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前尘旧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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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二夫人与郝府的人一起赶早回了容府，一路上二夫人总是心事重重，与她坐在一起的三夫人也是一脸的怨妇模样。两个女人都是自顾自的在想着什么，这一刻她们都是处于被动的位置，一个是才貌双全的女子，一个是曲意逢迎的女子。
二夫人低着头，美丽的眼睛望空在远处，她将自己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仿佛间回到了那一年，那一条青石板的小道，那一场烟雨蒙蒙的午后。与她擦肩而过的一袭清瘦的背影，那是在她心里，藏的最深的一个梦。就似那日那一场如雾如露般的小雨，细腻而温润的飘向她的心间，让她真切的感受到那份期待，那份美好。
梅俪是梅府的三小姐，她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与一个姐姐，可她跟他们不同，她是妾的孩子，身份地位自然不及两位嫡出的哥哥与姐姐。梅夫人是个知书达礼的女人，她一心只为梅老爷，凡事也是以老爷为先，仅管梅老爷背着她与府里的丫鬟勾搭，还有了梅俪。梅夫人也没有为难过梅俪母女，在梅俪心里大夫人的宽容是份难得的慈悲。
她娘本就只是个丫鬟，对于梅老爷的求欢，即使心里想要拒绝，可又如何能真的推开那个一家之主。于是她娘就这么心不甘，身得愿的做了梅老爷的小妾，因为她娘原本的身份就低下，她从出生，便成了一个身份低微的三小姐。梅夫人对她们母女倒是照顾周到，她小的时候也跟着姐姐梅芬一起学女红，学诗词，但凡姐姐学的，她也都跟着学了。梅芬对她也算客气，但在骨子里，她们之间仿佛早就达成了某种默契，姐姐是高高在上的，而她是卑微的。仅管她读书一目十行，仅管她聪慧无比，仅管她心灵手巧，但她只是默默的做着自己该做的，从来不敢显山露水。她知道，她不能比梅芬突出，那样会给她们母女带来祸事。
待两姐妹长大，梅俪更加的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从不敢有任何奢望。平日里只与娘亲呆在自己的房间里，耐心的做着刺绣，给梅夫人与梅老爷，给梅芬，给梅少爷。梅俪出落的越来越貌美，又加上脾气秉性纯良温柔，梅夫人与梅老爷到也对她有几分喜爱。等到梅芬与容家的少爷订下了亲，梅俪心里才开始期盼着，自己也能找到一个如意郎君，让她可以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让她压抑了十几年的梅府。
那年正是杨梅成熟的季节，时不时就会下那么一场小雨，小到根本不需打伞，可若是出门一趟回来，到也会湿了一层衣衫。偏巧那日她出门之时还未下雨，为了帮梅芬赶制出嫁的棉被枕套，她整日里都呆在房间里，一针一线的，在那血红的缎子上绣一对袅水的鸳鸯。那日绣线用完，她只得出府去购些来，虽说她是三小姐，但身边也没个专门伺候她的丫鬟。倒不是梅夫人亏待了她，而是她自己不喜被人伺候，只留了平日打扫房间的丫鬟，又将身边的贴身丫鬟拨给了她娘。她娘原是个丫鬟，做了夫人也是个没地位的，身边伺候的人没几个，她看着也心酸，只让身边的人去伺候了她娘。
那日，她匆匆的走出梅府，门前那一条悠长的青石小道，两旁高高的白墙黛瓦，黄梅季节潮气大，墙角根里都泛起一片片灰绿色的青苔。她一身湖绿色的窄袖长裙，身姿娉婷的穿过了沉闷的小道，去了平时常去的那家针线铺子。购齐了彩线，便急急的回府不敢多做停留，女儿家的矜持和娇羞让她只顾低头走路，不敢多留意身边的景物和来往的行人。
直走到那一条阬长的小道，她才减慢了步伐，只是天空此时飘起一阵小雨。那小雨轻柔的落在她的额角，那是一种无比自在的感觉。她只顾仰头看着左右高墙之间，那一片灰蒙蒙的天空，希望有一天可以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庭院深沉的家。她仰头看天的走着，却没发现对面双手捧书，正看的入迷少年郎。那一身泛白的布衣，穿在那高挑的身型上到也显了几分清秀，只是那人专注的低头看着手里刚从书肆买来的新书，却不曾注意到对面抬头望天的娇媚女子。
两人相撞的那一霎那，淋过雨的空气在尘埃里开出了一朵娇美的花，溅起了一层细雾，让他们彼此在对方心里扎了根。女子的无措，男子的尴尬，两人两两相望了片刻。在他眼里的，是一位如白莲一般美丽的纤弱的女子。在她眼里的，是一位郎朗身姿，清秀俊俏的翩翩君子。
男子带着歉意的对她深深一拜，“姑娘，请原谅小生的莽撞”。那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多年之后，她都不曾忘记，那会他说话时微红的脸庞。
女子含羞的侧身对他回拜，也不多言，只是往府里走去，男子回身看着她，直到她走进了街角的那户人家。他看向匾额，黑底金漆写着梅府。
那男子的家住在长街的后头，他总要穿过这条小道，去小道尽头的书肆，买上几本书，却不曾遇见过这个女子。他苦笑，自己今日居然被一个偶然相逢的女子乱了心绪，随后又整整宽大的袖袍，准备回去。不料却从袖子里抽出一条白缎的帕子，上面绣着一朵奶白色的玉兰花，如凝脂一般的细腻，他不禁伸手摸了摸，分辨到底是真是假。那帕子上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他嗅了嗅，含笑的将帕子小心的塞到衣襟里。
梅俪回去之后，才发觉原本系在腰间的帕子不见了，也不曾多想。只是今日这一番机遇，到是让她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有了几分涟漪。在年末的时候，姐姐出嫁了，那一日，姐姐拉着她的手温和的对她说，“妹妹，姐姐走后，你要好好照顾爹娘，你是个明白人，我自然放心。你也大了，只盼你以后能有个好人家，也不枉我们姐妹一场”。说完，又交了一个锦袋给她，便提步出了门。
等姐姐走后，她打开袋子，里面放了几样精致的首饰和一些银子。她不惊有些红了眼眶，姐姐虽与她不是十分的亲近，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不曾红过脸。今日她走了，也不忘送些东西给她，也是一番情谊。之后，她便没了姐姐的消息，只是偶尔听到梅夫人说起，说容府上下对她都极好。她听着心里也开心，梅夫人又旁敲侧击的说她也大了，也该配个人家了。她只顾低头不语，心里却想起那日深巷里的书呆子。
随后的时间，梅俪出去买线，却再未见到那个书生，心里有些莫名的失落。到了来年的元宵之日，梅夫人特意让梅俪带着小丫鬟也出去看看花灯，毕竟是个小姑娘，也喜欢那花花绿绿的彩灯。小丫鬟跟着梅俪一起涌进人潮里，两人说说笑笑十分快乐。只是丫鬟贪玩，居然就这么跟梅俪走散了，梅俪只得站在街头等着丫鬟回来。
“请问姑娘，当日我们相遇之时，你可曾丢失了一块帕子”。梅俪听到声音，转身看到身旁站立的高挑男子，有片刻的失神，想要遇见却不曾遇见，不想遇见却偏偏遇见。男子刚才在人海之中，看到那熟悉的身影便追了过来，没想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子。前些时间，他去参加乡试，过完年才回来，他这次轻松的便考上了秀才。等待明年再去参加会试，便可一路向上，总有一天□□归故里。
梅俪轻轻的颔首，男子小心的从衣襟里取出那块一直带在身上的帕子，递了过去。梅俪接过，帕子上还残留着男子身上的体温，她收回身上，脸不由的红了。
“在下司徒其，敢问姑娘闺名”，男子儒雅的对着梅俪笑了笑，恭敬的站在一边，等着她的回答。
“小女子名唤梅俪，司徒公子有礼了”。
.......
梅俪正陷入往昔的追忆里，不觉心里一阵心痛，眼里也弥漫起雾气，她这幅悲伤的样子惹来三夫人的嘲笑。
“哎哟我的二夫人，平日里看你跟个仙女似的，一点别的情绪都没有，今个居然也露出这幅凄怨的表情，你早拿这表情对着老爷，老爷还会被那个狐狸精迷了心吗。你还真是个不知好歹的人，我知道你没那份争宠的心，又生了个儿子。可你也不能就这么便宜了那小妖精，我自然没什么好怕，大不了一拍两散的。你可不同，你可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怎么能让那不知来路的女人给占了位置”，三夫人一顿嘴皮子，句句都似为了二夫人好，谁不知道，她心里只等着两虎相斗，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
梅俪听她话里话，只是白了她一眼，厉声到，“长幼有序，你何时有资格教训我了，还不给我管好你的嘴，不然老爷不撵你，我来撵，现在你可别指望还有人能救你”。梅俪突来的一番狠话，三夫人只敢不满的抽抽眼角，呆在一边装哑巴。
梅俪心里却打翻了五味瓶，想起当年之事，心里还是一阵唏嘘，她真正亏欠的不是自己，而是司徒其。当年，他们本是情投意合，司徒家里虽不是大户却也殷实，她本在梅府地位就不高，她也期盼着大夫人与爹能开恩允了这桩婚事。两人便商量好了，等司徒其会试中了举人回来，便让他上府来提亲，到时应允的机会就更大了。
她记得司徒启程去会试的时候，她亲自送他到了码头，还将亲手为他做的衣袍交给他，让他来梅府提亲时穿。司徒有些木讷的红了脸，两人就这么相望着也不说话，最后才傻傻的笑了笑，挥手告别。那份纯真的感情一直镌刻在梅俪的心里，随着时间反而越发的深刻。
她原本开心的等着司徒回来，她深知以司徒才学渊博，这会试是难不倒他的。可她却不知，自己已经到了个身不由己的地步。梅芬出嫁后不久便有了身孕，她知道自己夫君是个心性不定的人，便有意为他纳妾，可纳的人很关键，那个人必须是她知根知底，可以掌控的人。她把想法跟家里人通了通气，自然他们想到一处去了，那梅俪生的美貌，脾气又好，底细也清楚，自然她是最合适的。
梅夫人先去跟梅俪的母亲一番恩威并施，又亲自去找梅俪谈，“孩子，你姐姐有意接你去容府，你们俩姊妹一起嫁过去，彼此也有照应，这容少爷脾气也好，你嫁过去自然会好好对你。他们这样的豪门大户，你嫁过去自然是享福的。”
梅俪听着大夫人说着，心就已经凉了一半，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司徒现在也不在，她还能找谁想办法。即使她逃了出去，可她娘呢，那个为了她忍了一辈子气的女人。还有大夫人与梅芬从小对她的关照，她也不曾缺衣少食，一样的锦衣玉食不曾怠慢过她。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只能点头答应，算是回报也好，无奈也罢。
大夫人走后，她一个人倚在窗边，看着窗外那一场似曾相识的细雨，想到那个有些腼腆的书生。他说，到了来年的春年，便会穿着那身她亲手缝制的玉色长衫，亲自上门来提亲。她闭上眼睛，滚落一滴热泪，那些原本的期望全是一场梦，而现在梦醒了......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前尘旧梦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