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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十一月二十一日。
      天气阴冷,一团浓厚的灰云浮在半空。

      余叔站在傅宅前院花园里,仰头看着,叹道,“看这光景儿,晚上要下大雪了。”

      上午十一点钟,傅予沉才起了床,慢悠悠洗了个澡,换上T恤长裤,站在床边,一边用手胡乱地拨了拨头发,一边拿起手机摁了开机键。

      短信微信和通话弹了足足有五分钟才停歇。

      昨天是他生日,按照往年的习惯,一帮朋友要邀请娱乐圈当红的小生小花和模特们,为他办一场生日趴。
      今年,到了生日前一天,朋友们还是没接到他的通知。

      姜煊问他,他也只回复说:明天再说。

      结果到了“明天”,也就是生日当天,他却说生日宴不办了,而后开了勿扰。

      置顶的微信群里,一帮人都在问:
      【姜煊:横幅都给你做好了,怎么回事啊?收心转性了?】
      【高旭:出什么事儿了吗?】
      【梁逸:电话也不接,你被你爹绑.架了?】

      他半夜两点钟才回,那时所有家政工人都下班了,整栋宅子黑着,没有知道他此刻在家。

      余叔在前院转悠半圈,抬头看到他出现在二楼露台,吓了一跳,忙小跑几步,“小少爷,您回了啊?快回屋穿件衣服,天儿冷了,不能穿着短袖在外面晃。”

      傅予沉单穿着件黑色T恤,喊了声,“昨天有人来家里找我吗?”

      余叔说着有有有,奔回主屋,一口气上到二楼,扶着墙把气儿喘匀了,这才进了傅予沉的卧室。
      小少爷站在更衣间,面前抽屉敞开着,他正在选腕表。

      余叔说,“……您那几位朋友都来了,说联系不上您。我跟他们说,老爷有交代,您出门办正事儿去了。”

      傅予沉笑了声。
      办的确实是正事儿。

      从巴黎的艺术学院毕业也有两年了,傅予沉这还是头一次正儿八经去办傅之愚交代的事情,余叔怀着一种孩子终于长大了的心情,殷切问道,“事情办的还顺利吗?”

      傅予沉套上黑色高领毛衣,一边戴腕表,一边从镜子里觑他,“什么叫‘顺利’?”

      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余叔倒真的仔细思忖了一番,“……达成了目的?”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傅予沉心里也不清楚,自己想达到的目的是什么,所以,他也无从下定义,昨天到底是顺利,还是不顺利。

      想到这儿,他这才记起来,柯尼塞格还停在DOWN酒吧的停车场。

      “余叔,你派人去酒吧把我的车开回来。”

      “好嘞,今天要出门吗?要备什么车?”
      傅予沉一说“酒吧”,余叔就知道他指的是他开的那家DOWN,这家酒吧的存在,就连傅之愚都不知道。

      “下午出去,我待会儿去车库看看。”

      下楼时候,正好开餐。

      傅书夏坐在餐桌边,匆匆挂了个工作电话,一抬眼,看到自家弟弟懒懒散散地从二楼楼梯上往下走,双手插着口袋,没个正形。

      “今天起得还挺早。”她阴阳怪气。
      自从接手了任家的珠宝集团之后,她一天就没睡够过六个小时,整天都是会议,出差视察更是常事。

      今天是实在受不了公司附近的轻食外卖了,跟秘书说有急事要回娘家一会儿,这才偷了半日时间。
      回到家,却看到自家弟弟依旧是这样心安理得地摆烂,她不由地又酸又羡慕。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傅予沉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笑道,“任家午饭不好吃?想跟你老公离婚了?”

      傅书夏嗤了声,“说起我那老公……你敢信,办完婚礼之后,我还没见过他。”

      傅予沉动作一顿,眯起眼,“这才刚结婚,他不回家?”

      “正常,”傅书夏拿起筷子尝了口以前最爱吃的红枣酥,单手捧着碟子接在唇下,“商业联姻嘛,我俩其实不熟。”

      秦姨在傅家当了二十多年厨师了,看着这俩小孩儿长大,她最疼傅书夏。
      知道傅书夏爱吃这道甜品,这又是她婚后头一次私下回家里,于是秦姨也顾不得餐食礼节了,在正餐时就把甜点端了上来,先给她解解馋。

      傅予沉端起瓷碗,抿了口解酒汤。

      “他要是在外面养个小三小四的,我也不介意,不闹到家里来就好。”傅书夏耸肩,“反正没感情。”
      工作再忙,也不可能连回趟家的时间都没有,傅书夏此番也是合理推测,那便宜老公,大概率是在别处温柔乡留宿了。

      “那你图什么?”傅予沉不咸不淡地问。

      傅书夏乐了,笑他天真,“我还能图什么,不就图个合作共赢。”

      “别说我了,再过两年,你也得走这条路。”傅书夏冲他挤眼睛,“算来算去,能联姻的也就那几家,你不如趁这两年,跟那些大小姐们都接触接触,选个喜欢的,以后过得也舒坦点。”

      傅予沉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垂着眸,不说话。
      汤匙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

      傅书夏转头看了看书房的方向,“爸呢?又干嘛去了?”

      立在一旁的余叔代为回答了,“老爷昨天出的门,说是今天下午回来。”

      这栋宅子,是当初傅之愚和庾芳梦的婚房,江雅不愿意在这里待,婚后甚至很少在这里过夜,傅之愚纵容她,倒是经常陪她在五公里外另一栋别墅里待着。
      余叔没明说,但傅书夏和傅予沉心里都明白,他此刻应该也在江雅那里。

      饭后,傅书夏去二楼自己原本的房间洗了澡,换了身儿舒适的家居服,下了楼,却没见到傅予沉。
      “我老弟呢?”

      家政保姆说,“小少爷在书房。”

      真是奇了怪了。
      傅予沉这辈子最厌恶的地方,傅宅书房应该榜上有名。

      傅书夏敲敲书房门,里面没回应。
      她拧开把手,开了条缝,看到里面的场景,这才松了口气,拍拍胸口,“吓死我了,以为你突然转了性,要搞工作了呢。”

      书房是老式装修,檀木书桌,三面墙立着通顶的暗色书柜。
      傅予沉坐在傅之愚惯常做的木椅上,身体深深地靠进椅背,后脑勺也懒懒地后仰着,一个企划案模样的文件夹盖着脸,双腿交叠着支在书桌上。
      他赤着脚,瘦削的冷白色调脚踝映着暗色的檀木,有种即将一脚踏入泥泞之地的既视感。

      傅书夏在书房里打转,站在书架前随意翻书看。

      傅予沉冷不丁开了口,“……结婚前,傅之愚怎么跟你说的?”
      他从来都是直呼傅之愚的大名。

      傅书夏捧着书转过身,愣了下,而后笑道,“你还在想这事儿?”她瘪瘪嘴,边回忆边说,“他先把我们两个数落了一通,说我们不如雨深哥成器,都不管家业,然后又说,这些年,咱们圈子里,除了池家和咱们家,发展越来越好的也只有任家了。”

      傅家和池家是姻亲,傅之愚的妹妹傅之清,年纪轻轻就与当时的池家掌门池均度结了婚,而且,两人是豪门圈子里罕见的自由恋爱。
      傅之清和池均度只有池雨深一个孩子。与其他豪门子弟不同,池雨深本身就志在家业,刚上大学就帮忙打理家族事务,从没有让长辈们烦恼过。

      池家也是北城这个圈子里,唯一拒绝联姻的一家。

      早先,傅之愚也是跟家里闹翻了,才和庾芳梦成的婚,后来,他一手创立的傅氏娱乐集团越来越好,与家族关系才逐渐缓和。
      这些事儿,傅书夏和傅予沉小时候都听家里佣人议论过。

      “我算是逃出来啦,虽然还得打工,但最起码做的是我想做的事,也不用整天看咱爸的脸色,”傅书夏把书放回书架隔栏里,幸灾乐祸道,“家业还得靠你啦,加油啊弟弟。”

      -

      傅之愚从五公里外江雅的住处回到傅宅时,刚过下午两点。

      听余叔说小少爷已经在书房等着了,他心下还有些意外之喜,打开门,却看到小儿子坐在他的位置上,腿翘在檀木书桌上,正捧着一份文件,看得认真。

      傅之愚叹口气,走过去,俯身看了眼,略震惊,“……你怎么看起财报来了?怎么,对家业有兴趣了?”

      傅予沉却一言不发拉开抽屉,拿出上次让他签了字盖了章的空白办公纸,“您抽个时间,这两份文件,我要去公证。”

      “做什么?”傅之愚敛了神色,还没见过儿子如此认真的模样,他心下不由地警惕,“你到底要开什么条件?”

      傅予沉收了腿,站起身,眸色淡然,“我要开什么条件,你都得接受。”他笑,“是您自己说的,我姐已经去了任氏,家业只能给我,你别无选择。”

      傅之愚脸色肃然,“你要接手家业,是好事,不必摆出对抗我的态度。”

      “可以啊,”傅予沉懒懒地点头,“我要的不止是娱乐集团,还有傅家其他的实业,”他顿了一顿,“您得帮我。”

      傅家的实业,从傅之愚的爷爷那一辈开始积累,发展了几代,已是树大根深,枝繁叶茂,衣食住行游,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有傅家的影子。
      其中,傅予沉最熟悉的,就是Fu酒店。自幼时起,但凡出行,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都是住在这里。

      “司机和秘书,您给我选好。”

      傅之愚点头应下。

      傅予沉走出书房,门外是室内游廊,大片的落地窗对着前院。

      余叔正背手站在那里看云,听到开关门的声音,回头看他,“小少爷,晚上怕是要下大雪,这应该是今年的初雪吧?您待会儿出门,得多穿点。”

      傅予沉也看向窗外的天。
      晨起时的灰云,已经变成了浓厚的黑云,大概率真是要下雪。

      但,余叔说的不对。
      今晚要下的,不再是初雪。

      傅予沉笑了声。
      那雪,其实昨天夜里已经下过了。

      份量极轻,还夹杂着一丝一缕未凝成雪的雨,但,却是真真切切下过了。

      他是从DOWN酒吧包厢的窗户里看到的。
      昏黄的路灯下,雨和雪缓慢地飘落。

      那时,他钳着她的侧腰,强迫她面对窗外,在她耳边低声说,“沈止初,下初雪了。”
      世界静得,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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