小鬼，明明才那么点大，别老摆出那么老沉的表情。碍眼。”本想重重吐出最后两个字，但忽然想到自己师兄弟几人在他这个年纪时候，谁不是老神在在的了，谦也就没再计较重音不重音。
　　“有叫你看吗？”曦辰斜眼睨了他一眼，轻言轻语。清亮的眼眸似蒙了水雾，此刻漫不经心地睨瞧着谦，小巧的红唇微微轻扯，似勾似抿，欲说还羞，引人遐思……
　　莫名地，谦眼前的曦辰竟变身成了那个心底藏的最深的女子！素衣薄衫，坚忍睿智，清淡时候可胜白莲，明艳时可比过彩霞……
　　猛地浑身一个激灵，谦霍然回神，竟觉背上隐隐出了一层薄汗，而胸口的心跳是有力地一下紧接着一下。他暗自运力吐了几口气，竟还不能恢复平静。当下，他便低垂了头，心头有些自嘲、有些苦涩，不再看曦辰一眼，不愿和他搭一句话。
　　弥几人自是察觉了谦的反应，看向犹自一副毫不知情模样的曦辰，各人心中计较不同，却同是暗道了一句“妖孽”！
　　曦辰对座的岚，垂眸敛息间已将刚才一幕看进眼底，面具下的神情不得而知，只是一双眸色却是暗沉了几分。
　　“话说，你何以会独自昏倒在上关口？”信打破沉默，直逼主题。
　　曦辰径自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咄饮，“我实在饿的紧，还能自行选择昏倒在哪吗？”果然，不是白白同意自己留在医峡谷的。与其说这是一顿晚饭，倒不如说是一场审讯。只是，谁审了谁，谁又被谁审出了什么，还说不定呢！
　　“才如此年纪，你爹就放心你一人出行？”
　　曦辰手举茶盏贴着嘴唇，迎着各人的目光，任由唇边的邪气更盛，笑而不答。
　　见他不理会信的问题，绡心下一动，似叹未叹。“你娘怕是要担心了。”
　　只见曦辰的手肘一颤，茶盏中的水立时沾湿了唇角。他垂着眼缓缓放下茶盏，衣袖随手擦了擦，期间极轻极轻地咕哝了一句什么。
　　“你说什么？”绡问。
　　他抬眼肆意地看着问话的绡，“我说，这里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值得我赖着不走么！”
　　话音刚落，绡盯着他的双眼眯了又眯，重复着深呼吸，吸气，呼气……饶是低着头决定不理睬曦辰的谦，闻言也是嘴角狠狠地抽了抽，放置膝上的双拳攥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这个小鬼……真想上前拎起他好好揍两拳！
　　这个饭桌上，不说武艺如何超群，确是个个耳力非凡，刚刚曦辰那自以为仅自己听得见的咕哝，其实早被他们几人听得真切。明明说的是“不会让她担心很久的”，绡只是故意出口一问，他却能答上那么一句相差十万八千里、又叫人恨的人牙痒痒的话来！这个小鬼，究竟是何方妖孽！
　　“那你何时离开？医峡谷可不是什么人都留的收容所。”想是曦辰那话也叫信恨上了，不然以他寡言沉静的性格不会说出这样冲的话。
　　曦辰却也不恼，还对着信展颜一笑，亮眼如丝，媚态丛生！“该走的时候自然会离开。况且，我娘的玉箫可还被岚谷主扣着呢。”言下之意，他曦辰留下不走，你们医峡谷谷主也脱不了干系。
　　信洞悉他的话语，自觉忽略了后半句话，“什么时候该走呢？你的目的呢？”
　　曦辰的眼眸深处划过恼意，一脸似笑非笑地回望着紧紧追问的信公子。直至此刻，一谷之主依旧没有开口说过半句话，饭桌上的气氛甚是紧张而诡异。
　　门外响起了一串紧凑的脚步声，信等人看着前一刻仍是老神在在、似笑非笑表情的曦辰，下一刻却笑得甜软灿烂，他站起回身冲向了门口，他们听见那个妖孽喊着“灵月姐姐”，而水灵月则一脸欢喜满意地拍拍他的头，嘴上轻赞着“乖”。
　　直至此刻，五公子熟知深谙，了然醒悟。
　　日月之光，地支之龙，何方妖孽来哉？整一个小狐狸转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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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再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