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们为何那样？》踏蓉客

5、第五章

　　楚郁曲膝下来坐在拐角处的阶梯上，眼神空洞地目视前方。

　　纵使电话已经挂断，但他总觉得父母吵起来的声音还在耳边环绕，一遍一遍，像按了循环播放键。

　　下午发生过的事情此刻缓缓又渗入楚郁的脑海。

　　报道规定时间的最后一天，楚父和楚母开车送楚郁一起去大学报道。

　　沉默压抑的车厢里，三个人全程几乎都一言不发。楚郁在后座眯着眼，在午后渗进车窗的阳光里昏昏欲睡。

　　楚母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楚郁，关切地问楚郁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楚郁只是懒懒地摆手。

　　沉静的氛围在半路上忽然被打断，起因如何楚郁也不清楚，只记得他在快睡着之际听见楚妈妈一声抬高的质问声：“钱呢？我卡里存的两万块钱呢？”

　　“楚富华？我问你呢，别给我装死，钱去哪了？”察觉到男人的冷漠，楚母声调再度抬高。

　　楚郁皱眉缓缓睁开眼，怔怔望着前座的两个人。

　　“还钱了，前几年欠门市的钱，还不上了。”男人道。

　　“楚郁上学用的钱，你拿去还债？”楚母尖声质问楚父：“那他的学费怎么办？你到底是不是人啊？”

　　“你吵什么吵？学费就算交不上学校也不可能不让入学，等后面再交就是咯。”楚父不以为意。

　　“我吵？这是我给孩子上大学攒的钱，你二话不说偷偷拿去用了，你到底要不要脸？”楚母情绪彻底失控：“你个窝囊废！我就没见过哪个男的比你还窝囊的？害了我你还要害小郁是不是！”

　　“你说谁窝囊废？”楚父暴怒，反手一巴掌扇在楚母侧脸上：“屁都不懂的蠢娘们，法院那边催收，我有什么办法！”

　　楚母不甘示弱，一个巴掌回扇在男人脸上：“要不是你之前把钱拿去还赌债了，会落到今天这一步？窝囊废！”

　　“你他妈滚开！我在开车，疯了是不是？”楚父骂骂咧咧：“疯女人……”

　　“我要是疯了，也是被你逼疯的！”

　　“……”

　　楚母的巴掌不停落在男人脸上、身上，争吵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楚郁冷眼盯着前座发生的这一切，沉默不语，过了几秒，目光转到车窗外。

　　望着车窗外急速后退的草木，以及车窗上隐约倒映出来的自己——

　　直到“砰”的一声巨响，楚郁的瞳孔随之收缩，身子朝前猛地倾去。

　　车子前座的玻璃瞬间碎裂，玻璃碎渣在空气中四散开。

　　世界忽然安静下来，男人和女人的争吵怒骂声消失了。

　　“小郁……小郁？你没事吧？”楚母的声音响起来：“有没有伤到哪里？小郁？”

　　车门被大力推开，楚父的怒骂声响起：“长没长眼？！瞎了？有这么变道的吗？”

　　因事故的发生，楚父的车子损坏严重，没办法继续开了。又因为赔偿问题没协商好，事故双方去完医院以后又去了警察局继续扯皮。

　　楚郁的行李被托给了警察局邮寄到学校，他自己则搭了最近的大巴车，途中又辗转了多趟公交车，独自赶往学校。

　　等到了学校，已经到了晚上七点钟，没赶上最后的报道时间，于是楚郁只能先来宿舍报道了。

　　楚郁确定完晚到新生该去什么地方办理报道手续之后，在阶梯上独自安静坐着。

　　刚从水房里打完热水走出来，拎着水杯的鹿筱不经意瞥见楼梯拐角处坐着的男生。

　　原本已经转过了身的鹿筱停住脚步，转过眼探头投去视线，确定了坐在不起眼阶梯上的男生就是新来的那位寡言室友之后，迈步走了过去。

　　楚郁并没发觉眼前正有人向自己靠近，直到一道清亮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的胳膊，好像在流血……”

　　楚郁过了两秒才抬起头，先看了一眼在他身前站着的鹿筱，继而又顺着对方的视线向下垂，血色液体正从他挽起的袖管处往下滴落。

　　啪嗒、啪嗒，一滴，两滴。

　　滴在楚郁身子左侧的阶梯地板上。

　　“你胳膊受伤了吗？”鹿筱俯下身来问道。

　　楚郁迟疑地将袖管朝上扶了扶，露出来白皙的手臂皮肤。

　　手肘下方一道被车玻璃割裂的伤口露出来，血顺着胳膊侧边蜿蜒流淌下来。

　　就连楚郁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受的伤，下午的时候车祸发生完之后他觉得身体没什么事，所以医院也没去。

　　或许只是他没发现自己的伤口。

　　“是不是摔着了？破这么大一个口子。”鹿筱看着他的伤口。

　　楚郁并不想提及下午的车祸：“没事，只是擦着了。”

　　鹿筱朝他递过去一只手：“我有带医药箱过来，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吧，来。”

　　楚郁顿了一下，伸过去手握住鹿筱递来的手掌。

　　鹿筱的手是极其温热的，而楚郁的手极为冰冷。站起来之后，两只手自然地散开，各自收回。

　　回到宿舍里之后，鹿筱从柜子里拿出了收拾好的小医药箱，拿出来清理伤口需要的棉签、碘伏和生理盐水。

　　事实证明，他带了那么多行李还是有用的，这不，第一天就有受伤需要帮助的室友了。

　　楚郁坐在鹿筱桌前的椅子上，胳膊翻转过来，伤口里面隐约有些玻璃碎渣，鹿筱小心地帮他用生理盐水清理好伤口，又用碘伏消好毒，再谨慎地将纱布缠绕上。

　　齐灿凑过来在一边看着：“这是磕到胳膊肘了吗？”

　　楚郁点点头。

　　“包好了。”鹿筱把拿出来的东西一一再放回箱子里，擦血用的棉签和纱布扔到垃圾桶里。

　　“这几天先别洗澡了，沾水就更不好恢复了。”他朝楚郁说道。

　　楚郁说了声谢谢。

　　齐灿说：“我们差点都以为你不来了，因为今天不是新生报道最后一天吗。我还去楼下问了宿管，他说床位被预定走了，钱都已经交了。”

　　楚郁说：“本来下午该到的，路上有事耽搁了。”

　　齐灿“哦”了下：“你的床铺呢？也是明天邮寄来吗？”

　　楚郁回头看了眼自己的空床板，点了点头。

　　又低头看了眼手表：“对了，宿舍有门禁吗？什么时候关门？”

　　鹿筱说：“应该是十一点。”

　　楚郁松了一口气，时间还早，他一会儿出校也还来得及。

　　齐灿说：“你还要出去吗？”

　　楚郁说：“我在学校附近定了宾馆，今晚准备先在外面睡一晚上。”

　　齐灿惊讶：“啊？你还要出去住宾馆？”

　　其他人也都闻声看过来。

　　鹿筱说：“这两天开学季，附近的宾馆应该溢价很严重吧。”

　　“你要不要先到楼下买一个软垫子用？我这里有床单，可以借你铺。”

　　许墨尧说：“我这里也有多余的毯子。”

　　楚郁怔了下：“可是楼下的超市已经关门了，我上来的时候看过了。”

　　短暂的沉默后，齐灿的目光扫过宿舍众人：“最瘦的是鹿筱，要不然你跟鹿筱挤一个晚上？凑合一下。”

　　楚郁沉默了，鹿筱也沉默了，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秒。

　　鹿筱是不愿意的，而且他觉得就算他愿意，楚郁看起来也不乐意跟他挤。

　　楚郁看起来明明就是那种边界感超强的人。

　　所以这种提议还是别了吧。

　　齐灿看出了什么，咧嘴一笑：“还是别了，这个天有点热，挤一块更热。”

　　一直没说话的傅文洲突然开口说：“学校还有一家超市，就是距离清林楼有点远，在教学楼附近，他们这几天开到晚上十点。”

　　几人视线投过来，看向傅文洲。

　　*

　　最终，全宿舍一起下楼去了学校中心的超市，陪楚郁买了床上用品一起拿了回来。

　　当然，傅文洲顺便还买了些别的。反正都来了，不买白不买。

　　买了以后就不用再跑了。

　　路上的小吃街还有卖关东煮的，夏末的季节并不算特别凉快，不过还是有很多学生凑过去买。几个人凑热闹又跑过去买了几串，边吃边走，回到宿舍。

　　床垫由许墨尧和楚郁一起合力搬进来，其他室友在后面帮楚郁拿着枕头和夏凉被，放在了楚郁的椅子上。

　　楚郁爬上去，接过室友递过来的床垫，以及鹿筱借他的床单，将床铺好。

　　顺着梯子下来之后，楚郁的目光扫过室友们，喉间那句谢谢还是难以说出口，最终对大家说了句：“明天我请大家一起吃饭吧。”

　　鹿筱说：“客气什么，大家都是室友嘛，应该的。”

　　许墨尧帮他搬东西的时候，他冲许墨尧道谢的时候，许墨尧就是这么回他的。鹿筱学许墨尧对楚郁说了相同的话。

　　楚郁没再说什么，低头拿出手机把提前定好的酒店取消了。

　　不过一会儿，鹿筱又走过来，把手里的特产礼盒递给楚郁：“楚郁，这是我和文州送你的特产礼盒，味道不错的，你可以尝尝。”

　　另一边的齐曜也过来，把准备好的礼物递给楚郁：“楚郁，这是我跟齐灿准备的礼物，希望你能用得到。”

　　楚郁微怔了下，手迟疑了下，才接了过来。

　　鹿筱指了指桌上的果茶：“对了，还有这杯果茶……下午买来的。”

　　“这是你买的吗？”楚郁问。

　　鹿筱点点头：“嗯。”

　　等到鹿筱和齐曜回到自己座位上去了，楚郁把礼物放到桌上。

　　过了会儿，把桌子角落的果茶拿了过来，吸管抽出来，插入杯盖。

　　轻喝了一口，微酸微甜，味道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