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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四哥的苦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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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兰俦爱风流、爱潇洒、爱呼朋唤友到最繁华的十里红场找乐子、爱走马江湖寻个把美人聊寄春情,然而他一辈子最当宝贝的却只有这个自逐出门的七妹——司马少桃。
这一点,司马少桃清楚,司马爹娘清楚,甚至连司马兰俦的一干狐朋狗友也清楚。
司马兰俦一向都是最和善、最易亲近的那个人,他不论做什么,都是吊儿郎当的带着几分自命风流的笑意,就是当真生气了,也只会将那三分笑意化成嘲讽,口舌虽称不上恶毒,却总有本事把人惹到伤心缱绻掩面泪流!
从小到大,司马少桃只知道四哥发过一次脾气,可是那次她竟遗憾的缺席了。
当然,那次的原因也只是为了她。司马兰俦自加了冠成了年,就常年在外游荡,只要家里没发生什么灭顶之灾,就断然不会轻易回来受司马爹爹的唠叨。
那一年,司马兰俦刚迷上了京城十八里烟花巷中艳名最炙的头牌红绡,据说那红绡一曲敦天舞,那叫一个勾魂夺魄,直教人醉死在红罗裙边。然而就连一向倜傥自如辗转于花丛的司马兰俦竟也难得遭了败绩,整日大把大把的银子往里送,也不曾得到美人一顾。
整整一年,司马兰俦都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一心醉死在温柔美人乡里。然而他最心疼着紧的妹妹却遭遇了一生中最大的变故,不惜废了千辛万苦练来的武功,甚至不惜断了习武者最看重的奇经八脉,也要跟养育了自己十二年的司马家决裂!
当司马兰俦得到五弟不远千里传来的消息,继而日夜不停快马加鞭的赶回来的时候,年仅十二岁的司马少桃早已经拖了千疮百孔的身子离开了司马家,在江湖上彻底没了痕迹……
后来,司马少桃听师父提起,据说一向对爹娘言听计从的四哥竟以司马家族第一顺位继承人的身份召开了全族参与的大会,而且还以一己之力执意赐还她司马家族第七女的身份。
据说一向风流不羁的四哥,竟难得认真甚至阴郁的对着全族的人以命立誓,若司马家重新召回司马少桃,他司马兰俦定将司马家族推向天下首富的地位,且以一生为限,永保司马家族尊荣不灭!
据说全族上下因了司马兰俦的提议闹得沸沸扬扬不可收拾,最后还是五哥一番彻夜长谈将四哥劝了下来。
再后来,四哥终于放弃了这个念头,却转将精力投向了江湖,一时间四哥疯了一般几乎将整个江湖底儿朝天翻了过来,就只为找到失踪了的司马少桃。
司马少桃失踪了四年,司马兰俦就整整在江湖上找了四年,直到她重出江湖,只身杀了十八寨寨主,去了归云庄,才终于被四哥堵在了这家小小的黑店——李记包子铺。
其时,四哥一脸沧桑,却只是淡淡上前摸了摸她的头说了一句,小夭,四哥终于把你找回来了……
她明知四哥疼她爱她,即便知道真相,也一定会不离不弃的陪在她左右,但她也依旧一走四年,半点儿消息都不留给四哥。
当年她那么过分,四哥也不曾露出半分不满或怒气,然而,此时此刻,四哥虽语气中满含笑谑,却眉宇间却带着分明的怒意!
司马兰俦上前:“四哥不是不放心连七,而是不放心你,”司马兰俦目光往旁边一扫,顿时变得寒意森森,“是四哥在你临出门前说的不够清楚,还是小夭你的忘性太大,四哥不是说过要你离这个风流帐多得不得了的叶庄主远一点儿吗?”
司马少桃一乐:“四哥,难不成你那时还是当真的?”
司马兰俦眸色深深,难辨喜怒,一把揪住衣领,就拎着就往回走。司马少桃顿时龇牙咧嘴的叫:“四哥,你小心些,抓到我的头发了!”
司马兰俦从善如流的停了一下,换了只手又继续拎着司马少桃往外走。
叶宁笑了笑,身形一闪,拦在司马兰俦的面前:“四少若是想回去,不妨从这个隔板出去,直接就可以到李记的厢房,那里无人打扰,正适合你兄妹二人叙叙旧情。”
司马兰俦停下来,甬道中只有路旁的烛台照亮,烛火随着风过晦明不止,三人脸上的神色也跟着高深起来。叶宁一脸笑意,带着惯常的儒雅风致,只是幽黑的眸中在明暗流转的烛光间分明带着几分莫测的深意。
司马少桃转了转脑袋,力图摆出个舒服的姿势,才对着叶宁道:“叶宁,你先回去吧。你久未回庄,庄里的一应大小事务,还是向石云了解一下的好。”
良久,叶宁才悠悠道:“我此行前来……”
“叶宁,我陪着连七出来闲逛,一来是因为他是四哥带来的客人,我代你略尽地主之谊,原也是应尽的礼数。二来嘛,我虽败在他手下,但终究有那么一点点的不甘心,故而此行揣了点子报复的心思,想要趁机杀杀他的锐气。”司马少桃微微一笑,算是给了叶宁一个交代。
叶宁思量良久,才道:“原来如此,倒是我错怪了你。”
司马少桃一笑:“你放心……”
叶宁转眸,颇有几分玩味和挑衅的瞅了瞅司马兰俦,才大笑着转身而去。
司马兰俦神色莫名,放开司马少桃,长声一叹:“小夭,不是四哥要拦你的姻缘,实在是叶宁那人绝非佳偶良配啊!”
“四哥,你也说过,得风流处且风流。”司马少桃浅浅一笑。
司马兰俦无奈状,又是一叹:“你一个女孩子家……”
“停,打住……”司马少桃顿时皱了眉头,一脸的不高兴,“四哥,你也真是的,明明追女孩子的时候,把人家姑娘都往天上去捧,可你心底里,却从来都是瞧不起女人的。”
司马兰俦嘿嘿一笑,也不辩解,显然是默认了。
她的眉头登时皱的更紧:“你瞅瞅,人家指出你的错,你也不虚心听着,还是这么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真不知道那些女人是哪只眼睛看到你温柔多情。”
司马兰俦一乐:“我在她们跟前自然是风流儒雅又和顺近人,怎么可能把这幅模样展现人前,”他念头一转,重又把话题兜回来,“小夭,四哥是什么样的人,你也清楚的很,我因何有这样的性子,想必你也应该知道。”
她歪头想了一想,又蹲下身子,摸了摸道旁的花草:“四哥,你也一向在女子跟前游刃有余,以至于认为大多数女子不通世事、成日只知花前月下,故而不大瞧得起女人,这我清楚。”
司马少桃顿了一顿,才道:“但是你对叶宁的嫌恶缘何而来,我却是不大明了,难道只是叶宁当年的风流恶事,让你在他身上找到了与你相近的对女人的看低轻视的特质?四哥,这话我不信,你若真想让我离叶宁远点儿,就最好不要瞒我什么。”
司马兰俦微低了头,看着七妹凭花而思的侧影,心中略有几分恍然,他与连七相逢于京城,其时年少,不免心高气傲。二人同时看中了一个花楼头牌,却都不曾折下美人芳心,但凡逢了那女子登台献艺,二人总要在台下争锋相对。
后来那女子从良嫁作他人妇,竟是半点儿都没看上他二人的富家公子哥的行径。他和连七争了半年之久,最后竟只是徒然。二人再会于花楼,物是人非,不禁生出几分惺惺之意,一来二去,也就有了几分共患难的交情。
连七虽没有主动表示过自己的身份,但平日做事却向来坦坦荡荡,毫不避讳,故而司马兰俦也知道连七的皇子身份。连七还在京都的时候,虽然不大受皇上重视,但好歹也是皇子,皇亲贵胄,自然免不了政治联姻。
那个时候,司马兰俦断然不会把自家的宝贝妹妹往火坑里推。可是后来连七被遣往封地,也算变相的流放在外。这样一来,皇上断然不会再管一个流亡皇子的婚姻,连七自然也就远离了皇室中心的争权夺利。
连七好歹也是皇子身家,虽然流放在外,但也总能保司马少桃锦衣玉食、一生无忧。当然,天底下有钱的男人多得是,也不是每个有钱人都有资格娶他的小夭。最重要的是,连七够专情,够长久!
司马兰俦想到这儿,不禁开口叹息一声:“小夭,若是个寻常的男子也就罢了,可是这连七可当真是举世难得一见的好男人。他当年与我同逛花楼,同时看上了一个女子,谁成想那女子竟半点儿没把我二人放在眼里,最后自赎出了贱籍,竟跟着一个穷书生离开了京城。”
司马少桃微抬起头,倒也没想到连七和四哥初相识时,竟是为了个烟花女子争风吃醋,她不禁带了几分盎然兴味,满脸含笑的认真听了下去。
“我一向风流,倒也不在乎情场上的个把失意,伤心了两天,也就继续寻找别家的姑娘聊寄此心了。可是连七却是认真的很,自从那女子离开,就一直郁郁不能开怀,借酒消愁也就罢了,可他竟然因此发誓再不踏入青楼一步!”
司马少桃登时愣了,早些时候连七还口口声声要去醉红楼,难道竟是骗她玩儿的?她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就要找连七问个清楚。
司马兰俦笑了一笑,道:“小夭,四哥原先属意于连七,才不远千里的带着他过来,”他顿了一顿,才道,“不过,就连七与你的渊源不浅这一点来看,他也不像个安分守己的人,既然是四哥看走了眼,四哥也不好再劝你什么。”
她回过头,对着司马兰俦轻声一叹:“四哥,连七和叶宁各自都有各自一番野心,若单从这一点论,这两个人半斤八两,倒是不相上下。连七当年能对那个烟花女子,可谓用情至深,可是若他只是为了四哥你一个轻飘飘的相亲介绍,就改将一番心思花在我的身上,那这样的人又谈何而来的痴心和长久?”
司马少桃又道:“四哥,你口口声声说要为我考虑,却总也不说清楚,你究竟是为了何事对叶宁嫌恶至深,”她转眸对着四哥,“我虽一向认你是个闲人,可也终究不能不猜疑,四哥在这场权位纷争之中究竟占了什么角色。”
四哥不语,收了往日吊儿郎当的模样,安静站在阴暗的甬道之中,看得司马少桃心中一阵神伤:“若四哥依旧一副往日的风流神色,小夭自然可以如往日般在四哥跟前做个撒娇耍痴的孩子,”她眸中闪现出了几分怅然,“可是四哥若借着小夭对四哥的依赖景仰……”
司马兰俦苦笑:“四哥何时在你心里变成了这等模样?小夭,你说这话可真是伤四哥的心。”
一时,兄妹二人都沉默下来,只在甬道之中相对无言。
良久,司马兰俦弯下腰,随手摘下一朵百桑花来,站起身走都少桃跟前,抬手欲簪在少桃鬓边。她微微一顿,身形略侧,往旁边一躲,司马兰俦的手登时僵在那里。
“四哥,这百桑花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戴在人家头上的!”司马少桃轻声一笑,伸手接过那朵百桑花。
司马兰俦收回手,也装着个不在意的样子问道:“怎么?难道百桑花是男女定情时的信物,这我倒是从未听说过。”
司马少桃淡淡一笑:“四哥,你向来不在意这些,若是哪天有空,不妨去走访一下六姐的药坊,定会叫你获益匪浅的。”
百桑花是难得一见圣山上的奇花,光是抽芽拨叶,就要花去整整三年的时间,最后能入药的果实却只有指甲盖那么大。四哥虽知道她那年自断经脉损了根本,埋下病根,但一来她一心隐瞒,不欲让四哥担心,二来四哥确实不懂医术,虽满心狐疑,却终究被她蒙混过了关。
就如眼前这株百桑花,若是六姐司马心柔在这里,一定会震惊且骇然,因为这百桑花的七方果实是吊命的奇药,其药效堪称传说中的起死回生。四哥虽关心她,此刻却随意折损了这数年才得一开花结果的百桑花,只是把这续命的良药当做供美人簪花的寻常饰品。
气氛一时间略有些尴尬,司马兰俦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深深看了她一眼,就背着手转身离开。
司马少桃心中空落落的,瞅了瞅四哥,明明华衣锦服、一派鲜亮非常,在自己眼里却不知为何总有几分寥落疏狂。她抬手轻轻一弹,将百桑花送到司马兰俦的手边,司马兰俦也不回头,反手一接,就将百桑花夹在指间。
司马少桃出声一笑:“四哥,你且将这花留在身边,若有朝一日见到六姐,可以向她请教一下其中渊源。”
司马兰俦嗅了嗅指尖花:“好,这花我暂且留着,你的事四哥不再管,你只管任着本心来做。”他顿了一顿,又道,“你也累了许久,连七的事儿折腾完,就抽空歇息一阵子吧。”
司马少桃低低应了一声,四哥长声一笑,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