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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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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野瞪圆了眼睛。
他出刀都没这么收放自如。
这谢小姐说不哭就不哭了?
谢明鸾望着楼上那道颀长的身影干笑两声:“哈、哈哈……臣女、臣女素来喜欢玩笑……不知王爷在此,臣女这就告退。”
裴珩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语气清淡:“谢小姐这就要走了吗?八宝鸭不要了?”
“……啊?”谢明鸾惊愕出声,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没等她再想出应答的话,便已见着楼上的侍卫似是得了裴珩的示意,提着一只食盒下楼来到她面前。
谢明鸾神情恍惚地,像接过一只烫手山芋一样,接过了侍卫手里的食盒。
燕王有这么好说话吗?
谢明鸾正怀疑着是不是自己对燕王偏见太过,下一瞬便听他开口:“谢小姐还有事?”
谢明鸾恍然大悟,从善如流地颔首转身:“没、没事了,多谢王爷赠菜……”
目送着谢小姐提着食盒的身影出了蘩楼,登上马车,重江这才回身上楼,去到自家主子身边,若有所思地开口:“这谢小姐不愧是将来的太子妃,就连行事都异于常人。”
裴珩淡扫他一眼。
重江被他这一眼看得神情一凛,肃然开口:“是属下失言,还请王爷责罚。”
那边谢明鸾回了马车上,也顾不得吃自己点的干锅鳝段、羊皮花丝、清炒时蔬和樱桃煎,先是小心翼翼地掀开盒盖看了一眼,确认食盒里装的果然是八宝鸭,这才放下心来。
——她看话本里常说,有那种心狠手辣的大人物,给人送礼,结果一打开箱笼,里面装的不是脑袋就是断手断脚呢!
蘅川凑过去看了一眼:“一会儿回去奴婢再让厨房炖一盅汤,配几样小菜点心,正可佐这几样菜。”
谢明鸾将盒盖合上,往她怀里一推:“带回去你们和棠声一道分了吧,我就不吃了。”
她本来也只是想尝尝味道,这会儿见过裴珩,满心只想等入夜,哪里还有心情吃东西。
蘅川虽然不解小姐怎么又改变了心意,但还是乖乖道了声是,一转眼,又见着风吹起车帘一角,显露出帘外长街边的金店招牌,想到小姐这些日子都心情郁郁,她立时回过头来,期盼地看向自家小姐:“明日进宫赴宴,小姐要不要去挑些新首饰?”
心里正想着事的谢明鸾猛地抬头:“赴宴?赴什么宴?”
蘅川愣了愣,与芳尘对视一眼,讷讷道:“明日宝华公主将要设春日宴呀,小姐您病一好,宫里就将帖子送过来了。您……不会是忘了吧?”
谢明鸾歪了歪头:“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春日宴……”她捧着脸叹气,“唉,不想去。”
每回赴宴也没什么新鲜,无非是一群公子哥儿聚在一起吟诗作画,小姐们呢就看鱼赏花,然后再品评一番大家伙的行头,谁的衣裳料子是贡锦,谁的钗环镯子更鲜亮打眼。
“那明日小姐就称病留在府中?”蘅川想了想,支招道。
“还称病?”谢明鸾拈起桌上的樱桃朝她砸去,“你家小姐再病下去,就该被人笑话是病秧子了,我才不要!”
芳尘思量片刻,又道:“不如便推脱说有事,总归您与公主交好,公主也不会说什么。”
“就这样吧。”谢明鸾点了点头。
明日的事明日再说,眼下最要紧的是今晚。
今晚照样是一入夜她便早早地上了床,直到翌日,晴光照透窗纱,她一觉睡醒,却很有些茫然。
一整晚,她竟然一点梦也没做,就这么昏天黑地地睡到了这个时辰。
谢明鸾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脑海中闪过一个在她看来极其荒谬的念头:所以……难道她前天夜里能梦见阿姐与怀王之事,竟是拜裴忌安所赐吗?
她猛地掀开被子起身,一边高声唤着芳尘的名字,一边去到妆镜前。
今天的春日宴她还是得去,万一能见到裴忌安呢?
听到声音的芳尘立时应了一声便要推门,临动作前不忘嘱咐身后跟着的棠声:“昨日我教你的都记得了吧?”
棠声福身,乖巧低眉:“都记得的。”
“好,随我一道进去吧。”芳尘说罢,又放柔了语气,“小姐待身边人素来亲和,你又是小姐亲自提上来的一等丫鬟,想来自有过人之处,是以不必紧张,只要处处小心些,做好分内的事,便不会有差错。”
棠声感激地抬起眼:“我知道了,芳尘姐姐。”
芳尘这才颔首,端着铜盆与巾帕推开了门,棠声跟在她后头,手中托盘里盛放着甜汤,茶水与点心。
谢明鸾由芳尘伺候着洗漱过后,便见着棠声奉了甜汤上前,她摆了摆手:“不用这些,”转过头看向芳尘,“快给我更衣梳妆,今日我要进宫去赴宴。”
芳尘来不及惊诧小姐怎么忽然转变了主意,连忙应了声是——若早知小姐今日要进宫,半个时辰前她就该来唤小姐起身了。
应声之后,芳尘又叫上棠声一道为自家小姐挑选起衣裳首饰来,接着才挽髻描眉,紧赶慢赶,好歹是没误了进宫的时辰。
一通折腾下来,谢明鸾连用早膳的时间都没有。可即便如此,也还是让谢明鸳在马车上等了好一会儿。
等听见环佩叮当的声音响起,她掀开车帘,探头望去,果然见着妹妹正急匆匆地朝她跑来,一手还扶着鬓边几欲斜坠的步摇。
谢明鸳摇了摇头,无奈叹道:“跑慢些,又不是不等你。”
谢明鸾喘了口气,登上马车,振振有词:“正是因为不想让阿姐久等,人家才这么着急嘛!阿姐快帮我瞧瞧,我头上的簪子步摇歪了没?”
她低下头,将毛茸茸的脑袋拱到阿姐眼下,让她给自己拨弄扶正。
马车渐渐驶出了乌衣巷,到朱雀大街上,情形便热闹起来,尽管有阿姐在一旁守着,谢明鸾不敢掀开车帘光明正大地往外瞧,但也还是能听见摊贩吆喝的声音此起彼伏,更能闻见早点铺子里缓慢升腾的丰足香气。
好饿。
但是她得忍住。
否则一会儿在马车上吃东西,马车颠簸起来,吃食洒落弄脏衣裳事小,她吃到一半喉咙被卡住可怎么办?
好在从朱雀街到皇宫的路也不算远,只是等两人进了宫里,到公主设宴的积玉园外时,时辰也已不算早了。
各家贵女们正三五成群,四散而坐,你来我往地说笑着,忽然见一直坐在水榭里撒鱼食的宝华公主提了裙摆匆匆往外行去,一时之间,四下竟皆静了一静,而后方才有人语声复起,只是这些低低切切的话语声里,添了些许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意味。
原因无他,只是今日受邀赴宴,她们这些人除了身份相当,俱是京中贵女外,原本与宝华公主也算相熟,自然知道公主这般匆匆,为的是谁。
——放眼定京,也就只有谢家的三小姐,将来的太子妃,能得宝华公主如此殷切相待。
果然,不多时,被宫婢簇拥的几人便进了园子里。
眼见着谢二小姐朝公主行了一礼,便被贤妃着人来请去了景仁宫,接着就只剩下宝华公主与谢三。
表面上云淡风轻,暗地里却密切关注着来人的贵女们却齐齐怔住。
今日这满身穿戴珠玑锦绣,光灿夺目的,当真是谢明鸾?她怎么仿佛换了个人一般?难不成前些日子落水,把脑袋给淹坏了,忘记太子殿下的喜好了?
“满园梨白杏粉,反倒衬得那一枝独占春光了。”有人暗暗收回眼神,抿唇轻哂道。
宝华也很有些不解:“你今天怎么穿成这样?我方才远远见着你,都不敢认!还有阿熙呢,她怎么没同你一块儿过来?”她说完又道,“你说一会儿我办个投壶比赛怎么样?琴棋书画你比不过姚寄雪,投壶肯定能压她一头,到时候皇兄过来,说不定也会被你……”
谢明鸾听不下去,可怜巴巴地握住了宝华的手,“阿熙的事说来话长。至于你皇兄……不管他,反正他眼里只有姚寄雪,现在最要紧的是我的肚子,好宝华你快帮我问问有什么吃的没!”
宝华一听她饿,也顾不上什么皇兄什么姚寄雪了,转过头吩咐了身边的宫女去御膳房看看,又好奇地问她,“真稀奇,你是不是和皇兄吵架啦?”
谢明鸾摇了摇头:“我和他有什么架可吵?”
平日里甚少见面,话都说不了几句的人,怎么吵得起来?
知道宝华为什么这样问,她想了想,解释道:“我就是想通了。裴……太子不喜欢我,并非是不喜欢我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而是我的容貌性情,家世出身,他通通不喜欢。既然如此,我还不如按自己的心意梳妆打扮,至少我照镜子的时候,看见这样的自己心里高兴。总不能一通折腾下来,没一个人称心吧?”
她捧着脸,凑到宝华眼前:“难道我这样不好看?”
“当然不是!”宝华认真道,“我觉得你这样最好看!”
因为她们从认识的时候,阿鸾就是这样鲜亮明丽的样子。
两人正说着话,宝华便看见不远处一道娉婷袅娜的身影自丛生的花木间显现,也朝水榭这边来了。
她顿时垮下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