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前梦箫管-斗草 ...
-
（4）斗草
纤纤瘦草，撷袺有之
素手移株，葛覃凄凄
林子静得叫人发慌，青女着了一丝怒，两弯柳叶眉蹙在一起，纤细的手指微微颤动，僵硬不可移动。我只剩下沉默，促不可及的事端在脑子里翻如乱麻。再看云，她仍是眨着眼却不能动弹，眉上眼里都是怒火，恨不能手刃游啸，剥其皮剜其肉饮其血！
这种事她绝对有胆做，只是能力上有些寒碜。
而我，爱莫能助。
青女轻轻抬手，长练点到云，云便如脱缰的马跳起，揪起一把茅草嚷嚷着要报仇，我们愣愣地看，她方冷静，露出讪笑。
“青姐姐，你要怎么办？”她搓着手小心翼翼地问。只见青女略思索，抬首，转身——：“不知道。先采药。”
说罢她已步入草丛间，仿佛没有遇见游啸一般。
“青姐姐，你别走啊------我有法子，你先听听。”云慌张地逐过去，一个不留神畔了一跤，摔个马趴。
青女缓缓转过头：“你有何法子？”
云尚未爬起，衣服上沾着车前子的碎叶，碾碎了，稍带恶臭的汁液染绿袖子。
她皱着眉，突然眼前一亮：“有啦有啦，要是我，就采芣苢熏死他！”
芣苢，就是车前子，有恶臭。
看来云的脑子被熏坏了。
“这是武斗！你采那东西，一上场仔细别让游啸把你也碾碎了！”我毫不留情地鄙视她一眼。青女亦摇摇头：“不管文斗武斗，我们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他到底是什么人？”心里漾起不甘，有种拼命的冲动。
青女蓦地叹了口气，算了。
怎么能这样？
“葛草如何？”我冲着她的背影，“织布的那种，韧性应该不差。”
她的脚步止在原地。
碧崖边上长着许多葛草，翠蔓盘生，老化的枝子犹如墨笔掏出的几抹黑云，很刹眼。
青鸟蓦地掠过崖顶，惊散云烟，留下空灵的叫声。
扯下一段葛草，试着将其扯断，但它纹丝不动，想来胜出并不是问题。
嘴角漾起微笑，心里无比畅朗。
回见云，她的脸上亦浮着轻笑。
只是，青女仍褪不下眼眸里的阴翳，这抹苍凉只如月影深潭，多看一眼，心便更沉一尺。生死黄泉两路，再回首时，往事已被尘封，掀开了是伤，若不提，藏掖着就成了凉。
我方知道为何靠近她便会觉察到寒意。
失去温度的内心，她的世界里冰天雪地。
曾听说过，当初的采青像个人间精灵，靠近她就能看见花飞漫天，比盛春还要纷繁美好。而现在呢，人去蒿长添凄凉，再无人去窥看她的天空。
我很想知道，那只青箫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是父亲，还是北慕？
抑或是她自己的心声？
采够药，亦带了葛蔓，日已正午。
竹伞半偏，裙角窸窣。
回到村子却不知怎的这件事已传得沸沸扬扬，顾大娘焦急地倚在门外等着青女——“青丫头，他们说的可是真的？你要和云音宫的人斗草？输了还得入云音宫？”
青女黯然，颔着首，一句不吭。
顾大娘却无责备的意思：“青丫头，虽说你不是我亲生的，但我着实把你当亲女儿看，就是你亲娘也不会同意你这么做。”
“大娘，拿回青箫兴许是青姐姐唯一在心的事儿，您也不想她整日整日的不开心，是不是？”云央求着顾大娘，“您请放宽心，若是青姐姐输了，我和方晓陪着她一起进去，我们不把游啸那厮治得服服帖帖誓不为人！”
又关联着我？
但顾大娘一声叹息，我将反驳的话吞回去，换以点头。
青女换了衣服到厨房去煎了药，斟了一盅，用手帕托着伺候顾大娘吃药。
待大娘喝完药，青女招手叫我们去药房帮帮忙，她想再多配几味药送与左邻右舍，只怕今夜后他们生病无钱买药，会出事。
她让云将苫子里的干草药切碎，让我捣药，她来制丸。
等到落日西斜，才勉强配了六十粒。
出去送药时，竟看见外面挂满彩灯，邻家几个女孩子已经不愿如约进行自己的游戏，来的反倒是看热闹的男子，黑压压一片。
当下心底一沉。
难为青女似若不见，素手轻托药瓶，青纱下的眸子不改往日平静。
水性如是，故天下无有怨尤者也。
老子常说的上善若水也就是这样了吧。
但若果真如此，她怕的到底是什么？她现在做的预示着必输无疑。
别的女子向她投来异样的目光，是怀疑、不屑、还有嘲弄。
围观的男子言语间亦是挑弄。
听着只觉得刺耳，心里生生地疼。
人情冷暖，细腻如丝的心思仍换不得他人的友好。
青女根本无需为这些人采药。
当夜游啸来得晚，明摆着晾着青女。
他来时人已散得差不多。
仍旧一袭紫衣，腰间别了青箫，两手空空。
不是斗草么？他又耍什么计谋？
“你的草呢？”云试探他道,“你是不是想清楚自己不是青姐姐对手，现在后悔了？”
游啸嘴角露出狡黠的笑——“草？你手上的不正是吗？”
云应声将葛蔓藏在身后：“你---你-不能这样。”
“规矩由我定，从同一根草上截不同的部位来比，公平一点，你们先选。”
“这还差不多！”话说着，云将蔓儿递给青女，青女拔下玉簪划开它，挑出内茎，葛蔓中最坚硬的部分，云会意一笑转将剩下的一堆扔给游啸——“你输定了！”
他笑着捻着手心里的烂草，转眼间已成丝，细长柔弱似风。
“看见了？”他对着青女，“你不想做些什么吗？比如让你的草更硬点，以期取胜？”
青女并不说话，手指轻轻抚过白茎，青光微现，茎更白了几分。
不好，中计！
青女双手托着茎，游啸抛来捻成的丝稳稳套住茎。
两人的手同时使力。
游啸后退几步，青女手中的茎裂了道口子。
脚尖轻点地而起，循着游啸退去的方向追去，她的茎才没折断。
游啸骗青女将茎变干，那么，茎定会干裂而断，自然，输的只是青女。
今夜的月光依旧明朗，这袭青衫拢在夜靄里，擦着风，流动成一幅水墨。
他直向着月亮飞去，身形已失，只见紫光倏忽掠过，青女落地，手中的茎已折作两段。
她轻声叹气，旁人不易察觉。
月光照在眸子里，更有几许凄寒。
转眼间游啸回来——“怎么样？”
那副得胜的嘴脸叫云恨得直嗑牙。
“为什么会这样？”青女看他道。
他俨然一副尊师面孔：“揣而锐之，不可长保。”
青女陷入深思，云倒是啐一口道：“忽悠谁呀？把人家老子的话偷来用！”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前梦箫管-斗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