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愿》鹿边边

13、第 13 章

　　　　陆池进来时，陈莹的眼神止不住地诧异。她看看陆池，又看看莫琪，眼珠转来转去。陈莹不禁感慨这两个孩子真会长，遗传了爸爸棕色的卷发、深蓝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梁，脸型和漂亮的眼睛又像妈妈。
　　周非全然当作昨天说陆池是“陌生人”的事没发生过，交代完之后就匆匆赶往化妆间。
　　陈莹和范斯柏都跟着去了，房间里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女孩，她虽然在发烧，精神却不错。莫琪笑着对陆池说：“嗨，医生叔叔，又见面了。”
　　陆池的心脏被狠狠搅动了一下。

　　周非和莫黎的拍摄结束得很顺利，等他们下午回到酒店时，相关物料已经上线完毕。
　　周非查看反响，有粉丝问莫琪呢？她回复道莫琪生病了。粉丝发来对莫琪的关心。周非又回复了几个爱心。
　　到房间的时候，莫琪已经睡了，陆池正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随手翻看着一本书。见周非她俩进来，摘下眼镜，和书一起放在床头柜上。
　　“莫琪怎么样？”周非问。
　　“估计是病毒性感染导致的发烧，先观察，物理降温。不持续高热的话，等病程结束就行。”陆池说话时有着医生专有的冷静，让周非有了底气。面对孩子突如其来的生病，她终于不像过去一样慌得手足无措了。

　　她想起双胞胎第一次生病，是在六个月时。都说小孩有新手保护期，头半年自带抗体。周非怎么也没想到她俩刚满六个月，就病得气势汹汹，两个小宝宝一起发烧，哭得撕心裂肺。
　　周非和当时的保姆阿姨累趴下了，扛不住，把老周叫来一起帮忙，一个多星期才缓过来。现在回想简直是噩梦一般的经历。
　　身体上的疲惫倒是其次，更主要的是心灵上的折磨。看着两个小脸红红的宝宝，周非第一次为自己不成熟的一次冲动而后悔。她不该在没有充分准备的情况下，将两个小孩带到世界上来。

　　此刻周非的眼眶热了，只有她自己知道。

　　“妈妈，这个医生叔叔也是你的朋友吗？”莫黎仰着小脸问。
　　“不是。”周非突然转变了想法，她蹲下来，认真地说：“他是你们爸爸。”
　　“哦。”莫黎点点头，应了一声，应完便想爬到床上去玩玩具。
　　这个反应大大出乎周非的意料之外，“莫黎，你怎么看上去一点儿都不激动？你和莫琪不是很想爸爸回来吗？”
　　“是啊。”莫黎摸摸妈妈的脸，“他做我们爸爸，比其他叔叔们好。”
　　周非想起莫黎的性格像陆池，天生淡然，而莫琪则大概率随了她的咋咋唬唬。
　　陆池倒是能抓重点，皱眉问：“叔叔们？”

　　周非还没来得及跟莫黎解释清楚，手机铃声响了。她一看来电显示，是老周。
　　接通之后，听到尖利的女声，周非的眉头瞬间紧锁，快步走到窗边。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又气又急——
　　“周非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掉钱眼里去了？至于为了那么几个钱折腾孩子吗？”
　　“莫琪生病了？发烧还是拉肚子？好点了吗？”
　　“你顾不顾得过来？别撒着孩子不管，到时候脑子烧坏，还可能落下终身后遗症……”
　　“你这个当妈的能不能负点责任？给孩子生出来了就要好好对待她们，你这样子像是什么话？”

　　对面跟连珠炮似的，不喘息的问句轰得周非灰头土脸。小孩生病，最心焦的肯定是妈妈。她还被这样指责，泥人也憋出了三分火性。
　　就算周非也隐隐后悔带孩子过来，但此刻忍不住反击：“关你什么事？你不是说我们死在外面你都不会管？既然不管现在来假惺惺装什么好人？动动嘴皮子谁不会干？……”

　　“行了行了，别跟小囡一说话就吵架。”对面传来父亲的声音，手机似乎也被他拿回手中。老周讪讪的，“非非，别气哈，你妈也是关心你和莫琪，着急了点，说话不好听……”
　　没等老周说完，周非道：“下次再这么打电话，我连你的号码一起拉黑。”

　　放下手机后，周非深呼吸了几口才平静下来。
　　她一转身，看到莫黎讨好地露出一个笑脸，“妈妈，不生气。”
　　“妈妈没生气。”周非道，也勉强笑了笑。

　　一直下午四点，莫黎睡着。离吃晚饭还早，周非决定让两个孩子都继续睡。
　　陆池整个下午都在房间里，他细心地照顾生病的莫琪，期间喂了一次药，量了□□温，依旧超过38度。
　　周非去卫生间卸了妆，出来时素面朝天，睫毛上挂着水珠。
　　“非，过来。”陆池在套房的客厅，冲她招招手。
　　周非恍惚间觉得他在招呼一只可怜的小狗。

　　陆池拥抱住她之后，由上至下地抚摸她的后背，“带两个孩子，很辛苦吧……”
　　“这种辛苦是我应得的，我不会抱怨自己选择的生活。”周非道。她安安静静地让陆池抱了一会儿，“今天谢谢你，否则我真担心莫琪。”
　　“我很抱歉缺席之前的两年。”陆池道。
　　“不必抱歉，本来就没想过你会出现。”
　　周非的大实话让陆池脸色沉了下来，他似乎又经历了一番内心调节，“你今天告诉她们，我是爸爸了。”
　　“嗯。”周非从他怀里离开，“我想这瞒不住，她们迟早会知道。你优秀的基因很强大，她们很像你，不如早点坦白。对了，我之前就告诉她们，爸爸是个医生。”

　　当然，周非隐藏了自己说过或即将要说的一些鬼话，比如无国界医生，比如在救治病人时被传染病毒英勇牺牲等等。事实上，莫黎和莫琪的爸爸，只是一个医术精湛却诊费昂贵的医生。
　　不，这样的描述也不全面，陆池还是一个热心的人。他昨天下午在飞机上救人的举动，今天一早就被报道了，登上了热搜。
　　陆池出现在酒店的自助餐厅时，有人还认出了他，冲他竖大拇指，大声道：“好医生，给你点赞！”

　　第二天原定的游玩沪市迪士尼的计划也被临时取消，周非本来觉得有点遗憾，转念一想，她俩还太小了，也没什么项目能玩，带着在里面转一天能把她累够呛。
　　想到这里，她又心安理得地和双胞胎在酒店里睡大觉，给范斯柏和陈莹放了一天假，让他俩玩去了。

　　陈莹站在迪士尼门口：“范哥，我这班上得像做梦。”
　　“非姐人很好吧？”范斯柏道。
　　陈莹疯狂点头，“嗯嗯嗯，我现在是她脑残粉。”
　　范斯柏笑：“就这点出息。”

　　第三天回程，周非发现陆池也跟上了。她瞪眼：“你干嘛跟着我们折腾？莫琪已经好了。”
　　“我送我女儿回家，需要额外的理由吗？”陆池微微一笑。
　　行吧，总不能让他做个名存实亡的爸爸。周非心里想，多了一个人……可能后续的生活节奏，又有变动了。她现在好像没那么喜欢变动。

　　人的年纪大了，心态会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一些改变。年轻时候的周非追求新鲜和刺激，她对所有事物的热情仅能保持三分钟。她的衣橱，鞋包，学校，居住地，甚至朋友，男友，都在不断更换。
　　如果没有二十六岁那一年的变故，她可能永远会做那样的人。有了莫黎和莫琪之后，周非发现有规律的、恒定的生活，也不无好处。她在外时，也会想念那两个总是对她笑的可爱小人儿。她愿意为莫黎和莫琪铸造一个栖息地，一个温暖的家，守护着她们的成长，同时也治愈着自己的心。

　　莫黎和莫琪很喜欢陆池。周非猜想，因为在她们的脑海里，爸爸是一个西方面孔的人，而且是个医生。当符合这两个条件的陆池从天而降时，双胞胎接受得很快。
　　短短一天半时间，两个女孩和爸爸好得让周非有点嫉妒。
　　父女天然的血缘关系是周非无法斩断的，但她对陆池做了郑重说明：这不代表我们恢复关系。
　　她甚至都说不好之前跟陆池是什么关系——毕竟他们没有正式告白，连男女朋友都算不上。陆池于她，无非是一次crush，一场天亮就会醒来的梦。

　　陆池温和地点头：我们可以慢慢建立新的联系。
　　周非以为他说的是亲情，她道：“当然，我不会阻止你来看望孩子们。”

　　回程清静了，周非甚至戴着眼罩睡了一觉。
　　陆池颇有耐心地坐在两个孩子中间，他真厉害，居然能一个人应付两个小孩的叽叽喳喳，对她们句句有回应。

　　来接机的依旧是辆商务车，范斯柏订的。
　　路上范斯柏和陈莹先下车了，司机笑着用方言说：“你们这一家长得真俊。”
　　莫琪凑在陆池耳边翻译：“‘俊’means very pretty and cute.”
　　周非忍俊不禁，想起托班的外教老师一见到她俩，就会热情地喊pretty girls，小孩子的学习能力果然强。

　　四个人的语言用得乱七八糟，陆池讲中文，莫黎和莫琪扯几句英语，周非故意夹杂着桐城方言。
　　周非用南城小调故意拖长音说：“到家咯～”
　　商务车停在小区门口，外来车辆，进去还得登记。周非干脆让司机走了，反正莫黎和莫琪还想坐一次行李箱车车被推着走。
　　“妈妈说什么？”陆池问。
　　莫黎干净利落地说：“We are home.”
　　陆池将两个小孩抱在行李箱上坐好，他与周非一人拉一个。
　　小区的路面铺了地砖，美观却并不平整，轮子滑行时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伴随着莫黎和莫黎的笑声。

　　任是路人经过，都忍不住回头看，多么美好的四口之家。
　　“那是孩子爸爸吧？”梁思雨忍不住出声。
　　梁亦宁抱着小宇，这孩子最近很黏他。大概是由于父亲角色的缺失，小宇分外懂事成熟，平时不对妈妈提过分的要求。比如他在外面走累了，会自己坐到小推车里去，不会求着妈妈抱，尽管他更喜欢大人的怀抱。
　　但是舅舅在，就不一样，不管他是要抱抱还是骑大马，舅舅都会满足他。
　　小宇频繁给舅舅打电话，邀请他来家里玩。妈妈听到还发了一次火，说不能这样打扰舅舅，舅舅工作很忙。
　　舅舅说，不忙。搬到新家之后，舅舅过来的次数，比之前多了。

　　梁亦宁的眼神望去，看向那和谐美满的两大两小。
　　周非和身侧的外国男人有说有笑，行李箱遇到台阶时，她先将小孩抱下来，男人单手将大箱子拎了上去。
　　“难怪这俩孩子那么漂亮，真的是混血儿啊。”梁思雨道。她很残忍，直接戳破弟弟的美梦泡沫，提醒他不要在不合适的人身上花费时间。
　　“Hi,hi! Molly, moggie！”小宇也看到了上次的双胞胎玩伴，远远地向她们打招呼，疯狂挥着手。
　　莫黎莫琪看到了，转头露出灿烂的笑脸，嘴里喊着嗨嗨。
　　那个女人的视线也转过来了，只不过一秒不到，便避开了。
　　梁亦宁胸腔内翻江倒海。

　　“好了。谢谢你送我们回来，陆池，今晚你住哪里？”周非问道。
　　莫琪插嘴：“妈妈，爸爸不住家里吗？”
　　“不住。”周非直接说，甚至不解释原因。
　　听到“爸爸”两个字，惹得给莫黎换鞋的周阿姨也抬头望了一眼门外。
　　“今天忘了订酒店。”陆池无辜地耸耸肩，“可以借住一晚吗？明天我就去订。”
　　“妈妈妈妈，拜托了！”女孩们双手合十，倒戈得太快。
　　周非有点无语，订个酒店不是分分钟的事？这借口找得也太拙劣了。她不愿意在女儿面前做狠心妈妈，于是道：“进来吧。”

　　新鲜感还没过去，莫黎和莫琪依旧围着陆池打转。
　　晚饭过后，周非先冲了个澡，换上家居服。双胞胎正在帮助她们的爸爸在次卧铺床单，两个人在床上又蹦又跳，咯咯笑声直冲天花板。

　　周非的手机连续震动，屏幕上跳出微信的提示框，是梁亦宁。
　　「下来。」
　　「在地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