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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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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艇是忽然爆炸的。
轰地一声,没有任何征兆。火舌挟裹气浪遽然冲上甲板,眨眼间便蔓延了整艘船,游艇部件也在炸裂中不断发出难以为继的嘎吱折毁声。
苏叙白霍然站起,哗啦一下碰翻了靠椅,平日里总是不羁散漫的刘海被灼热气浪拂向头顶和鬓后,他喊了一声。
却没有人应。
他这才想起来,崔洋已经提前下船了,此时的游艇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今天在游艇上约了客人。以免有人打扰,这四周一直到海岸边都没什么人,突如其来的爆炸在一片静悄里显得尤为突兀。
目之所及处是不断蔓延的烈火,再远处是一望无际泛着粼粼波光的海面,四下竟无一处可供他逃生,出口更是干脆利落地直接被炸成了两截,咕咚一声沉进水里。
苏叙白目光平静地注视这一切,心却缓缓下沉:
——有人要杀他。
这一点毋庸置疑,不然不会突发这样迅猛的爆炸,完全奔着取人性命去的。
苏叙白扯了扯唇,表情讥讽。
这么着急要他的命,还是在他的私人游艇上,倒是有几分本事,以至于苏叙白一时间都没能想出这人是谁。他这几年虽说得罪过不少人,有太多的人看不惯他,但恨到想直接要他命的,仔细想来应当也是没有的,可谁又知道别人心里怎么想。
苏叙白不再想这些,他沉下面色,快步走到舵轮前试了试。还好,还能用,他当机立断一转方向,濒临散架的游艇登时像一艘火舰疾速向岸边冲去。
两分钟,撑够两分钟就好。
顾及他还约了人,游艇并没有开出太远,只要在这两分钟内及时靠岸,他还有机会跳海逃生,只要不再继续发生爆炸——
砰!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游艇即将靠岸的刹那间,底舱再次发生爆炸,烈火以燎原之势急遽狂卷,甲板直接被炸崩飞起。碎片划破苏叙白侧脸,在他白皙眼睑下平添一道绯红血痕,显出凌厉却又昳丽的破碎感。
不过此时的苏叙白已经顾不得许多了,他毫不犹豫,从急遽皲裂的甲板中央迅速一滚,滚到游艇边缘。高温炙烤地人浑身都在发烫,身上也新添了不少伤痕,他正准备纵身跳下,却在这时,先一步听到岸边传来的乒乓混乱声。
“还愣着做什么!救人!都赶紧的过去救人!”
“不行!来不及了,这游艇都被炸成什么样了,那么大火,上面的人很难存活下来!且随时有再爆炸的可能,我们已经报警并联系了最近的搜救机构等待救援,现在绝对不能靠近——”
“池先生!!”
不用人喊,苏叙白已经看到了。
池邺从浮桥那端冲了过来,他竟然还想用纤绳控制游艇停泊。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纤绳早在爆裂的火焰中化为焦炭,池邺也很快发现这点,他抛下废绳,不顾形象朝上喊:“苏叙白!人没死就给我跳下来!”
苏叙白一低头就能看到他。
男人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疾言厉色,却不是以往那种生气、镇压着怒意、漠不关己甚至微为厌烦的,而是夹杂着深深担忧和一抹苏叙白尚未看清的复杂神情。
大火模糊了他的视线,转瞬连那一抹担忧也看不见了。
苏叙白闭目一跳,池邺对赶来的救援人员厉声道:“赶紧下去救人,救生服给我也拿一套!”
“不行!池先生,您不能下去!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您必须立即离开!!”
苏叙白也想说,这里太危险了,让他们站远点,爆炸的余韵和大火随时会波及他们。可他喉咙灼痛,压根发不出一点声音,他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被热浪托了起来,耳畔是呼啸狂掠的热风,还有一声不太明显的钝响。
起先他并未反应过来那是什么,直到听见池邺的一声失控大喊:“苏叙白!”
苏叙白费力睁开混沌的眼皮,艰难偏头,余光瞥见男人焦急的身影,却看不到更多画面了,因为游艇上的桅杆折断,正朝他劈面砸来。
苏叙白漆黑的瞳底被上方的汪洋火海和那根焦黑桅杆占地满满当当。
痛楚袭来的一瞬苏叙白竟然觉得还好,还能接受。
比他以前喝酒喝到胃穿孔,胃出血,进急救室抢救好受点。这么一对比,死亡好像也没有想象中可怕了,反正他对这人世间早已没有任何留念。
死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是十分对不住池邺,他还没来得及跟对方道歉,平白无故耽误了人家幸福,等到临死之际,却也只有这个他曾经对不起过、无意伤害过的人奋不顾身赶来救他。
……
回首短暂半生,苏叙白做过的错事无数,细较起来大都乏善可陈,倒更像是个笑话。
七岁之前,苏叙白一直是父母的掌中宝,眼里珠,家境优渥母疼父爱,可以说,他一出生就达到了旁人终其一生都难以奋斗到的人生巅峰,奈何好景不长,一场车祸残忍带走了他父母鲜活的生命,他幸福美满的家庭就此画上句点;
七岁之后,苏叙白被大伯一家接走照顾,一并被接手的还有他父母留下的万贯家财和公司产业,这些东西原是等他满十八成年后再继承的,却由于他对大伯太过信赖,被算计了个人财两空,背欠数不清的债务。
公司在大伯接管的这些年被转空了财产,只剩个负债累累的空壳,其他现有资金、动产和不动产,也被他以赠与或是共享的方式耗了个干净,分毫不剩。
恨吗?
当然是痛恨的。被推心置腹信赖多年的亲人骗到这种地步,想生吃活挖对方血肉的心思都有。
所以自他成年背负债务的那一刻起,也背上了沉重的仇恨,他这一生都在为还债和报复仇敌而机关算计,疲于奔命。
抢人生意掠人资源,要钱不要命的行径不知凡几,从未有一天为自己过活,也不曾计较这一路走来付出的沉重代价,在意曾经或是有意,或是无意伤害过的人。
唯独让他感到愧疚和心虚的,仅池邺一人。
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当时苏叙白正和大伯斗地水深火热,明知是蚍蜉撼树,甚至花费天大代价也只能破坏大伯一项微不足道的项目,可为了出那口恶气,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去做了。
他知道大伯在和章氏洽谈合作,他不遗余力破坏那场合作,只要看到大伯一家倒霉,丢尽颜面,他就开心了,哪怕他自身声名尽毁也不在乎。
却也因为那次事件,让另外一个无辜的人受到牵连。
池邺的订婚宴被他毁了,毁得彻底。
订婚晚宴上,他支走池邺未婚妻,自己找来对方房间,本想在他面前败尽形象,好让章家顺带嫌恶起他大伯,以此达成破坏两方合作的目的。
不想他去时房间只有池邺一人,计划比想象中顺利,可紧接着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池邺面色潮红,额头细汗密布,一抬头看到他,瞳孔都滚起不正常的血红。
苏叙白当即想转身走,什么项目、计划也顾不上了,池邺情况不对,他不可能再留在这里。可还不等他离开,对方却陡地箭步过来,从后一把箍住他,他哪里也去不了了。
池邺身上滚烫的温度透过两层衣物畅通无阻地熨帖到苏叙白后背。
苏叙白终于确定,他这是被人下药了。
苏叙白被偏执的恨意缚在了原地,而池邺不知道被哪个缺德玩意下药留在了房间,他二人意外、却又有预谋地阴差阳错睡到了一起。
总之,苏叙白最开始的目的还是达成了,虽然过程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他大伯和章氏的合作项目彻底黄了,同时被搅黄的,还有池邺的订婚宴。
不过这事他可不背锅,池邺明显是被人陷害的,就算没有他,这婚十有八九也成不了,他不过是在火上浇了一把油,很快就将其抛之脑后,忙自己的事业去了。
而等他真正为此感到歉疚时,已经过去了几年时间。
彼时的苏叙白不仅成功还清债务,还摇身一变跻身为商圈新贵,往日薄待、暗算过他的人尽皆成了他脚下蝼蚁,他对大伯一家人也早就不在意了。
该拿回来的东西他都拿了回来,该报复的渣滓他也痛快报复了回去。
前仇恩怨尽消,这些人对他来说不过匆匆过客。
过去了,也就不值一提了。
苏叙白一下子空闲下来,连奋斗的动力都忽然失去,历尽千帆,这圈子里什么腌臜事没见识过?不管什么事他都提不起兴趣,曾经的干劲和热情早被仇恨消磨怠净,只剩下一片斑驳的茫。
不期然听到池邺成为池家掌权者时,他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人是谁,被抛弃在角落深处的记忆尚未复苏,就又听到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池邺几年前曾和一男人发生关系,从此对那事犯了恶心,一直到现在都不曾娶妻,孑然一身。
苏叙白大脑轰地一下炸开,他全想起来了。
那个罪魁祸首、害得池邺恶心男人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是他为达目的不惜和人睡了,事成之后又一走了之,之后池邺怎么样他也并不关心。
其实自那事之后他并非没和池邺接触过,只是偶尔遇见池邺时,那人总对他横眉冷待,不过想想也能理解。他识趣地不往人跟前凑,但怎么说都是一个圈子里的,再怎么躲避也不可能完全避开,除了工作他已经尽量不和池邺接触了。
没想到,还是造成了这种后果。
苏叙白不是心软念旧的人,可对于池邺,或许是他放了自己一马,或许是自己对不住他在先,又或是池邺曾在工作上间接给予过他帮助,再退一万步讲,以池邺今时今日的地位,和他交好绝对是最佳选择,而和他作对,必然死路一条。
苏叙白是聪明人,更是个权衡利弊精于算计的商人,该怎么选他自然清楚。
所以他约了池邺在游艇上见面,不管对方要什么,提出什么条件,他都会无条件答应,奈何人算不如天算,他还没道歉呢,就要先一步死在爆炸里了。
甚至直到死前,他都没有想明白池邺为什么要来救他。
唯一的解释大概只能是对方大人有大量了。
不过不管什么原因,他也没有机会知道了,还真是可惜。
苏叙白眼前渐次黑下,意识也几要失去,在飞速流逝的生命中,他脑中剩下最后一个念头:
如果能重来,就别再祸害人家了。
池邺这般厉害人物,本该拥有更加灿烂光辉的人生。
……
昏沉,一切都是昏昏沉沉的。
苏叙白不明白,怎么人死了还能感知到痛苦,他浑身像被车轮碾压过,酸疼的不行。难道他还没死?被人救起来了?
可他在爆炸中重伤,又被游艇桅杆砸中,身体坠入火海,怎么可能还有命活?
可身体的酸痛,意识的清晰,又实实在在昭示着他的鲜活,苏叙白猝然睁开漆黑的双眼,入目的白色灯光刺得人眼睛疼,好半晌他才缓和过来。
他没死?!
他是被池邺救上来了吗?!
那他现在是在哪,医院?可这里没有一点消毒水的味道,就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四周一点声音不闻,身体也没有之前爆炸时尖锐的刺痛,而是一种说不上来的难耐酸疼。
周围静谧地不像话,苏叙白却激动地撑身坐起,他当然激动,捡回一条命怎么可能不激动!
然而下一秒,苏叙白激动的表情就一寸寸龟裂在了脸上——
薄被随着起身动作而滑落,露出他上身凄零不堪、遍布交加的吻痕,而睡在他旁边,不失俊美和眼熟的男人,不是池邺还能是谁?!
苏叙白两眼一黑。
怎么回事?池邺怎么睡在这里?!
他还重伤着呢,怎么能……不对,重伤?嗯?苏叙白低头一看,他身上除了密密麻麻的吻痕外哪里还有伤口!再仔细看池邺的脸,这根本不是他死前见到的池邺样子,这张脸虽然一模一样,却更加年轻,分明是池邺几年前的模样!
而他,回到了当年和池邺发生关系的那个时间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