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香一瓣，记前生》罗衣颦

46、桃花折扇

　　街角陡然走来一路人马，虽是一身普通百姓打扮，但却是个个步履轻盈，身形矫健。叶宁把身子靠在一边，暗中打量着这些人。

　　司马少桃站在屋子中央，客栈二楼也算有些高度，外面街上的人自然看不到她。她沿着墙，一溜儿顺到窗边，跟叶宁隔在窗户两端。她二人各自停在一边，仔细打量着那批人马。

　　那些人显然不欲引人注意，行色匆匆，虽然各自怀有武功，却各自敛了内功气劲。若非街上空空荡荡，聊无几人行走，叶宁也不会对这些人多加注意。

　　“这批人马不是普通人，只怕是来者不善。此地不宜久留，你我还是去归云庄分堂去吧。”叶宁低着头沉吟了片刻，“归云庄分堂虽然一向有你五哥派人监视，但他想来也不会轻举妄动。”

　　叶宁沉默的看着那批人马渐渐消失在前面的路口，不禁心中沉思。在这江南之地，司马世家可谓是一家独大，但凡有江湖上的人要来这江南开宗立派，都要恭恭敬敬去司马世家投上拜帖，等司马家的家主点了头，才算是真正在江南站住了脚跟。

　　此前叶宁特地了解过江南各门派，虽然各自有些行当，但大多是使剑出身，武功套数大致相似。然而这群人却轻身简行，别说挂刀佩剑，身上就连多余一件配饰都没有。

　　“莫不是腰间佩了软剑，或是身上带了暗器？”司马少桃一眼看出叶宁心中所想，随口提出了一个设想。

　　叶宁取下支着窗户的木棍，慢慢关上窗户：“你这么猜测倒也有道理，他们既然不愿引人注目，故意扮成寻常百姓的样子，就不会将常用的刀剑带在身边。如此说来，换一些虽不甚趁手，却也不易被人发现的兵器，倒也并非不可能。”

　　两人对望了一阵，想了良久还是没有半分头绪，只得按下不理，准备前往归云庄分堂堂口。

　　“这两个包袱还要不要带着？”司马少桃走到床边，解开包袱，翻了翻里面的东西。

　　他二人怕被司马洛亭的手下发现行踪，一路乔装打扮，才混进了城中。但若是二人决意要去归云庄分堂堂口，在那里自然没有必要用这些乔装易容的东西。

　　叶宁随手拎起一把折扇，这把折扇也算普通了，只是市面上常见到的木柄纸扇。不过扇面却是叶宁亲手所绘，正面是一扇灼灼的桃花，背面尚是一片空白。

　　几天前她和叶宁在街上闲逛，本是欲甩掉身后跟踪的人。但司马少桃久未在江南的街市行走，看了街上一些新奇的玩意儿，总也随手拿起来赏玩一下。这么整整逛了一个下午，到最后跟踪的人虽然没有被甩掉，倒也无奈的确信了二人的确是普通人。

　　因叶宁一向扇不离手，少桃也就刻意多看几眼卖扇子的摊子。这么连续逛了几家之后，少桃却着实失望，那些扇子上的字画实在入不了眼。她不禁感叹自己的书法竟然也算堪称不凡，若是日后这身武功当真废了，她倒也可以写些字画来维持生计。

　　叶宁却笑着对她说，平常写字书画与在折扇上题字还是有些不同的。她虽然书法不错，但若当真要在扇面上题字，只怕未必比得上这些市面上的普通折扇。

　　她倒也难得较了真，几番唇枪舌战之后，就商定只等叶宁画完了扇面，她就亲手给这把扇子题字留书。

　　叶宁买下了折扇，几天之后将画好一扇桃花的折扇递给了少桃，等着少桃题字。

　　司马少桃一打开折扇，险些被那一扇灼灼的桃花吓到。她故作镇定的合上扇子，说几天后就会把字题好，让叶宁耐心等候。叶宁很君子的没有出言取笑，将扇子留给了少桃。

　　“这扇子你竟还没有题好字？”叶宁似笑非笑的摸着扇骨。

　　司马少桃一把夺过扇子，嘴硬道：“你我这几日何时有过闲下来的时候？白天易容在街上闲晃，甩掉后面跟踪的人，晚上还要趁夜赶路，夜探各路人马的消息走向。你若帮我寻到闲着的时间，我自然会给你这把折扇题字作诗。”

　　叶宁笑着应了声好：“此番去归云庄分堂堂口，自然再不能劳你东奔西走，连给一把扇子题字作诗的时间都没有。”

　　司马少桃很明智的没有回应，越吵露馅儿越多，她自然是少说为妙。她顺手将扇子放进包袱，也没再仔细看包袱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全包了起来。

　　叶宁收了笑容，接过包袱，带着少桃从后门溜了出去。

　　****

　　“拜见庄主夫人！”

　　司马少桃看着堂上黑压压一片，全都恭敬虔诚的拜倒在地上，不禁有些头疼：“大家起来吧。”

　　叶宁站在一边，满意的看着堂口的众人，连连颔首。

　　堂主柳淮仁带着众兄弟起身，随即起身致着贺词，左一个庄主夫人倾国倾城，右一个庄主夫人举世无双……一脸儿笑意朝着司马少桃连番轰炸。

　　司马少桃深吸一口气，露出一脸温柔和善：“柳堂主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昨夜整晚未睡，这一身疲惫实在是不堪忍受，甚想休缓片刻，还望柳堂主见谅。”

　　堂下众人顿时露出一脸原来如此的恍然模样，有几个胆子大的还冲着叶宁一副心照不宣的笑着，甚至有几个索性叫嚷道：“恭祝庄主和庄主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众人也跟着嚷嚷道：“早生贵子，早生贵子……”

　　饶是司马少桃这般洒落不羁，此刻也不禁脸上泛红。她登时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果真是一晚上没睡，怎么连那样的话也说得出来。

　　明知道这些人五大三粗，没事儿还要找点儿事儿开个玩笑热闹热闹，她还那么不小心，竟说出那么模棱两可，惹人遐思的暧昧话，可不是勤等着人取笑嘛！

　　叶宁看着司马少桃着实有些羞恼，也就一脸严肃的站至她身前。众人一见庄主出马，也不敢再取笑，各自低了头。

　　柳淮仁拱手道：“后院的厢房已经收拾好了，庄主夫人这边请。”

　　司马少桃颇有些怨念的看着眼前的堂主，这柳淮仁明明知道她和叶宁尚未成亲，只是由比武招亲定了一个名头，却还是一口一句庄主夫人的恭维，显然是要看她的笑话。

　　不过，她虽然心中愤愤然，却还是乖乖跟在柳堂主身后，毕竟这地盘儿可是人家的，她就算想撒泼耍野，也得摸清了底细不是？

　　叶宁对着堂中众人约略训了几句话，就吩咐众人退下。

　　这分堂堂口叶宁也待了一阵子，他倒也轻易就赶上了柳淮仁和司马少桃。

　　只见司马少桃靠在回廊立柱上，冲着柳淮仁道：“柳堂主，我司马少桃向来不是个会善罢甘休的人。”

　　叶宁一愣，快步上前，走到两人身边：“发生什么事了？”

　　司马少桃转而笑问叶宁：“我就说嘛，我这心里怎么总有一件事挂着，竟是我疏忽了。”

　　柳淮仁躬身退后，道：“庄主恕罪，堂口还有几批货今日要到，属下先告退了。”

　　叶宁挥手，让柳淮仁下去。

　　回廊中凉风习习，司马少桃绕着立柱转了个圈，半坐在一旁的栏杆上：“叶宁，你实话跟我说，我四哥究竟现在身在何处？”

　　叶宁深深看了少桃一眼，竟是没有说话。

　　“叶宁，别让我恨你。”司马少桃一字一句，竟是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柳堂主的手下在与易红轩隔了一条街的巷子里找到了司马兰俦。据那个小丫鬟说，司马兰俦担心你一人难敌四手，就准备回去救你，不过终究被那个小丫鬟死死劝住。二人正要返回司马家，向司马洛亭借调朱衣死士。”叶宁微笑着以袖拂了拂栏杆，坐在司马少桃身边。

　　司马少桃却没有笑，目光灼灼的看着叶宁。

　　叶宁继续道：“不想，二人争执声过大，竟引来了追踪司马兰俦而来的护院。你四哥倒是怜香惜玉，拼着自己受伤，硬是护下了那个小丫鬟。”

　　司马少桃低下头，竟是笑了：“四哥一向不爱惹是非，只是但凡有个女儿家在跟前，就总爱逞个英雄，也不管自己那点儿武功够不够分量。”

　　“一干护院被打退，你四哥也受了点儿轻伤，那个小丫鬟扶着你四哥往回赶，就正好碰到了柳堂主的手下。”叶宁看了司马少桃一眼，“你四哥现已包扎了伤口睡下了，你若现在想去看，也不是不可以。”

　　司马少桃抬手将一朵开在栏杆上方的艳红色的花骨朵儿摘了下来，一片一片剥去柔软的花瓣。她拈起一瓣，放在食指指尖：“四哥既然已经睡下，我怎么好去打扰。更何况现在同住在一处，什么时候有空不都可以去拜访嘛，对不对？”

　　她的手指微一倾斜，那朵花瓣飘飘摇摇落了下来，叶宁伸出手接在掌心，良久朝着少桃笑道：“这是自然，来日方长，日后有的是机会去拜见你四哥。”

　　司马少桃笑笑，将剥了一半儿的花骨朵儿扔到园子里，随即起身沿着回廊往厢房走去。

　　叶宁看了一眼落在半掩在泥土中的花骨朵儿，渐渐攥紧了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