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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二一章、水深火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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聪明如她,舒云沁料到了这一刻晔月承凌的怒气,却低估了他对女人的厌恶和憎恨。面对晔月承凌怒红的双眼,舒云沁的心头尚未来得及生出一丝逃脱的侥幸,却就在下一瞬感觉眼前一暗,伴随一声脆响,她活生生挨了晔月承凌的一巴掌。
“找死!”晔月承凌的声音阴厉狠绝,早失了先前的细声柔语。
这一巴掌,他用足了十分力道。这一巴掌,将舒云沁打偏了头,嘴角沁出了鲜红的血迹。她只觉得眼前黑压压的,脑子嗡嗡作响而晕眩。
她以为自己会真的晕过去,事实上她没有,她只是有些怔了,有些懵了。未嫁时,她是金枝玉叶的堂堂郡主,嫁了人,她也是无人敢招惹的一品尚书夫人。被人如此不留余地地甩耳刮子,舒云沁这是第一次。
然而,她还来不及盛怒,晔月承凌已经伸手扣住了她的脖颈,力道凶狠。只一瞬,她便觉得空气稀薄难以呼吸,而脖颈上攥紧的勒疼也清晰所觉。“住……手!”她想喝止他的行为,甚至想到了向他摊牌身份,却发觉自己根本无法言语。她极力从他另一手的钳制中挣脱出一手,极力地伸手摸索中,她的手碰触到了长靴中的匕首。
没有任何犹豫和停顿,舒云沁的匕首朝他的后背刺去。晔月承凌毕竟也是习武之人,他堪堪一闪躲过了这一刺,却还是让自己的胳膊割破了皮。就在他瞬间的恍惚下,舒云沁一溜烟挣脱开他的身体,一手扯住自己的衣服前襟,一手紧握着匕首退身到床榻的最角落,将匕首挡在身前,防备警惕地瞪视他。
晔月承凌丝毫不理会滴着血的胳膊。看向她时双眼一眯,虽然嘴角染了笑,出口的话也恢复了先前的轻声细语,却再也遮不住他眸中翻滚的盛怒和狠绝。“本王劝你,乖乖把匕首放下。”
舒云沁回道:“放下匕首乖乖被你杀吗。”
晔月承凌波澜不惊地看着她,看着此刻虽然浑身轻颤、甚至声音都有些不稳,却依旧力持镇定的舒云沁。屋内为了渲染情调而只燃了一支红烛,黯淡的光线里,舒云沁的眼眸却清晰可见,淡然、冷静、而决绝。他的内心越发轻蔑冰冷,“女人果然最是伪善。”
舒云沁反唇相讥,“对人使计用药,就是坦荡了?”
晔月承凌笑哼着前倾,惹得舒云沁全身紧绷更甚,“别过来!”
“不过去就乖乖等你用匕首刺我吗?”晔月承凌说的散漫,靠近前倾的动作不停。
舒云沁毕竟没学过武,刚要动手就被对方夺去了匕首,且制住了双腕。晔月承凌垂眼盯着匕首上不细看便会忽略的几颗猫儿眼,漫不经心道:“看这些猫儿眼价值不菲,竟是拼成了一个图腾。”他抬眸看向舒云沁,“想来,少君定是非富即贵了。”
那匕首是她出门前在楚祕的兵器室里挑的,她只注意过上头有几颗猫儿眼,却从未思及竟是拼成了一个图腾标志。想来也是,楚祕收藏的兵器,定不会落魄随便。
见舒云沁只防备地瞪着他却不接话,晔月承凌握着匕首凑近了她的脸蛋,“说,你是什么人?是不是故意接近本王的?有何目的?”
舒云沁闻言微微蹙眉,不争辩。
“不说?”晔月承凌将冰冷的利刃贴上了她的皮肤,“少君就非要见了血才肯说么?”他说的轻巧散漫,手中动作却不停。
舒云沁只觉着右脸上一阵冰冷混着刺痛,下一刻便见晔月承凌将将那把匕首举到了她面前,泛着冷光的利刃上正滴着鲜红的血滴。那是她的血。
晔月承凌伸舌添了一下匕首上的血滴,勾唇笑言:“这么漂亮的脸蛋,划花了可就可惜了。”
舒云沁知道自己此刻已是板上鱼肉,于是闭上眼干脆不再理会。倘若今日真是她的劫数,那她唯一放不下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是她愧对没能抚养成人的曦辰,另两个是与她纠缠了半生却终将辜负的人。
舒云沁闭着眼没感觉到他再有所动作,于是睁开了眼。只见晔月承凌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忽而一笑,“没关系,小王有的是时间,你说的小王都会让无痕去查,相信不久定会有个说法。也好,留着你或许会生趣些。”
说完,他便下了床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舒云沁听到他在外头吩咐了几句,接着便听到门外传来种种落锁的沉重铁链声。这一刻,舒云沁紧绷戒备的神经才真正的松了松。
再次见到晔月承凌是在第二日的入夜,舒云沁维持着昨夜的姿势蜷坐在床角,听到开门的动静,立马攥紧了从昨夜起一刻未离手的匕首,双眼死盯着门扉的方向。
晔月承凌进门后,细细辨了会才确定纱帘后的床角落里,那个小小的暗影就是舒云沁栖身所在。站在纱帘前停住,晔月承凌盯着纱帘后的那团暗影,道:“下人说你整日滴水未进,不想活了么?”
帘后的舒云沁纹丝未动,没有回音。
晔月承凌也不在意,话锋一转,轻缓道:“身为女子却孤身在外,原是千里寻夫。”
舒云沁浑身一震,攥住匕首的手开始隐隐颤抖。他,查到自己的身份了?!舒云沁心下震惊,她看不见对方的表情,更猜不到对方的用意,只能强自镇定地咬住下唇,静待下文。
“这份深情厚意,实叫小王感动啊,少君。噢不,嫣然王妃!”
舒云沁心头颤了颤,盯着掀帘而入的晔月承凌咬唇不语。她隐约已然明白,他将自己当作了谁。
“只是不知,有如此情深又貌美的王妃在府中,那昭搴小王爷何故常年云游四海呢?”晔月承凌捕捉到舒云沁微闪的眼神,眼中的嘲弄肆意了几分。“成婚九载,传言那位谦谦有礼的昭搴王爷从未宿在自己的王妃房中,见面亦是凉淡如水,倒是待他那位郡主姐姐上心的很。姐姐和妻子,亲疏有别。”
“住口!”舒云沁喝止他,不想从他口中听到舒昀漾的坏话。“既是传言,王爷你应该知道可信度有几分。”
她的喝止在晔月承凌看来只当作是被说中后的难堪,她紧接着的一句话,在他看来也只作是一种掩饰和自欺欺人。掩饰她被冷待的难堪境地。
“很抱歉,小王并不知道其中的可信度有多少。小王想,传言这种东西,大概除了当事人之外,没人会知晓其中有几分真几分假的。你说呢,少君?”
舒云沁深切感知眼前这人究竟有多么难缠,无论是心思还是嘴上功夫,她得不到半点胜算。她紧抿着嘴,一种名叫“无力”的感觉渐渐袭上心头。“你……是怎么查到我的身份的?”舒云沁犹豫着开口,不清楚自己是哪里漏了蛛丝马迹。
闻言,晔月承凌眼中的嘲弄褪了些,嘴角却依旧勾着。“汀州驿站,勘合。”
寥寥数字,舒云沁恍然明了。
天下诸国,但凡官吏出入皇城沿途需用驿站或马匹,都须出示加盖印信的勘合或是火牌。文官多用勘合,武将用火牌。身份官职不同,勘合和火牌自然也有差异。
当初出门之时,舒云沁自是将楚府的火牌随身携带了,以便不时之需。只是在汀州驿站,为避耳目,她让玉衡出示的却是曾是郡王府的勘合。同是出自亲王府的勘合,晔月承凌毕竟不是祈国人,自是将它当作出自还在朝堂的昭搴王府,合情合理。
只是,当时的汀州驿站晔月承凌并未在场,这样的讯息唯有来自一人。那人,还真是不遗余力啊,将她陷入如此叵测的境地!
眼见舒云沁面上细微的表情变化,晔月承凌知她已经想透来龙去脉。不可否认,还真是一个聪敏的女人!看来,事情会变得越来越有趣了。他低笑:“看来少君也猜到了,小王能得到如此诸多少君的讯息,无痕功不可没啊。”
舒云沁看着他,觉得心头渐渐凝聚起一股窒息,握着匕首的手也渐感无力。她力持镇定,艰涩地开口问他:“王爷想要如何?”
晔月承凌负手而立,不急着回答,只是勾着嘴角静静地看她。那眸光,仿若正观赏猎物死前徒劳挣扎的一幕,啐了毒的残忍。
直到舒云沁突然丢了匕首伏倒在床面上,晔月承凌才低笑着开口:“发作了。七魂的瘾,发作了。”
舒云沁听到他说“七魂”,意识逐渐混散的她只模糊记起昨夜他说自己染上了七魂的瘾。她不知道七魂是不是像罂粟一般的毒,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如何。这时候,晔月承凌的声音显得遥远而混沌,她听到他说:“女扮男装欺骗之罪,满口胡言戏弄之罪,真是罪不可恕啊。放心,少君,小王会慢慢让你抵罪的,即便,大概至死也抵不了。”
混沌中,舒云沁依稀觉得有人在喂她进食,她潜意识里抗拒。有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乖,少君,吃下去你就不难受了。”然后,她潜意识里抗拒地更加厉害。
那个声音蛊惑地再次响起:“那个叫曦辰的孩子,应该就是舒郡主所生吧。如果他出了意外,你的夫君昭搴小王爷大概会更加不待见你。乖乖的,吃下去,你就不会难受了。”
曦辰,曦辰……
“乖,这才对了,吃下去。呵呵,小王说过的吧,七魂……你离不了它的。”
呵,地狱啊!
舒云沁仿若梦到了玉无痕和楚祕相似的脸,一个冷淡疏离,一个慵懒俊邪。她仿若又梦到了那个场景,举目无人的街道上,赫赫而立的景祥王府前,那个冷淡的声音询问自己:“你家中可有惦念之人?”
原来那时,那人早就已经知晓她将面对的境遇和处境。翻涌的灼痛滚滚袭上舒云沁的心尖,深深地刻下烙印。
如果那时,她能如实回答他“有”,那人是不是就不会将她带进这个地狱般的王府,那人是不是就会……放了她?
可是啊,这个世上,哪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