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女记》弄碧惜颜

36、碧云良辰-秋水山庄

　　（2）秋水山庄
　　碧落晨星，红叶纷飞
　　枫林晚照，高崖梦远

　　自游啸从幽冥湖底游历一趟，他突然变得沉默寡言，仿佛一夜间变作另一个人。
　　青女多少有些在意，自从得知自己的身世，心事便更难以琢磨。
　　而楼音师父总是特立独行，不大爱说话，倒是个严肃的人，难以亲近。
　　所以，在仙风崖底的几日，总觉得闷闷的，压抑得紧。
　　到第五日，楼音师父出乎意外地备了几分干粮让我们上路，短暂的迟疑之后，青女开口问道：“师父，您这是？”
　　“你们该离开了，去看看你的姐姐，否则，恐怕日后就没有机会。”
　　“这是什么意思，师父，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你不必知道我知道些什么，青儿，有些事可以躲一时但躲不了一世，虽然仙风崖是许多仙人都不常来的地方，但迟早有一天天帝会知道的，我保不住你，就像我当初无法保住你父母一样。”
　　楼音师父缓缓说完，一面将木门掩上：“我要去一趟云中阁，你姐姐的师父云溪痕住在那里，我们会替你为最后一战做好准备。”
　　“最后一战？我不明白，师父。”青女脸上是难以置信的神色，楼音师父却莞尔一笑：“你不必明白，到时候你就会明白，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你姐姐现在住在五里之外的秋水山庄，你们上去后便直奔那里，只是，看到你姐姐，千万不要动怒。我走了。”
　　青女正欲问下去，楼音师父却化作青烟蓦地消失在眼前。

　　青女带着我们来到幽冥湖另一岸，这里有个山洞，进去后只见得里面深不可测，微微的亮点仿佛指引着方向。
　　沿着它往前走，很快就已经走到尽头，拨开遮挡洞口的茅草，眼前一片光明。
　　回头，山洞倏地消失，身后竟是高崖，依旧是来时看到的石碑，上面依稀能见到的“仙风崖”三字。
　　这是？
　　青女仿佛看出我的疑惑，解释道：“这是仙风崖通往人世的唯一通道，先前我也不知道，因而我自小到大都没有出去过，直到那一次师父要送刘朝翼上去，我心里有些不舍偷偷送他时发现这个秘密。自那以后，我常常偷跑出去，也就是那个时候，元宵灯会，在秋水镇遇见北慕岚清，那时，我掌灯经过他身旁，他反身追上我，开口便道‘我不管你是谁，请跟我去一趟长安’，他的孟浪着实吓到我，我加快脚步逃离，在这里，纵身跳下仙风崖，谁知他竟也跟着我跳下去。”
　　我发现青女的脸上漾着浅浅的笑意。
　　她继续说：“我将他带回小屋，他摔得很重，我不得不日夜不离地照看他，待他的伤好了，我竟发现我已经离不开他了。”
　　我轻叹口气，世事往往难料，也不知是机缘还是祸根。
　　只知道一切都无法回头。

　　骑着马静静走着，清流碧水，红叶翩翩，别有一番世外桃源的享受。
　　长安的灾祸最起码还没有蔓延到其他地方，楼音师父曾说觅雪是为报复世人和碧谷而来的，可我看来，她到今天为止做过的一切仿佛刻意针对的只是青女。
　　马蹄踏踏响在脚下，微风吹落漫天红叶，仿佛时间静止在秋天。
　　可这明明已是冬天了啊！
　　游啸策马走远，云儿挥鞭追去，而我依旧与青女缓步前行，始终未言一词。
　　她腰间挂着的青箫，下面一角刻着她父母的名姓。
　　这是她一直珍惜的，哪怕她从未见过他们。

　　风拂起青衫，青丝扰乱眼神，触及处蓦地出现山庄一角，掩映在层红碧落之中。
　　那，就是秋水山庄？
　　远离尘世炊火，亦远离了红尘纠纷。
　　伸手握紧古铜门环，一声声敲在石扉上，沉闷响起。
　　开门的是一位老者，鹤发童颜，颇有几分仙骨。
　　“老人家，打扰---”青女正欲开口，却见老人微恭行礼：“青姑娘，庄主已经等候多时，请进。”
　　庄主？
　　青女微微欠身：“不知庄主如何知晓我们会来此？”
　　老人和蔼地笑道：“青姑娘，怕是不记得我了，但我还记得您啊，您不就是当初跟在北慕大人身边的姑娘嘛，而那时北慕大人与我家庄主是结义兄弟啊。”
　　青女恍然：“难道，他是庄主？我当时还以为他只是一个游侠呢。”
　　“庄主那时还是少庄主。”老人让出路，“姑娘，请。”
　　我疾步跟上青女：“庄主到底是谁？”
　　“他姓秋，名陉木。”青女低声说道。

　　秋水山庄以青灰为主色调，青石架成屋梁骨架，背靠石山，门临清溪，木材均以灰木为主，深沉中加以精细的雕刻，颇显自然古朴。
　　院落之间的小径上铺满白色的鹅卵石，三三两两植有火红色的枫树，沧桑的暗与繁华旖旎的红交相辉映，映在眼里是诧诧的惊艳。
　　青色裙角轻触着地上的落叶，游走处拂动起残叶，仿佛水里嬉戏的游鱼。
　　脚步停在堂前，一位身着青黛色锦衣的男子迎上来：“采青，好久不见。”
　　青女颔首，右手轻提裙角，欠身：“庄主安好？”
　　男子畅然一笑：“采青，你随岚清去了趟长安就学这些繁文缛节么？这可不是我当初认识的采青。”
　　青女面纱下嘴角漾起一丝苦笑。
　　为了靠近他，不学些繁文缛节，怎么可以？
　　“庄主，我来此是为了寻我姐姐。”青女开口道。
　　秋庄主摆手：“我知道，楼音师父早嘱托过我。凌儿在疏梨苑抚琴。你们随我来。不过，在此之前，你该改口叫我姐夫。”
　　陉木浅浅笑着。
　　青女一愣，恍然。

　　所谓疏梨苑，即种着几株梨树的院子。
　　方进园子只觉白得煞眼，仔细看来却发现那些白花并非真的梨花，而是一针一线用白色丝绸缝成，层层叠叠堆在一起，隐隐竟有些暗香传来。
　　香气里飘来悠远悦耳的琴音，如水落银盆，细涓长流，撩拨人的心思。
　　是熟悉的曲子，离殇。
　　青女眼里已湿，腰间青箫已经着手，横曲唇边。
　　只觉琴音蓦地颤动，随即归附平静。
　　琴箫合奏，共一曲离殇。
　　青女站在女子身后，眼泪猝不及然地沿着脸庞滑落。

　　谁曾想过，她在这人世间还有个亲人，一个能够让她不再觉得孤单的亲人。

　　这一曲，反复了许多遍。
　　直到，夕阳斜时，青女摁住箫孔，缓缓叫道：“姐姐。”
　　女子将手轻轻搭在琴案上，声音哽咽：
　　“青儿，你还记得姐姐---姐姐也就---值了。”
　　“姐姐---你怎么了？”青女上前，静静地看，蓦地紧握住女子的手，扑在她怀里。
　　女子轻轻抚着她的发，声音如流水般悠长：“姐姐，只是---看不见我的青儿---而已。”

　　原来，青女的姐姐，已经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