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谦君子，淑女好逑》洛水michelle

13、十二章、母子之间

　　水灵月跟随谦师伯们来到饭厅的时候，只有师父和那个叫做“云沁”的女子没有到场。
　　她右手边挨着谦师伯坐下，心里有些奇怪，白日里那女子即便有师父挽留也要离去，到了这会儿天黑了反倒似乎没有了离开的迹象。
　　中午时候难得有机会和师父师伯们吃顿团圆饭，原本有些雀跃激动的，师父却始终没有出席，而缺席的还有那个云沁。
　　“你师父呢？”
　　水灵月听到左手边有人相询，转头一看，见到是曦辰不免心头抖了抖，有些后悔刚刚怎么没长眼睛留意座位上的人。“还，还没来。”
　　曦辰微微皱眉，“去哪了？”
　　“不，不清楚。”水灵月觉得这对话有些奇怪，怎么听就是有点质问和被质问的感觉。被质问的自己怎么说都已经及笄，而质问的对方却仅仅是个乳臭未干的九岁孩童。
　　曦辰的眉头紧了紧，想了想便起身向外走。
　　原是隔着一个座位与他一起坐在桌旁的玉衡遂出声问他，“曦辰，这会儿你还要去哪？”
　　曦辰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去看看我娘。”
　　水灵月没觉得有什么，却看到一桌子人都因为曦辰的离去而皱了眉，脸上各有所思。然后她听到谦师伯开口，“他姓楚？”
　　水灵月怔了怔才意识到谦师伯说的是曦辰，她下意识地瞄了眼立在曦辰座后几步的侍剑，果真看到他面色不善地盯住了谦师伯。
　　玉衡从门外拉回视线转看向谦，嘴角带着些许嘲讽，“你认为还会有第二个姓氏的可能？”
　　谦听了也不恼，嘴角扬起悠哉一笑，“当然只有一个姓氏，我倒觉得极大可能却不是姓楚。”
　　“荒谬。”
　　玉衡说的平静，仔细一看会发现其搁在桌上的手正隐隐颤抖，暗暗地一起一伏使力。他对座的谦脸上依旧带着先前的笑，搭在双膝上的胳膊却紧靠了桌沿，不时地向前向后抵触着。而他们中间的饭桌发颤着，引得桌上的碗筷瓢盆都产生了共鸣，发出越来越大的低鸣声。
　　饭厅里唯一站立着的侍剑持剑的左手拇指扣上了剑柄，身子微微前倾，很有蓄势待发的架势。
　　水灵月暗自有些担忧，想看师伯们会怎么阻止，却见他们个个垂眼敛眉仿若未见，就连极有可能第一时间站出来调解的弥师伯也自斟了茶水慢慢咄饮，置身事外任其发展。
　　这样的局势直到曦辰背着手踱步返回才停歇。看到厅内各人的表情，曦辰单眉一挑，“怎么，趁我不在小小对抗了下？哪方胜了？”他脚下不停，还在原座位上坐了下来，勾着唇角等待有人回答。
　　厅内各人表情各一，大都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玉衡向谦抬了抬下巴，颇有得胜的得意姿态，道：“你还能说不是姓楚吗？”小小年纪这般老神在在，说话语气和神情都这般俊邪狐狸，与那个楚祕不是如出一辙是什么。
　　闻言，谦咬牙切齿瞪住玉衡没了言语，而其余各公子依旧敛眉垂眼，心中各有计较。
　　饭席间，水灵月趁众人吃饭之际偷偷地、细细地打量了舒云沁，人家虽然已为人母，但不管看多少遍，美人终归还是美人。于是，她有些低落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小灵月？”谦咽下一口饭菜关切地相询。
　　原来她刚刚不自觉叹气叹出了声来啊。水灵月到底单纯，不经意地看了眼舒云沁，然后拙劣地掩饰，“没什么啊，没什么。”
　　“哼。”邻座的曦辰见状，精明如他，自是心知肚明。于是暗自嗤之以鼻，面上只斜了她一眼照旧吃饭。
　　舒云沁原本就埋头缓动作吃饭，心下思量众人窥探不得。有了这个插曲，她心下定定神，放下碗筷抬眼看向众人，“今日宿下多有叨扰，还望见谅。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离去，多谢各位今日的盛情款待。”
　　舒云沁的右手边坐着曦辰，左手边则是玉衡。玉衡听了大为赞同，自是没什么异议。曦辰闻言愣了愣，抿着筷子道，“娘，就这么走了吗？”
　　舒云沁勾勾唇角，侧头看着他温婉地浅笑。“辰儿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想法，娘。”事实上曦辰并不想就此回去，他此行偷偷来医峡谷，其实本就有他自己的打算。“可是娘，我们的碧玉箫还没拿回来啦。”
　　为了拖延回去的时日，聪明的曦辰扯了个拙劣的借口。这借口最终的目的并非为了让舒云沁真的继续留下，而只是想让她知道他并不想就此离开这一事实。
　　舒云沁本就是心思通透之人，儿子此言一出，她自是明白了他的用意。不过，在这件事上，她并不想遂了他的愿。“碧玉箫本就是岚谷主之物，如今又转回他的手里，也算是物归原主。也无需再动取回来的念头。”
　　曦辰抿抿嘴，看着舒云沁无言回驳。
　　舒昀漾原本低垂着眼眸慢条斯理在用饭，即便舒云沁提到了回去，也似乎并无太大反应。此刻听她言尽于此，随即颤了颤眼睑，却不抬眼，平静道：“玉箫既已赠出，岂有再收回来之理。倘若明日想离开，我会让人安排好出行之物，今夜只需休息便好。至于辰儿……”
　　舒云沁因他口中亲昵的一声“辰儿”而心颤，她低垂了眼，听他接着道：“不妨说说你来医峡谷的目的吧。”
　　闻言，舒云沁随即抬眸望向了对座的舒昀漾。饭桌上没人说话，都静心等待着曦辰的答言。舒云沁不动声色地望了他半响，而后转眼看向身边的曦辰，不经意间轻叹了一声，道：“辰儿，就和他们说说吧，为什么会来医峡谷。”
　　曦辰细细地观察了自己娘亲的反应，接口道：“自从听玉衡叔叔讲述了江湖上的大小事迹后，辰儿就惦记上了医峡谷，一直想看看它到底有什么神秘。娘一直有事要忙，又不答应辰儿外出，所以辰儿只好偷偷溜出来了。”
　　医峡谷几人不着痕迹地皱了眉头，显然如此回答无法令他们满意。舒云沁扫视各人一眼，心中自是明了自己的儿子绝非像他自己说的那般贪玩孩子气。她不动声色地垂了眸，令人无法看清她的心思。事实上，即便她不垂眸，一般人也很难看懂她的心思。“辰儿，为何来医峡谷。”
　　重复一问，平静的语气，不重不轻的声音，却令曦辰再不敢耍小聪明。他别过头，闷闷老实道：“辰儿听说有人要将蓝色妖姬作为酬金送给医峡谷。江湖盛传蓝色妖姬可以蛊惑人心，得到者得天下。辰儿不要天下，辰儿只要……”
　　当他撇过头咬唇望着舒云沁无法再说下去的时候，舒云沁彻底明白了他的心思。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明白，他要的是什么。
　　她闭了闭眼，叹息着对他说，语气温柔和软，“辰儿，不管蓝色妖姬是否如传言那般厉害，它在别人手里就是别人的，我们不要。”
　　“可是……”
　　“忘记我是怎么教你的吗？辰儿。”
　　“我……辰儿没忘。”
　　舒云沁赞赏地点了点头，此时听舒昀漾道：“我不知道江湖近日散布的谣言是真是假，不过目前而言，蓝色妖姬确实不在谷里。”
　　曦辰怀疑地看向他，舒云沁却依旧望着曦辰，道：“既然岚谷主都开口这么说了，辰儿，你再执着于此就是不该了。”
　　接触到舒云沁不容置词的眼神，曦辰聪慧而明智地选择了应承，“辰儿知道了，明日就随娘一同离去。”
　　这一顿饭下来，桌旁各人自是智者见智：曦辰年龄虽小却已是有目共睹的狡黠老沉，独独对舒云沁敬之、爱之、诚服之。

　　是夜，舒云沁留曦辰和自己睡一个房间，一来避免傍晚时候的情景再次发生；二来，这次出门寻找楚祕已然有两个多月，留曦辰一人在大祈的楚府，她也是想念挂心的。
　　“娘，爹当初在朝廷真的厉害到只手遮天吗？爹真棒！”曦辰侧身躺着，抱着蚕丝锦被在胸前问身边的人。
　　舒云沁着了白色单衣，单手侧撑着自己的头面向曦辰，伸手为他拉了拉被子，盖住他露在外头的大半个肩头。虽然已至初夏，但医峡谷夜间的气温还是非常低的。“只手遮天的不是你爹，是你爷爷和外公。”
　　曦辰眉间微皱，一副纠结的模样。“娘虽这么说过很多次，但辰儿实在很难想象那么两个……呃……老人家，是当初只手遮天的朝廷重臣。”
　　舒云沁弯了嘴角，她不禁也想起了辞官隐退在郊外大宅的父亲和楚贺昭。现在的他们倒是走动的比以前频繁许多，只是以前两人在朝中明里暗里斗权势，如今一碰面就光天化日下开展嘴皮子唾星子大战，且是越斗越欢、越斗走得还越勤！
　　“娘您不知道，您这次走后第二天，爷爷和外公就到府上来看我了。我给他们泡了您教我的雨露君山银针，两人为着谁先喝上我泡的第一杯茶就争执不休了半天。然后他俩看见爹送给您的火鼠斗篷，爷爷就一直炫耀起爹来，外公不甘示弱，就头头是道夸起了娘。怎么劝都停不下来。”
　　舒云沁终于轻笑出声，摸了摸曦辰的头顶，道：“难为你了，他俩可是最听你的话，你开口一劝，他们能不停歇吗。”
　　“唉。娘你不知道，老顽童很难搞定的，何况一来就是俩。”
　　“呵呵，俩个都被咱们辰儿搞定了，那不是昭显着辰儿非同一般？”
　　“娘，娘，您真的觉得辰儿非同一般吗？”曦辰仰头而问，扑闪的大眼睛内满含期待。
　　舒云沁捏捏他的小脸蛋，温和笑言：“当然了。”孩子啊，不仅我这么觉得，玉衡、侍剑、侍琴、侍画、还有很多人恐怕都会这么觉得，你的聪慧狡黠是那么像你爹啊。有朝一日他若见了你，恐怕也会对你刮目相看的。
　　曦辰定定地望着她，闪亮的大眼睛里有些湿润，“娘，辰儿要睡了。”
　　“好，夜里不许踢被子。”
　　“好。娘也早点睡，晚安。”
　　舒云沁在他额上轻触，柔声道：“晚安。”她侧身看着他，等他完全入眠了才起身下床，走向窗口仰望苍穹星辰。
　　少君，你离开了竟这么久，辰儿已经这么大了。
　　少君，辰儿一直惦记着你，为了寻你不惜离家出走跑来医峡谷觊觎别人的东西。
　　少君，那个玉无痕，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