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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三章 困解 ...

  •   待我再抬头时望向身边不远处的顾问行的时候,发现他也眉头深锁,刚刚强自镇定了的心又开始紧张起来。

      在这种年初的喜庆日子,在这样合家团圆,喜气洋洋其乐融融的日子里,啐了东西,可不是一件吉利的事情。

      我望着愣在原地的慎玉,只见她一脸如梦初醒的恍然表情从地上跌碎了的玛瑙碗的碎片上抬起头来,又看向她身边的十福晋只是呆呆的伸着手,两人是都是失了神儿般,一动不动的。

      康熙的脸色越发难看,只见十阿哥匆匆从一边的阿哥席上离了座,到康熙跟前儿跪下,声音略带颤儿地说道:“皇阿玛息怒,儿子管教妻妾不力,她们不懂事儿,做事情不仔细,冲撞着了皇阿玛,还望皇阿玛责罚。”说罢,只是俯首跪在当下,衣襟前暗黄色的如意纹微微晃着灯光,像是一阵战栗。

      康熙未曾答话儿,只听得大殿那端“砰”的两声闷响,回过头去才发现,那边刚刚似是吓愣了的郭络罗氏和慎玉已经纷纷跪下,口中只是说道:“望皇阿玛责罚……”后边的声音越来越小,依稀却能辩出其中止不住的颤音。

      康熙静静地顿了很长时间,周围的人也是不敢动,我站在一旁能够清晰地听见自己强掩饰之下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沉重的仿佛震耳欲聋。

      那夜之后虽然一切好似风平浪静,我曾问过裕媜站在我身边的她当时是否听见我剧烈的心跳?裕媜却回答说,当时的我,像是没有了心跳一般,脸色发白,眼神只是直盯盯的。

      正当众人一片缄默之时,我朦朦胧胧间却看见一个女子缓步走上前,深深地对康熙一福,抬眼笑说道:“皇阿玛,龄儿给您请安了。”

      八福晋定定地站在当下,康熙先是一愣,随即竟也渐渐地缓了神色,摆摆手道:“你起来吧。何必行那不合时宜的虚礼。”说着,嘴角也渐渐带上些许笑意。

      见康熙神色缓和,梁九功忙俯身低声在康熙旁边说道:“皇上,你看那两位……”康熙倒也不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梁九功会意,便抬首道:“皇上恩典,十福晋和玉格格,你们就起身吧。”

      慎玉和十福晋惶恐地起了身,又见十阿哥示意,便从一旁走上前来连声谢恩。康熙微微阖目,也不言语,又侧面对亭亭立着的八福晋笑说道:“念龄这些时日身体可好些了,朕上次让老八带回去府里的那些药材可吃的了?”

      只见八福晋笑道:“龄儿这些日子倒是不常来宫里走动,还劳皇阿玛惦记着龄儿的病,那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儿,只是老天长日久的拖着倒也惹人厌烦。果然还是皇阿玛御赐的药妥帖好用些,您瞧龄儿不是好端端的在这儿给皇阿玛您请安了么?”

      康熙满脸笑意,刚才那种不快也几乎消失殆尽,“瞧龄儿这般说的,倒像是朕的药是什么灵丹妙药了不成?”

      我心中一紧,却听得那位八福晋坦然大方地答道:“皇阿玛明察秋毫,龄儿明知这不是什么灵丹仙药,如今要是这般说,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说罢顿了顿,微微咬了咬嘴唇,却是掩不住笑意道:“只是皇阿玛这般惦记着龄儿,吃了皇阿玛御赐的药,龄儿心里愉快得紧啊,自然好得快啊。”

      我本来以为八福晋会顺着康熙那般说,那灵丹妙药之说虽然褒扬甚高,可是毕竟言过其实,倒是八福晋那般说辞,既不算得上是虚撰了那药的疗效,又是说了一番好话,可见也是个明白灵透的人。

      康熙听闻此话笑意更是浓了起来,摆摆手道:“罢了,你这三句两句的,也把吉祥话都说尽了。我知道你的心思,不就是想让朕别追究你那两个弟妹的过失吗?”

      八福晋笑道:“龄儿的心思都逃不过皇阿玛的眼睛,只是龄儿早就知道皇阿玛定不会计较的,只不过攒着了空子,在几位弟妹面前卖个好罢了。”八福晋一敛袖,将裕媜手上刚递来的菊花茶接了过去,笑着放在康熙面前道:“皇阿玛,那碗碎了,倒也是‘岁岁平安’‘除旧迎新’呢,您瞧,这两句不也是吉祥话儿了?”

      康熙笑着点点头,自抿了口茶。八福晋笑意盈盈,我转头望去,那边站着的慎玉和十福晋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儿,两人都是一脸感激暗暗地望着八福晋,连侧立在一旁的十阿哥,脸上的神情虽未完全放下,倒也是松了些。

      正待众人都松了口气时,我却看见太子妃瓜尔佳氏从座位上站起来,几步走过来对康熙道:“臣妾给皇阿玛请安。”说罢便端正地福下身去。

      康熙见到瓜尔佳氏时,脸上刚刚还挂着的笑容却渐渐淡了下去,但也是喜怒莫辨的说道:“太子妃你起来吧。你又是何事啊?”

      瓜尔佳氏抬眼,浓妆之下的双眼很疲惫,却又显出一种光彩,只见她端庄的笑着说:“皇阿玛明察秋毫,这件事儿,八弟妹灵巧,已经做了好人,可是这坏人也总是要有人来担当的,臣妾愚鲁,只惦念着要遵守规矩,皇阿玛厚爱我们这些儿媳,刚才给我们使的,都是上次江南进献的那一套玛瑙餐具儿,这一个碗砸了,可不是不齐全了吗,皇阿玛自己是不会太计较,可我们小辈也应该自己明理些才是。”说罢,眼睛若有若无的瞟过八福晋,眼神中尽是挑衅之意。

      那边的八福晋冷冷地看着太子妃,只是把头扭过一边去看康熙,康熙微微低着头,我隐约还是看见他嘴角噙着笑意,息怒莫辨有些瘆人。

      不多久,康熙便抬头道:“念龄和太子妃说的都有理儿,那好,老十啊,把你那两个媳妇叫过来。”

      十阿哥本来已经是愣了好久了,仿佛已经快忘了出岔子的是他的府里的人,听闻这话,赶忙招呼着郭络罗氏和慎玉上前。

      只见两人匆匆跪下道:“臣妾郭络罗氏,钮钴禄氏恭请皇阿玛金安。”二人皆是头伏地,背影微微发颤。我抬眼看一侧的太子妃,她脸色红润,眼神雀跃,但面容举止还是极为镇静。

      康熙叫她们起身,随即又笑着问道:“这碗,是谁打碎了的?”

      我看见慎玉嘴角微动,刚想答话,却看见郭络罗氏隐隐攥了她的手道:“回皇阿玛,是臣妾的错。”

      康熙闻此言笑道:“不用害怕,朕又不会打你骂你,你如实说吧,可切不要扯谎。”

      只见郭络罗氏又道:“臣妾惶恐,”随即微微看了一眼慎玉,又转头低首道:“是慎玉妹妹帮我在盛一碗汤,递给我时,我没接稳,才砸了碗。”我抬眼看向慎玉,只见她表情略略茫然,看向郭络罗氏的眼神中神色莫辨。

      康熙笑望着太子妃道:“桂如啊,你看看,这样无心之过,总不用太过计较了吧?”脸上虽笑着,可是语气却是冷得很。

      瓜尔佳氏一福身,满脸的笑意似乎不似刚刚那般端庄了,只是浅笑道:“皇阿玛,臣妾可是可惜那套碗,您别说臣妾小家子气,是太子殿下常说百姓疾苦,弄得我看见这么好看的物什儿,砸了怪可惜的。八弟妹,你说呢?”说罢抬眼笑望着八福晋。

      八福晋贵为安亲王的外孙女儿,又看她这通身的气派,想必不是一个节俭的人,听闻此话,也不好接头。

      康熙一听太子,脸上的表情却是凝重起来,探寻的望了过去,那边的太子却只是微微的低了头。

      康熙顿了顿,脸上皆是笑意,向太子妃道:“亏你有这心,既然这样,“说着偏头望向战战兢兢站在当下的十阿哥道:“老十,你可要赔一套餐具上来啦。”

      那边十阿哥也作出一副恼人的样子道:“皇阿玛,你这不是寒碜我吗?皇阿玛明知道儿子的家底,让儿子哪去弄这些个名贵的碗儿杯儿箸子的……”

      众人闻此语,也都笑开了,一时间也再没有人提什么,各位也都告了退,回到位子上,又是举觞行令起来,那边的戏子们也唱了起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终了。

      我回望那家眷的那一桌,慎玉依然是坐在那边,只是不声不响地在那里喝着汤,偶尔听郭络罗氏说几句话,八福晋笑容满面,但时不时看向太子妃的眼神中总带着不可忽略的敌意,当然太子妃也未尝示弱,两人这般暗中较劲,使桌上的气氛也没有刚才的那份活络了,各人都是各怀心事,忧心忡忡却还是装作一副轻松的样子。

      眼瞧着晚宴快结束了,顾问行梁九功都一时间去忙碌了,不在眼前,我便悄悄和裕媜交代几句,便暗暗从一侧退了下去,悄悄地出了乾清宫,只是在门旁候着。

      果不多久,各位阿哥携着家眷便从正门纷纷走出了。待到十阿哥带着十福晋和慎玉走出来的时候,我便快步走上去,福了福身道:“奴婢给十爷和福晋格格请安。”

      十阿哥看见我倒是一愣,回过神说:“起吧。”

      我抬头望向笑盈盈的十福晋,又说道:“十爷,福晋,我想借玉格格说几句话,还望十爷和福晋能够应允。”

      慎玉闻此言,怔怔地望着我,又偏头看向一侧的十阿哥和嫡福晋。只见十阿哥微微皱了眉,倒是十福晋上前笑道:“爷,这大过年的就让他们姐妹说会儿子话罢,一年到头也不见得能见上几回儿子面的,爷,你看在我的面子,就送佛送到西罢,况且八嫂那边我还要去谢谢呢,也要个一时半刻的。”

      十阿哥听闻此言,想了想便道,“那好吧。”说罢转身向八阿哥那边走去。

      十福晋挽了慎玉的手道:“好妹妹,你们自说话吧,我先过去了。”又偏头对我说道:“清棠姑娘在御前侍奉,我们自然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她满是笑意,我也不好敷衍,忙福了福身,见她转身离去,忙拉了慎玉的手转到墙后。

      一盏宫灯正悬在我们俩的头顶上,照得我们各看彼此都特别分明。见我一直打量着她,慎玉沉默好久,不禁笑道:“看什么?没见过我吗?”

      我扯着她的衣袖道:“这不是想你吗?上次的信可收到了?”

      慎玉笑道:“你还巴巴的托了人送来,别人倒是要说我架子大了,每天还信不断的。托人也是要花银钱的,我知道你如今不比当初,可是这些个,还是要省着些。我这回本打量着过了这年关儿再给你写的,不料福晋竟带了我来,倒也省了我的笔墨。”

      我一怔,手扶着的墙有些冷,不禁又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是十福晋带你过来的?不是十爷?”心下不禁失望起来。

      慎玉见我如此又道:“十爷不同意的话我也出不来,他待我好,你放心罢。”说着又拢了拢我的袖子。

      我眼眶一酸道:“你若得空进宫了,也去探探主子,我虽在宫里,可是皇上跟前规矩礼数多,倒还不如你们这些宫外的家眷自如。”

      慎玉听了,半天未语,只是叹气道:“我自然知道,可是又……”

      我忙回道:“主子不计较那些,我们回去看看她,她就明白了。”慎玉微微愣了愣,也是默默的点点头。

      我愣着看着发髻里那个白玉金丝掐蝶的如意簪子,她见我这般便道:“这簪子,是十爷在我进府不久后赏的,是个稀贵物件,我本不想招摇,倒是十福晋,说是既然十爷带我进宫,那也不能丢了体面,用这个簪子在这年日里的,倒也喜庆却不俗。

      我笑道:“这十福晋待你真是好,这细处也替你想了。”一阵风吹过,我不觉打了个寒战,慎玉神情寥落,见我如此忙说:“也说了不少话儿了,再不回去就不合礼数了,你冷得很,快回去,别冻着了。”

      我还想说点什么,只是肚里一时间仿佛又没什么可说,也只好点点头,看她缓步转过墙去,我又在后面跟了几步,外面不知何时起微微的扬起了小雪。我看见慎玉跟在十福晋身边,一起坐进了早就候着的马车,便也转身,回到了乾清宫内。

      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谢娘别后谁能惜,飘泊天涯,寒月悲笳,万里西风瀚海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二十三章 困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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