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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夜祭(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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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的盖尔德艺人馆。
莺莺燕燕,红袖添香,犹自一派繁华,香熏酒醉。
三两厢熄了灯火,良辰美景,自是好事一番。却见紫金华服,对窗而坐,月映人,人如玉,意态懒懒三分醉意,眸神却煞是清明。
那两姐妹竟敢放爷爷的鸽子。
八界空原是约了觉矢,以续前欢来着。谁知刚一到,便有个杂役打扮的小子来通报,觉矢和相矢急急随之而去。
临走明明说好,一时三刻便回。
大半夜过去,人未见到,音讯亦无。
八界空倒不是担心夜都的治安,只是,她们去时实在慌乱,令人绝难忽略。
越等越是难安,耳畔回绕的,竟是当日信宿的话。
大事。要出大事。
八界空倏地长身而起,无意之举,却好似去应那乍响的叩门声一般。
“相矢小姐,大事不好!小五自个儿去皇……”
忽然闯入的男人,黑暗之中,瞪着八界空的一双眼亮得骇人。
八界空一时无措,苦苦浅笑。
男人反应倒也不慢,身形如猫,无声窜起,眨眼间只见窗户开了半边,人去无踪。
八界空正愁无聊,“歹”地叫一声好,也是破窗追去。
筒子们,空爷这就要长时间地离开偶棉。
来日异地重逢,相信他一定能带给偶棉惊喜,还有和平!\\~0~/
夜祭的七天,在皇城上空的阴霾中悄然滑过,未留下蛛丝马迹。
众人只知道,刺客接连闯入,死的死,囚的囚。连贯来温顺的蜻蜓大人,亦被迫手刃凶徒,可见其当真不知死活!也有些风声说,神子已查出刺客的来历,貌似与那“雪国”冰纪脱不了些干系。
众人还知道,准皇后初雪小姐,为护神子而伤。近日有宫人经过云上宫前,见着两位谪仙般的大夫,据传是国师冒险自“外面”带进来,为初雪小姐治疗的。自从初雪小姐住进便殿以来,神子朝暮相伴,夜半私语,言笑宴宴,羡煞了旁人;暂作会诊之所的外殿,多了两副昏昏欲睡的倦容,整日埋首于瓶罐针石中,时不时吵个小嘴,打个小架;殿顶之上,总见一袭素白色的身影,衣袂如云,疑是幻境。
还有两位常客,国师和卫将军。只是他们从前入城,免不了到神子面前互相告发揭短,如今却直奔大狱。区区两个女刺客,动用内护队看守,不分昼夜地提审。
这些天,皇城似乎变得很热闹。
只是众人不知,他们还在交换各种飞短流长之时,云上宫,已是殿门大锁,人去楼空。
拜托,这可是夜祭的最后一天,一叶馆告别大聚餐的日子!
无论在何种状况下,绝无例外,人气永远第一的月下楼。
底层酒馆的大门朝东,正对人声鼎沸的街市,仿佛笑容可掬的东道家,张开双臂向络绎进出的客官们道着“欢迎来到”、“一路走好”的话儿。
偌大的酒馆中人头攒动,足以燃亮明净夜空的灯火,洒落在大声说笑的酒客眯成缝儿的眼中,洒落在盈盈歌舞的花楼小姐裙下,也洒落在说书先生雪白的山羊胡须之上。
天宝雅阁内。
“啪”,巨掌击落,满桌的杯盘共振,竟是久久不能平息。
满桌佳肴之前,愤然起身的男子,不过是一副伶俐少年样,那清秀眉目间盘旋的凶煞,却足以教人望而却步,退避三舍。
卫承利易怒,人尽皆知,却还没人逃得过,在他暴跳如雷之时,被吓上一跳,惊去三魂。
“有我卫承利一口气在,岂容冰……岂容那冰X狗国猖狂至此!!”
酒楼不比北斗大殿,难得他还记得隐讳之说。
国师眼皮不抬,碎碎念叨,“年轻轻的休要暴躁行事,落了他人下怀是小,丢了国家体统是大……”
“啪”,这次却是红印封卷的一本谏册。
抛出谏册的卫,再不顾什么酒楼,什么微服,推开椅子便扑通跪了下去。
三行请命大礼。
“禀神……禀XX!今冰X国毁盟弃约,犯下谋刺神……犯下谋刺XX的滔天大罪,人赃并获,铁证如山!来而不往非礼也,属下请命,以‘护盟’之名出兵!!将叛国一举歼灭!!”
一举歼灭!!
时雨倒抽一口凉气,未想雅阁之内,一片寂然,他这一抽听来刺耳之极。
看看今天神子带出来“吃便饭”的人,自卫将军与国师而下,俱是位逾正四星的重臣,一言一行,皆可左右国家命脉。原本非常时期,人人自危,神子选在月下楼,似也带了“不议国事”的意思,这饭虽然吃得战战兢兢,倒也太平无事。偏偏还有个卫承利!
这个不要命的莽人,毁了神子心情倒也罢了,他可知隔墙有耳!
没错,隔墙确实有耳,且是一叶馆的八卦耳。
话说信宿订的酒席,本就是月下楼的这间天宝雅阁。临了被老板告知“有贵中之贵的贵客”,才以“霸王餐”的条件让出了来,屈就在隔壁春水厅。
刚刚有官兵模样的家伙,张惶中闯错了房间,才引得一叶馆数只跟出去窃听。
一听便听来了“城西梅园有身份不明的高手聚集”的消息,官兵大哥似乎是来请示要不要“围剿”云云,总之内容精彩,现场版,自然不容错过!
(你们这群刁民!)
这边卫将军长跪不起,时雨心中早已将他活剐了千遍,面上还是圆滑地拾起那本谏册,微微行礼,双手奉与神子,“卫将军的意思,神子须当斟酌,还请将军免礼。”
宫廷长官非比宫奴,必要时候,他自可掌握大局。
见神子接下谏册,卫稍稍平息了意气,刚欲起身,肩头却压下一只小手。
气力孱弱,却足以教卫被迫低头,动弹不得。只因他认得眼下这双不足掌大的蟠龙靴!
“老泰,你也过来跪下。”
神子说着,轻轻收回了压下卫将军的手,回位坐好,撇了瞠目结舌的一干人,优哉游哉地吃起饭来。
“时雨,我要吃龙虾。”
“……”
“妃时雨你要发呆,便给我辞了官,回家去发个尽兴。”
“啊……啊!是是,龙虾……”55干嘛拿人家杀鸡儆猴撒T__T
时间,在这方寸空间,仿佛停滞了下来。一桌色香俱绝的菜,在摇曳如鬼火的灯照下,都成了入口毙命的剧毒。空气氤氲,夹杂酒香,应是节日气氛,却有如水火炼狱,慢慢煎熬着众人。
如今跪在地下的,是国师和三军统帅;若无其事,吃得啧啧称快的,是樊王神子。
教他们一班居下位的,如何坐得下去!
“那个什么,”神子忽而抬起头来,“那个……启蔡……”
他一语未毕,对座的国事门门长,兼右议政的启蔡大人,便顿时面如土色,连滚带爬地跪了下来。
“臣……臣臣……臣知罪……”
“我是叫你把那碟鸳鸯薄乳推过来些。”
“啊哈!是是是……哈哈……臣遵旨……”
启蔡大人如蒙大赦,一时竟涕泪横流,少说减了三年阳寿。
心知众人大可不必的恐慌如斯的,只有神子,以及跪着的两只。
私会御信宿。
此等抄家灭族的叛逆行径,神子不急着点破,内里是护着他的,卫承利得意洋洋地想。其次是,那次小乡舫的一聚,自己打点得甚是周全,却还是没能逃过神子的法眼。在位七年,这个不足十五岁的孩子,已经成长到他卫承利望其项背的程度了吗?他真的有如天神,无所不知,亦无所不能了吗?
果真如此的话,没有无条件地追随于他的决定,真真是卫承利的混账了!他侧目瞥一眼国师,见他神色懊恼,想的原来是一般心思。
“泰一知罪。”
“卫承利知罪。”
俯首贴地,不约而同。
“啊!咳咳……咳咳!时雨……鱼刺卡住了~~”
“吓!我的小祖宗!这鱼大逆不道!哦哦不哭,咱们抄了它满门,掘它祖坟来种地!”
喂~时雨,你指桑骂槐的伎俩很拙劣知不知道?
喝醋,咽米饭,折腾一番把鱼刺的问题搞掂。众人终于淡忘了恐惧,也淡忘了国师和卫,开始觉得腹空难耐,也有胆大的已经执起了筷……神子却忽然淡淡地道了一句,“我最讨厌擅作主张之人。”
言词虽厉,语气却是轻柔,如风过耳,搔得人心痒痒的。
“那人与你们……”神子拿起筷子,搅着饭碗里的一坨菜,似不经意地问道,“你们问他之事,那人是如何说的?”
卫并不奇怪,神子自然猜得到,他与国师争相要找御信宿,是为了近日冰纪谋刺,危及“降神”盟约之事。这盟约原是信宿与国师共同商定。三年“降神立盟”之战,卫是御信宿的副官,更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如今他虽是一介布衣,中隐于市井,于国师,于卫承利,却仍有国之神砥般,举足轻重的地位。
“回神子,”国师直起上身,向着神子沉沉答道,“阅毕卫将军的谏册,御大……那人交代我等三件事。”
“民心,美渤,还有何事?”
国师目中精光一明一灭,奇的是国主明察秋毫,叹的是他一颗赤子之心,何苦将世情看了个七分透澈。
卫却不知个中曲折,朗声续道,“那人交代,神子心思太重,夜不成眠,恐心病加重。请太医府配些枣仁、灵芝、菖蒲,于神子膳食之中……”
“够了!!!”
哐啷啷。
屋内一阵杯盘摔落之声,仿佛看得到一地粉碎的画面,刺痛而决绝。
小玉只是淡淡地望着身边的信宿,望着他淡淡的表情,淡淡地一声叹息,你们终究,还是谁也放不下谁。
巨响而后复归死寂,忽听卫将军急道,“神子!你要去哪里?!”
时雨更是颤不成声,“神子……你忘了还有那些刺客……”
“我带着蜻蜓。别跟来。”
啪。
关门声。
关了一室将相的莫名惊恐,扫了窗外一伙的狗仔兴致。
主角走了,戏也散场。信宿带领众人回到他们的房间,满满一桌菜已然上齐。敞开的窗口,将一整片明媚夜空,映作了帷幕。
楼下,喀玛河两岸点起长排的花灯,人潮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聚集在码头上。他们追随着游船缓慢地顺流而下,经过一座又一座灯火通明的临河酒楼。
对岸一片清墨淡彩的山峦夜色,忽地有钟鼓齐鸣,自地平线的彼端声声传来,响彻三界。
静静等候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排成长龙的游船上,逐艘燃起了彩色的灯火。
夜祭节的最后一个狂欢夜。
在希美大洲上最奢靡繁华的不眠之城。
天亮之后,又是一年。很多事将要发生,很多人的命运将被改变,得而复失,事与愿违,都是无可奈何的事。然而这天亮以后的一切,就留到天亮以后,再去说吧。
信宿看着大家。
佑太拉着朱墨在窗口看热闹,轮流跑回来偷食。
布吉斯正在为博小玉一笑,作最后的努力。看他手中那枚晴水翡翠,色淡近水,细腻无瑕,真配了泰小玉冰清玉洁之性。小玉的心结虽重,好在来去如风,摆着一张冷脸却往布吉斯怀中靠了靠,秋水明眸暖意渐起。
信宿算是明白了,浴房之中那一拥,是借自己解相思之苦来的。
再看那边,染叶抱着剑,脑袋已垂到桌上。一旁的春大人,一如既往,是满目不解风情的凝重。
等一下。
“初雪到哪里去了?”
“欸?小雪雪呢?!”
“初雪姐姐是穿蓝色吧……好像刚刚……”佑太望着楼下的人潮,一脸茫然。
一跨出月下楼的大门,初雪也被这人满为患的情景吓了一跳。这时才领教了什么叫作“倾巢出动”,连路边的小贩也不得不屈服于人潮的趋势,做起了流窜买卖。
“小妹妹,要不要枫糖?”
摆脱了小贩的纠缠,穿过几个牵手并行的小孩子,终于发现了前面熟悉的小小身影,初雪不禁出了一口气,牢牢地紧跟不舍。
为什么,会跟着神子出来呢?
是担心刺客吗?开什么玩笑,她乙初雪曾几何时,为别人的事费过心思?更何况,那家伙的脖子上,分明挂着月玺。
有苍月蜻蜓在身,和千军万马相随有什么分别?
一叶馆的“夜祭特色宴”也很诱人的说-__-///
然而有什么,在召唤着她。有什么,属于她的东西,寄予在那个人身上。
初雪不自觉地控制着步履。一走神,不知不觉就到了河岸边。
“再过去就是灯会,人会更多。”
神子坐在河岸边的木栅栏上,向暗处的初雪招招手。他够不到地面的双脚,在半空悠闲地一晃一晃,像一个经验老到的猎手,望着自己等待的猎物,慢慢靠近。
“赐坐。”他拍拍身边的空位,依旧望着初雪,眼神中闪烁不定的光彩,意味不明。
“啊……哦。”不知为何,初次相见于便殿之上,宫娥环侧,利器加身,都不曾让初雪感到一丝不安。但是此刻,她依言坐到他身侧,便觉万般的不自在,恨不能远远逃开。
河上游船的表演,正进入高潮。
天光,水色,灌满衣袖的夜风,停泊在近处的商船,两岸绵延不绝的憧憧灯火,还有那渐渐平息的骚动,安静下来的人们的面上,看不清晰的模糊表情,联结成为一道华丽的幕景,把小小的舞台,置于其中。
舞者翩翩,在星辰与流水之间,赢得的那种光彩,有一刻,让初雪分神。琴女素手下的每一次撩拨,每一拍音符,仿佛只限于梦境中的声响,扣动着初雪的心弦。
相信此刻,夜祭才把它神圣而绝美的一面,印在每一个观者心头。
那一天的喀玛河畔,神子讲了一个故事。
俞家和宋家的故事。
俞家和宋家比邻而居。俞家有一个小孩子,叫蛋蛋。蛋蛋一直很讨厌一样东西。那是一只香炉,宋家的家传之物。蛋蛋从小就想毁了那玩意儿,早已不是秘密。偷的话,等于暴露自己。夺的话,两家的父母兄长关系良好,无人可用。
蛋蛋该怎么办?
“一把火烧了宋家。”初雪脱口而出,一点也没觉得有何不妥。
神子直视前方的眼睛,却有一些沉寂的东西,慢慢复活。他仿佛看得到夜行百鬼,此刻正臣服在自己脚下,听他呼风唤雨,号令三界。
“蛋蛋劣迹斑斑,放火意图明显,事后必为众矢之的。”
“欸~~”初雪挠头,这游戏麻烦!
“那便将计就计,笼络人心。”
神子忽地转回头来,一张脸充满初雪的视线,一张……阴晴不定,反复无常,而此刻正带着春风笑意的脸,漂亮得,如今夕之月,完美无缺。
“自家父母兄弟,最是了解于他,这般劣势,如何笼络人心?”
“就是最了解于他,更好利用,”初雪笑得乖邪,“蛋蛋顽劣,宋家必然连连吃蹩,视他为大患一桩。他制造机会,令宋家人伤害于他……”
“宋家知书达理,家教严谨,不会做欺凌弱小的事。”
“简单!这世上有一个词叫‘嫁祸’嘛!”
神子步步紧逼,“饶是如此,俞家父母至多是上门评理,并不足以毁了那家传香炉。宋家心中不平,说不定与别的邻里串通,反咬蛋蛋一口。”
“人心都是偏向弱者。给他筹码便打破平衡,到时候不论是你自家,或是邻里,都会站到你一边,毁了宋家,自然毁了香炉!”
总算圆了,初雪大大出一口气,呼,见鬼的香炉!!
她没有注意到,意气风发中,她竟将主人公说成了神子。时间,划过无声,神子只是沉默半刻,却让人觉得有太多太多的东西,从他的沉默中沉淀下来。
初雪当然知道,这个游戏意有所指,她不是傻瓜。她只是渐渐入戏,恣意道出了自己的想法而已。毕竟对于现在的她,这只能是一个孩子,与香炉的故事。
“火龙!”
初雪乍地回神,顺着小隐的手望去,硕大的火种飞升到空中,在最高处绽放开来,流光四散,映在两个人的脸上。
“夜祭结束了。”
小隐淡淡地宣布,不带感情的话音听来有些悠远,他一跃跳下了护河栅栏。
游船表演也渐入尾声,神子回头一望,仿佛要记取这一刻的夜景,随即便钻进了茫茫人海。好在初雪心有准备,迎头赶上。他一路强穿过密不透风的人网,出了街市,出了宅区,方向直取正西。
直到进入一片荒凉的园林,初雪心神一颤,想起一个熟悉的名词。
城西梅园。
天哪!那不就是冰纪刺客集团聚首之处?!初雪不敢想象,此处即刻便要发生一场围剿!这风清月明,万籁俱寂的园林,即将要血流成河了!
而神子,他!他竟然就在树下,耍赖一般地,席地坐下了!
“夜深了……我们还是回月下楼比较好吧?”初雪只觉阴风入骨,脑仁发痛。
神子只自顾自地坐着,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小心剥开,枫糖?!他何时买的?!初雪无比泄气,只觉得自己就是舍命陪君子的归宿,看这梅园风水一般,不料想她乙初雪一世爱闹,竟默默葬身于此!
“时雨骗我。”这街头小食明明就不难吃!
神子犹自喃喃自语,丢了枫糖的竹签,抬起头露一个心满意足的表情,“初雪听旨。”
听你个头,叫鬼去听!
神子不再说话,眼中,亦无笑意。他立起身,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初雪。一般的个头,却是俯视的眼神。初雪并不觉得有任何惧意,但就是,不自禁地屈膝,屈膝,直到跪了下去。
初雪懂了,为何神像之前,人自会萌生虔诚之心。
“初雪听旨。”神召般的话音。
“我命乙初雪,染叶,春三人,随一叶馆赴塞可帝特赈灾。此行凶险非常,我命乙初雪,维护一人无病无伤。此人若有闪失,本神子必当十倍加于染叶之身,你领旨吧。”
“那个……初雪不知……”
“本神子无法说出那人的名讳!你领旨吧。”
我靠!谁来解释一下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远处,传来奇异的风声,平息过后,是疾速靠近的脚步声。
是一队人,不会少于十个,而且训练有素……但这里,并不属于官兵大哥所说的,“天罗地网”的范围!
初雪抬起头来,迎面是莹莹发光的月玺!
神子退开了几步,扯下胸前的月玺,一掷在地,那处随即出现了一团明暗不定的光雾,淡青色,十分炫目的光雾。
不知从何处取出的匕首,神子一手握紧,倏地划过腕际。在初雪惊叫喝止之前,殷红的温热液体,已经顺着他纤细的臂腕,滴落在渐渐成形的光雾中,仿佛旋即蒸腾成了其中一部分,如水乳般交融。
“快带她走。”
蜻蜓终于现身,声音中带着焦急和愠怒,他一指拂过小隐的手臂,那滴血的伤口霎时愈合了起来,单留下一道不易察觉的疤痕。
“你抢了本神子的话。”小隐收回手臂,嘟起嘴俨然是一副赌气的表情。
初雪不禁看得呆了,不只因为先前月玺通灵的一幕,更因为眼前这个神子,才真正是孩童该有的模样,稚气蛮横,一派天真。
只有,在他的侍兽面前。卸了面具,原来神子,是这么可爱的。
蜻蜓可没工夫欣赏,目光掠过一边的初雪,如风临水,了然无痕。随即他转身去,静静等候即将要现身的敌人。
刚刚的圣旨,每一个字蜻蜓都听得分明。不过是这么一个平常女儿,神子对她的知遇之深,凌驾于任何一个朝廷大臣之上。蜻蜓有些不爽,却找不到解释。
“蜻蜓,你听到没有?本神子叫你快带她走。”
什么?!蜻蜓几乎背过气去,转头来,死死盯着神子,现在是闹的时候么?!
“蜻蜓,我说的可是樊语?还是你想与本神子过不去?”
我只想杀人——!!
神子忽然转身在怀里翻来翻去,丢出一包又一包糖果,总算找到了那样东西。
一支青翠欲滴的竹片。
原本是普通的竹片,背面刻着一行咒,那是血契,苍月蜻蜓的血契。
“你搞清楚了,这可是神官的血诏,苍月。”
远处闹市,人潮已退,有临水而起的歌声传来。
夜祭节结束的第二天,未满十五岁的神子,落入冰纪暗使手中的消息,不胫而走。
神子失踪,这在樊塔斯历史上是从未有过的事。一时间,封锁码头,彻查州关,樊塔斯全国上下,充斥着悲愤紧张的气息。
护国统领卫承利,以“护盟救主”为名,动用了樊塔斯半数以上的兵力,誓要铲平冰纪,以雪国耻。出发那天,夜都国道两旁,站满了请召入伍的百姓。
国师派去一叶馆的李瑶,带回那人的交代说:“人命关天,大局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