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人间》岸屿

93、人间归岸24

　　“《路过人间》，AB机，第195场，shot 1，take 1，Action！”

　　天下着雨，冬天已经渐近尾声，一天比一天靠近初春盎然的生机。

　　尤融穿的是阮笙歌那件浅灰色大衣，腰带系紧，倒也不显得宽大。

　　这场戏依旧是他不知道的剧情，一个新的谜底，正在眼前一点点揭晓。

　　酒店房间的门外面，阮笙歌穿着黑色大衣，一身煞气地站着，用脚毫不客气地踹门。

　　里面的人不敢端架子，惊恐又欣喜地将门打开，是舒柏序。

　　穿着酒店的白色浴袍，故意露着诱人的白皙锁骨，头发湿漉漉的，往下淌着水。

　　“你能来找我，真是让人意外。”

　　邱善延一把搡开他，将门狠狠往里面一踹。

　　脚步雷霆一样，径直走到厅内的大沙发处，连落座的姿势都像是要杀人。

　　舒柏序长舒一口气，手指缱绻地将门关上，小指一勾，门链也拴上了。

　　“想喝点什么？有鸡尾酒，要吗？”

　　他缓缓走过来，痴迷的眼神落到邱善延脸上。

　　“我知道你想找死，却没想到你这么心急。”

　　邱善延锐利的眸光落到他脆弱的脖子上，起身，一步走过去，将戴着黑色橡胶手套的修长手指拢成鹰爪一样戾气丛生的姿势，狠狠掐住舒柏序的脖子，将人凌空带起，一步步掐着他走到一侧墙壁，任舒柏序的背撞击在冷硬墙壁上，发出骨骼受力的脆响。

　　“这么想我死？你心真狠。”

　　“视频呢？我耐心有限，30秒不给我视频，你别想再走出这间屋子。”

　　舒柏序的脸被掐得青紫，脖颈的骨头濒临断裂，发不出任何求饶的声音。

　　只迷恋地将邱善延看着，从睡袍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U盘，讨好地塞进邱善延西装上衣的口袋。

　　脖颈终于被放松，邱善延回到沙发，毫不留情地将U盘插进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一侧。

　　舒柏序在原地缓了好一阵，脸上回归了几许血色，不那么难看了，便款款走到邱善延身旁，跪坐在他的脚边，痴痴看着他熟练地操作电脑，上传视频，联系媒体，准备曝光他的黑料。

　　用他的影帝新闻，去保护他那个被全网关注的、负面新闻缠身的昔日恋人。

　　多好啊，这样的温柔，哪怕分一丝一毫给他，这辈子也就没有遗憾了……

　　“如果你掐我的时候，没有戴那该死的橡胶手套就好了。”

　　邱善延的视线一刻不离电脑，对身边的人像蝼蚁一样疯狂的拙劣手段毫无容忍的耐心。

　　“你踩到我的底线了，任何人胆敢伤害他，我都绝不放过。”

　　舒柏序向空气中闻嗅，邱善延今天出门那么急么，竟没有喷他最常喷的龙井香味的香水。

　　“以后，没有机会见你了，是吗？”

　　邱善延忙完，终于肯赏他一个正脸。

　　死神降临一样，这一刻他愉悦地带着神的救赎。

　　“你的戏，很快要谢幕了。”

　　邱善延大步走到门边，最后回头看他一眼，连怜悯都没有。

　　“好自为之。”

　　“Cut！”

　　饶是周导见惯了风浪，也对镜头里这两人古怪的关系感到费解。

　　邱善延，或者说阮笙歌，这个人身上带着毁灭性，让人瘆得慌。

　　但对保护自己心爱的人时，又留有无限的温柔。

　　或许只能说，尤融是幸运的，能被这样一个执着到近乎变态的疯子爱上，被那样守护着。

　　下戏后，阮笙歌沉默地带着尤融回到车里，一路在夜晚的街道上疾驰。

　　“去哪？”尤融问，心里的倦意经过阮笙歌这几日的温柔照顾，已经被一寸寸抚平。

　　“小桥边，看星星。”

　　对着他，阮笙歌情不自禁勾唇笑起来，心情也明媚了，尤融傻傻的看他，也跟着笑，露着小虎牙。

　　“这戏还有多少啊？不会要拍一整年吗？”

　　阮笙歌抓过他的手，跟他十指交扣，“怎么？跟老公一起拍戏不好吗？”

　　“不是，”尤融也将两人的手指交缠得更紧，“都多久没有对手戏了，尽看你和别人暧昧了。”

　　“哪暧昧了？”阮笙歌拿眼梢瞧他，“我只享受跟你暧昧。”

　　车窗被打开，夜风灌进来，吹得人周身舒畅。

　　尤融忍不住问：“第一次的料是怎么爆出来的？就那个很短的视频。”

　　阮笙歌视线牢牢望着前面，“他表白失败，大晚上发疯，自己联系媒体曝光的。他认为只要将事情曝光，就能拉我共沉沦，逼我妥协。”

　　尤融笑，拿话揶揄他，“结果你的公关团队手眼通天，几个小时处理得无声无息对吧？”

　　阮笙歌没说话，他知道尤融接下来要说什么，只蹙着眉，等他说。

　　车子疾驰得更快，要像在高架桥上飞起来。

　　“那为什么后来我的黑料曝光，你又解决不了了呢？”

　　阮笙歌将他的手扣得死紧，却没办法阻止他的猜疑。

　　“是因为你不想解决，你认为置之死地而后生是极好的策略，因为不将我逼到绝路，我就不可能答应跟你拍电影，对吗？”

　　阮笙歌侧头看他一眼，眉心带了抹沉痛，像是被他尖锐的猜忌话语戳伤了。

　　视线回到前方，只心依旧在痛。

　　“小融，你为什么要把我想成这样？熠晖的公关团队那么强大，也解决不了这种有预谋有组织的黑料，我短时间内摆不平，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我已经第一时间做了能做的一切，我将自己也推到风口浪尖，你看不到吗？我的作品被他们拿来批判，逐字逐句批判，连带着我的人…”

　　尤融对这一切仍旧耿耿于怀，分不清是芥蒂阮笙歌算计他的未来，还是计较他和舒柏序古怪的关系。

　　最后，心思回到经纪人骆屏园身上，那一次在别墅，饭桌上聚餐，骆屏园兴致勃勃提到的电影合约。

　　“他拿到的只是一份合同，根本没有剧本，却一本正经跟我说，要拍一部吸血鬼题材的电影，编了一大通谎话骗我，只为了将我卖给你。”

　　阮笙歌声音带着明显的急躁，左手猛地瞧了把方向盘，试图耐心跟尤融解释。

　　“如果他已经经过精确地测算，确认这是当前对你最好的选择——”

　　“放屁！”尤融狠狠一把挣开他的手，连带着自己也差点坐不稳，“什么是最好的选择？别拿你那套精英的处世哲学给我洗脑，我只知道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嗯，你的忌讳有点多，讨厌别人骗你，更恨别人抛弃你。”

　　“胡说！”尤融脸涨得通红，第一次意识到论吵架，他竟然吵不过阮笙歌，连珠炮似的，尤融想到什么说什么，“我讨厌别人骗我，但我只恨你抛弃我。”

　　一句话说完，空气中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尤融满脑子都是回音。

　　他干了一件蠢事，说了不该说的话，一下子就跳进了阮笙歌的圈套，摔得像个傻子。

　　脸登时就红了，看阮笙歌的眸光除了恨，就只有恼羞成怒。

　　阮笙歌勾唇，强行压着笑，却欠欠地怎么也压不住。

　　车子停在高架桥尽头处的路边，被一侧的丛林投下的阴影环绕，像掩护一个秘密。

　　阮笙歌倾身向前，狠狠一把捞过尤融的腰，将他箍紧在怀里，哑着嗓子说：

　　“我不会再抛弃你，”他珍重地看着尤融，“我发誓！”

　　尤融不敢看他这样情深痛楚的眼睛，只对被阮笙歌一手掌控的未来惶恐不安。

　　“你为什么能说服骆屏园和舒柏序参演电影？看起来，涉及他们的剧情都没什么正面的感觉。”

　　阮笙歌松开他，坐回原位。

　　“骆屏园那个人其实很简单，有钱能使鬼推磨。”

　　尤融心跳突突的，有什么问什么，“你写作能赚那么多钱吗？比我赚得还多？”

　　阮笙歌被他的话逗笑，笑了好一阵，停下时又恢复了冷静，暂时不打算透露太多。

　　“相当一部分来自于投资，各种精准投资。至于占比，除非你跟我领证结婚，不然我一个字也不告诉你。”

　　尤融怔住了。

　　结婚，这个词对现在的他来说太遥远了，像一个不真实的梦。

　　如果是在过去三年的任何时间，阮笙歌肯在他面前出现，亦或是他们重逢以后，打破隔阂说出彼此的心声之后，在玫瑰庄园那几天如胶似漆的日子里，只要阮笙歌肯提，他能毫不犹豫地跟他去国外注册。

　　可如今，当电影里一幕幕残酷而真实的东西在他面前一一揭露，他不得不正视他跟阮笙歌之间现在遥不可及的距离。

　　曾经咬合得那么紧密的两个齿轮，因为三年的分离，各自生出了新的尖锐棱角，再想咬合在一起转动下去，不是想象的容易。

　　即便两个人的肢体接触依旧这样亲密，心与心的距离却不那么容易逾越了。

　　起码，结婚是他看来，不太可能的事。

　　一纸法律条文就能让两个人一辈子相爱，永不辜负吗？

　　现在的他已经不敢轻信。

　　世上有什么能困住阮笙歌这样的人？除了他自己，再没有人能做到。

　　尤融沉默了很久，最后将话题往回收。

　　“那舒柏序呢？他已经是影帝了，以后能赚的钱不计其数，没必要这样一头栽进来吧？”

　　阮笙歌只是看着他，眼睛里有太多他读不懂的东西。

　　尤融不喜欢这种感觉，兀自猜测：

　　“肯定是你在他最一无所有、只能靠你的时候，跟他签了什么不公平的条约。只要他不遵从你意思，违约条款是他有钱都赔不起的，说不定是什么万劫不复的代价。”

　　阮笙歌忽然笑了，没有辩驳，“你明白就好。”

　　尤融笑不出来，心里掩不住一种强烈的怅然若失的感觉。

　　他的阮笙歌，曾经那个耀眼、纯粹的阮笙歌，好像永远也回不来了。

　　可他又怎么忍心埋怨、亦或是怪他？

　　当初就是为了保护他，阮笙歌牺牲了一切，从一个星途璀璨、往前一步就能实现梦想的人，一夕间变成了一无所有，看不到未来的人。

　　他是为摇滚而活的，却再也没唱过一次歌，没再上过舞台。

　　阮笙歌猜到他在想什么，故意逗他，想缓和气氛：

　　“我就是这么坏的人，你也得小心点，说不定到最后，你也会被我吃得，骨头都不剩。”

　　听他这么说，尤融眼眶格外泛酸，心痛得像要裂开一样。

　　哑着嗓子，他说：“随你怎么算计，我反正就这么一个人，一点点你瞧不上眼的身家，你要，就都给你好了。”

　　阮笙歌一下子凑近他，呼吸都灼热了，“真的？”

　　“嗯。”

　　尤融下意识答他，在看见他的眼神后，猛地缩了脖子往后一退，羞恼地推他一把，很凶地吼他，“走开，你个疯子”。

　　阮笙歌一把将他捞进怀里，往他耳朵上吹热气，风流浪荡地说，“走不开，被你钉在这了。”

　　一个凶猛而霸道的吻，像飓风一样袭来，尤融被紧紧锁在阮笙歌的怀里，背靠着车内一侧。

　　心结像被找到了开口，一个个被强硬地解开。那一层层隔阂，就这样在阮笙歌的一意孤行下，一点点被消融、瓦解…

　　尤融很难再坚持对他狠心，他越来越狠不下心了。

　　急乱地喘着，尤融将阮笙歌推开，耳尖一片绯红。

　　阮笙歌却势在必得地将他狠狠看着，转头再度发动了车子。

　　尤融一片心慌，气息不稳地问：“还去看星星吗？”

　　阮笙歌勾唇，将车子驶得像夜幕下飞速滑落的流星。

　　“回家！”

　　他舔了舔唇，压制不住血液里的沸腾和自每个毛孔里渗出来的浓烈占有欲。

　　“这么早回家？”尤融仍不死心。

　　阮笙歌危险地看他，什么也没说，只将他独自留在害怕里。

　　痛，也要记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