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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小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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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好,容先生。”
但这种不近人情的冷感无伤大雅,对柳诗邀来说,甚至还有点正中心怀。
毕竟,各式品相的男色里,她最好这种斯文禁欲的反本能性调。
容君斐长在她审美上,这也是当初促成她同意闪婚的影响因素之一。
柳诗邀在岛台边坐下,迎着男人要多冷淡有多漠然的目光,她唇角微弯,漫开了一道旖旎的笑。
“可以帮我接杯水吗?”托腮眨了眨眼,柳诗邀看向了容君斐身侧的冷硬金属。
那是一个直饮出口,她这端并不能够着,“有劳了,谢谢。”
容君斐不置肯否,但半分钟后,一只玻璃水杯被推到了岛台中间。
柳诗邀伸手接过,指尖的触感是温的,她细细抿了一口。
同居这些天,柳诗邀对容君斐了解甚少,但倒是摸清了一点。
这男人再冷情冷欲,和她相处时也留有一丝社交体面,配上那终日衣冠楚楚的俊雅外形,他的做派乍看还像旧时候的真君子。
虽然直觉告诉她,这人大概率不是。
胡思乱想间,柳诗邀慢慢把水喝完。
杯子倒扣进回收盘里,她抬睫再度看了容君斐一眼。
男人薄薄的眼皮微垂,从始至终都不说话,他兀自又倒了一杯酒,看起来照旧是想独处,没有要和她闲聊的兴致。
这种时候强行留下,只会煞风景惹人厌烦,柳诗邀不做适得其反的无用功,她点到为止,施施然地起身准备回卧室。
临别前,柳诗邀照例轻道:“晚安。”
有些意外地,这回,容君斐不只低嗯一声表示知晓。
男人把她叫住:“稍等。”
容君斐嗓音磁性低沉,声线质地与他冷峻的气质截然不同。
好像传闻中的低音炮,总让柳诗邀想起钟鼓楼里的回声。
耳尖被摁揉似的酥酥麻麻,她宽松的衣摆轻轻一转,目光又飘了回去。
冥冥灯影里,视线再度相交。
似乎是并不想看清她,对视不到两秒,容君斐抬指把眼镜摘下,才又淡声继续:“外婆后天回到,别忘了。”
这不是一个家常里短的提醒。
按照他们的结婚协议,容君斐的外祖母,何美兰女士,这位年过八旬的老太太,涉及到柳诗邀在这段婚姻里的首要义务。
当初约法三章,容君斐第一点就指明,他的妻子必须孝敬至亲。
容母几年前已经病逝,而他所称的至亲,不包含父亲,只特指外祖母。
非常明显的区别对待。
柳诗邀不清楚其中缘由,但既然答应了,她是有约必守的。
柳诗邀随性却并非不知轻重,谈及正经话题,她很快站直了些。
收敛起闲散的神态,规整地应声:“知道的,你放心。”
可能对她的态度较为满意,容君斐微微颔了颔首,骨感明晰的下颌线弧度渐松,男人神色多了几分隐约的柔和。
没有镜片阻隔,他立体分明的五官轮廓一览无遗,鼻梁挺直陡峭,高眉骨之下是一对长挑凤眼,茶棕的虹膜色泽浅淡,偏冷的质地中和进眼窝里,观感反倒显出几分深邃多情。
柳诗邀一瞬不瞬地看了会,不知为何,她忽而分神想起。
结婚前夜,他们在海边的法餐厅见面,隔着火光摇曳的银器烛台,男人便是端着这样卓绝的神貌,面无表情地做出声明——
“婚后,你不要希冀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她当时就忍不住笑了,因为对他的言外之意心有灵犀。
婚姻中,或者说,男女关系里,除了能被各种伪装成幌子的爱情,还有什么更加虚无缥缈呢?
柳诗邀没有受过情伤,但别人无数的前车之鉴,已经足够她和容君斐在这事上达成共识。
不过,话说回来——
即便爱情没必要追求,男女之间基于天性的其他可能,她未尝不好奇……
想到这,柳诗邀眉梢微挑,那些偃旗息鼓的念想,像夏日炉火添了根干柴,转瞬又死灰复燃了。
“容先生,”回望着男人,她徐徐后退了两步,拉开的距离和措辞一样礼貌克制,直勾勾的眼神却说不上单纯,“请问,你还有别的叮嘱吗?”
柳诗邀骨架纤细,高挑的身段格外玲珑,宽松的衣服也遮不住曲线丰盈有致,随着呼吸饱满起伏,只及腿根的纯黑衣摆下,她一双长腿白得晃眼,如同霜雪轻覆的垂柳枝。
所谓软玉温香,大抵不过如此。
顶灯光线隐晦浮沉,黑暗中,容君斐气质透着一种不近人情的矜贵,像月下高不可攀的雪峰,他清俊的脸上并无情绪显山露水,唯有眼底弥漫着一层夜雾,氤氲不化。
默然相顾须臾,男人放下了酒杯,眼睫低压,他缓沉地接话:“还有,你最好改变一下和我说话的方式,不要表现得太过客气。”
这都是为了在何美兰面前作秀,打造情投意合的恩爱夫妻人设。
柳诗邀反应机敏,亦没有自作多情。
她略加思索,眼波流转着试探唤道:“比如,哥哥晚安?”
空气停格似的凝了一瞬。
容君斐仰颈喝完剩下的小半杯酒,少顷,他嗓音清凛地回绝:“不合适,在老人家看来,这无异于乱.伦。”
“……”话算在理,但柳诗邀莫名有些想笑。
可能是被他不解风情的高阈值逗乐了。
她微微勾了勾唇,很快重新组织好答案,从善如流地狡黠改口,“那,晚安老公,我先睡了,你别忙太晚。”
落落大方地说完,看也不看容君斐的反应,柳诗邀便径自转身走了。
话是她自己想说的,她并需要别人的打分,也用不着得到即行的回馈来获取满足感。
对感兴趣的男人,柳诗邀更喜欢像《天方夜谭》那样。
故事讲够一千零一夜,把未知的高潮留给明天揭晓。
—
凌晨一点,容君斐回到书房。
按照习惯,他通常还会再工作一个半小时。
和普通人不同,容君斐天生基因变异,满周岁起日均睡眠就不超过四小时。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精力和专注度还比一般人充沛许多,足以支撑起各种高强度的活动。
所以,柳诗邀最后那句即兴发言,真情假意,对他都没有任何提醒意义。
容君斐听过且过,照例点开了桌面文件夹,准备继续批阅一家新能源公司的增资协议。
他计划本如此,目光却在瞥见另一份文件的名称时顿了顿。
那是一份有关助听器研发公司的文件,而容君斐眼下之所以留意,是因为忽然鬼使神差,联想起了柳诗邀。
他这位刚过门的新妻,那份独特的工作履历……
容君斐记性极佳,如果婚前背调资料不存在偏差,那么,柳诗邀的职业路径确实有几分耐人寻味。
她一流高校毕业,应届选任知名跨国酒店集团管培生,职业晋升顺畅,去年已升任香宁莱美酒店市场传讯部副总监。
履历算得上光鲜,然而半年前,柳诗邀却辞职了,且她并非被猎头挖走另谋高就,而是彻底离开了这个行业。
辞职后的大半年里,柳诗邀从外企管理层摇身一变,成了本土兼职达人。
光是容君斐能获取到的信息中,她已经有了三种跨界身份。
——【自学成才的网红画师宿星太太】
——【4.9分深夜网约车司机柳师傅】
——【聋哑学校和老年大学备受欢迎的柳老师】
这些评价的真实性容君斐暂不怀疑。
因为之前,何美兰上老年大学绘画班时,课后对这位任教的“小柳老师”确实赞赏有加,当着他的面都夸奖过几次。
容君斐至今仍记得,最后一回是他开车去接老太太放学,在校门口恰巧看到柳诗邀。
她当时正坐在聋哑学校的校车上,和其他特教老师一起领着学生从外面回来,师生们身上都穿着美术馆的卫衣,看起来像是刚参观结束。
聋哑学校就在老年大学旁边,容君斐听何美兰说过,她的小柳老师会手语,同时还在隔壁给听障学生授课。
柳诗邀在人群中属于很醒目的存在,只是两车交汇的短暂间隙,何美兰都注意到她了。
看见窗边女子精巧的侧颜,老太太回想起一些往事,忽然感慨:“希望我们君斐以后也会有像小柳这样的伴,不求能长得像她那么水灵,但求是这样的心地和善。”
那会也真是稀奇,从来对感情之事漠然的容君斐瞬间就抓住了一个“也”字。
他勾了勾唇,轻笑:“敢情别人能有好看的,您孙儿还不配有?”
何美兰笑容可掬:“阿婆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君斐要诚心找,肯定也能像小野那样找到顶顶好的姑娘。”
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容君斐眉峰挑起:“小野?”
“小野就是小柳以前对象,”何美兰手势比划着,笑眯眯地介绍说,“高高大大一精神小伙,爱穿黑色短袖,人特坦诚。以前小柳带班出户外写生,他还帮忙扛画架。虽然他们已经分开了,但阿婆看还有戏!”
黑色短袖……
一道纤挑身影接踵闪过,容君斐的回忆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柳诗邀方才的音容笑貌取而代之浮现,占据了他的意识——
她雪白的胴体,裹着反差分明的黑,那衣服布料不新,印染并不均匀,渗着水洗过多的陈旧……
一种不愉快的联系产生。
男人薄唇淡抿,单手扯开了领结,他目光沉沉移向窗台。
正值阴历十六,天色深蓝,月是完满的。
容君斐在看月亮也不在看月亮,他眼里存不下一点清澈月光。
断断续续只有一个负隅顽抗的晦涩念头——
今夜,她身上是谁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