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雪》暮羽弦

3、第一章 蹁跹

　　他蹙眉，随意扎起的发有些凌乱的垂下，散落在青色的袍服上。
　　拉开马车前的布帘。微微的一怔，落雪了，这是这个冬季的第一场雪。嬿国多雪，或许并非传言。
　　夏寒不知道此刻他的君王，他年轻的君主——离悠，千里迢迢的将他从远离帝都罗睺的塞北召回来的目的。他有些无力的倚靠在竹编的卷帘旁，看窗外落雪蹁跹，纯色的色调，夹杂着初冬的清寒，轻轻扬扬的自高空坠落，他失神的望着那翻滚着暗色的混沌的天空，心想这或许便是人世间的喻理，这纯白干净的色泽，终究由那污浊中飘零酝酿。
　　近黄昏时分，青砖铺就的绵延的宫廊上已染上薄薄的雪色，在清淡的暮色里反射出莹润的微光。马车驶过，碾下支啦的折痕，一直延伸到那朱红的宫墙内里。墙内，笙歌艳舞，一盏盏抹着靡妍绯色的宫灯，将平日阴冷的锦安殿映照的金碧辉煌，无数穿着嫩黄色小袄的宫人婢仆忙碌的在重重叠叠的宫柱间穿梭，交织出喜气洋洋的气氛。墙外，今冬第一朵剪梅，颤微的映着雪光，绽放小小的火焰，兀自清冷。
　　他俯视着黯淡的夜色里点着微弱的灯笼光晕的马车，自四面八方汇聚，嬿国的皇宫，在雪里泛着萤光，当下虽是乱世，但嬿国位居八国中央，商贸繁荣，加之几代国君以和为贵，因此到昌隆二年，国泰民安。此刻的离悠，站在这个宫殿的制高点——云阁，临风倚着雕刻细腻的栏干，一袭龙袍瑟瑟鼓动，他无声的审视着他的帝国。
　　身后传来轻柔的女声，“阿絮，替殿下拿一件狐裘。”
　　离悠一下子转过身来，看着身后躺在重重烟罗软纱后的双眸紧闭的红衣少女，眼里的冰寒早已褪去。他有些怜惜的回答：“怎么样，今天占到了吗？”那少女摇摇头，自从哥哥离开巫岛后，就再也无法寻到踪迹了。离悠上前一步，为她把被角掖好，又将仍冒着青烟的檀香重新点燃，云阁里顿时暖香弥漫。
　　沉默良久，但是这样的寂静对于两人来说显然不是折磨。离悠望着病榻上的少女瘦弱的身形，不由想到她眼睛未盲前的神采，他仍记得初见她的时候。
　　离悠的母亲是胡姬，金发碧眼，舞姿妖娆，纤腰易折，美人易得。离悠的出生是在马厩里，直到九岁那年方才证实皇子的身份，却因卑贱的出身和一双堪称怪异的紫瞳，饱受排挤。离悠便一心寄托于王霸之术，或许他最初的野心只是建立在自保的奢求之上。他一生也无法忘记，他第一次见到南珂的情景。暮春一地凋零的紫藤萝花里，那个女孩翩跹忘情的转着圈，轻扬的裙摆好似盛开的花朵。茶色的眼里充满了惊喜，她对他清浅的一笑——哥哥的眼睛，好像铃兰花。
　　那一刻，沉溺。
　　如今，他执起她苍白的手，目光里满是宠溺。他已是嬿国的国君，在一番血雨腥风的争夺后，名不见经传的他走上了这个浩荡壮阔的舞台，今年，已经是登基的第三年，该削权的削，该贬谪的贬，一番肃清之后，他已经掌握切实的王权。而近晚这般盛大的夜宴，也是嬿国国力的一次示威。
　　可是，我要怎样才能给你幸福？我的南珂，我知道这是你的假名，但我仍然相信在那个暮春的午后，突兀的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的你，是我一世都不要终结的梦。南珂，南珂，你知道我多少次在梦里呢喃你的名字，我希望你成为这个大陆最尊贵的后，我的嬿后.
　　收回思绪，他轻笑出声，“南珂，今天我把夏寒从边塞请回来了，你不去看看么？”那少女为这突然的惊喜怔了一下，随即惨白的脸上因为兴奋而容光焕发，这才有些少女的活泼精灵。
　　子寒，他，他回来了……”
　　她因为兴奋而声线抖动。昔年王储之争，夏家因为力挺离悠而遭太子忌惮，被无辜发配边疆，时隔三年，无论是悠，还是她自己，都不会再负了子寒。她知道悠为什么要等三年，在这三年间，悠已经将朝堂肃清，等到子寒一回来，便可以施展一番抱负。
　　子寒，他的身上，有一种和哥哥很像的气息，那种淡婉而暗藏锋刃的霸气。
　　她微微沉思“算了，悠。子寒回来风尘仆仆，我就不叨扰他了，再说我长久与世隔绝，骤然见这么多生人，只怕会出丑吧。”她日后定是后悔不已，因为她日夜想念的哥哥……安弦，也在这次的宴会上，作为飏国的使节。
　　一阵风夹杂着风雪，呼啸而过。
　　雪，下大了。
　　锦安宫，近在咫尺。夏寒不知道为什么这初雪便有这样猛烈的势头，纷扬的雪花，直直的坠落，就连马车前的灯笼照亮的也只有前方几尺的黑暗。其余的，都早已被浓稠的夜色包裹，蚕食。远处锦安宫的声色调笑却奇异的透过无声的风雪，清晰可闻，红烛点染的旖旎衬着雕栏玉砌影影绰绰。
　　他苦笑一声，看来还是迟到了。

作者有话说

　　奈，本来勤劳的作者是日更的，但是由于昨日晋江抽了……所以今天补上，这一章字数较少，还是为主角出现作为铺垫用的，敬请期待下一章……
另外：飏通杨，意为飞扬，飘扬的意思。
嬿yan，意为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