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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执子之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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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奔跑。
山石,草木,园林被抛在身后。她的脚自要将她带到什么地方去。她知道,她知道那里,臆想十年,,思念十年,爱恋十年,她最初是把心落在那里的,结果却再也寻不回来。
那木门微掩着,她于是颤抖着轻轻推开。
熟悉的淡淡香气传入鼻尖,几许旧日的情思啊,涌上心尖,波澜样的起伏着。她胸腔里充盈泪意,不为别的,只为那个卧躺于软塌之上的男子。
曾以为再次见面她会疯了一样地狠狠吻他,狠狠拥抱他,却从未想过竟是如此平静。真的平静吗?她问自己。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
她贪婪地凝视那张安详的睡颜。舒展的双眉,微阖的眼睑,恰到好处的鼻梁,在她的梦里又出现过多少回?数不清了吧,已经数不清了。
爹爹,爹爹。
她喘息着抚摩他的眉心,眼泪却顺颊而落。
“爹爹,青陵回来了。”
没有人应答。
“爹爹,我回来了啊。”她无力地叫喊着,那些淡蓝的泪珠从浓密的睫毛上滚落,落地便晕染一团。
依旧没有声响。
即使是见自己一面也不愿意了吗?她不无绝望地想。是啊,爹爹也许恨自己呢,毕竟那是她一手造成的,可他知道,他知道她爱他啊!
一出生,她便有记忆,她记得,记得那个抱着她笑得温柔至极的男子,那个在她恐惧时会用温暖的狐尾包裹住自己的男子,那个在圣池边为自己弹琴的男子,她记得她有多爱他啊!
青陵的面容上现出几分绝望的神情来,她哽咽地道:“爹爹,是要青陵死吗?”
良久,一声细微的叹息轻轻响起。他缓缓睁开眼睛。
多么奇妙的一瞬间!仿佛有一道沁凉舒适的水流穿透沉重疲惫的躯体,抵达心底深处,洗刷尽那繁多的忧愁。这一双碧色的双瞳静静地望着她苍白的脸颊。
于是,丝丝的笑意冲破阴云,她微微眯起双眼。“爹爹,青儿回来了!爹爹好吗?”
但那张柔软的唇仍然紧紧闭合着,云和微微一晃直起身来。他神色淡淡,却仿佛就这样从水墨画中飘然而至,散落如墨的黑发水一样顺服地贴于他稍显清癯的背部,直直地垂至脚际,宽大的青色袍子包裹着那具玉一样完美的躯体,只一眼就让人打心底地疼惜爱恋起来。
她梦游一般地走向他,在这个她满心满意爱恋着的男子面前轻轻跪下。“爹爹,抱抱青儿好吗?”
没有等到他回答,她又不停息地说了下去:“爹爹,我好想爹爹。我知道,十年前都是我的错,可爹爹你该明白我的,为什么?为什么爹爹从来就看不到青儿,是不是青儿不够好,不够乖?青儿保证以后再也不去看那些禁术了好不好?爹爹``````爹爹为什么会喜欢上她!娘呢?娘怎么办?爹爹,你好残忍!”
一瞬间,他碧潭一样的双眸里浮现出几分痛苦的神色,微微一叹竟是真的轻拥住青陵瘦削的双肩,半晌温润的声线流泻而出:“是我欠你娘的,我亏欠她太多。”
她眼角有泪淌落。“那我呢?我又是什么?”
他的手一僵,很快又恢复自然。云和轻轻推离她,却不想被她猝然抱住,有湿润的触感透过衣料传来,他终是一叹:“青儿,你何必如此?”
“何必如此?”她一字一句地重复,最后竟呵呵而笑。“是啊,我何必如此,我何苦要恋上你,来上这样一段天地不容的□□之情,我何苦要使那禁术转换灵魂,到头来一场空不止,还闹得自己也元气大伤,我何苦又要回这该死的狐族,让那活该千刀万剐的阴君来侮辱我?”
云和听清了,忙拉开她,问道:“他又做了何事?”
“呵,好!我让你看看!”她冷然而笑,“唰”地拉开衣襟,将背部转向他。
这一眼,他惊得倒吸冷气,面容上清清白白地显出痛苦混杂怜惜的神色。那本该如美玉一样光滑白皙的后背竟是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鞭痕,抓伤,咬痕,蜡烛的烫伤交杂遍布,处处深得几乎入骨,几处结痂,几处流脓,更有的就连血也还未止住!
他不忍,颤抖着别过头去。“他竟然这样对你。”
“呵,”青陵拉好衣服转过身来,表情讥讽,“那爹爹也该知道他这样对我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你,爹爹,你若是女子,怕是天下人也都要为你疯狂啊!”
他长叹。
她不再讲了,轻轻拥住他的腰,喃道:“爹爹,我该怎么选择?过几日便是圣池之浴了,该要怎么办?”
他僵直着,神情严肃地道:“那是你的职责。”
一阵死寂的沉默后,她抬起那双红得几近滴血的双眸,盯住他的脸庞。“爹爹,很多人羡慕我,只因我是圣女,但如果可以,我宁愿放弃。”
只为你。
这三个字她没有说出来,只因不愿再见到他疏离的神情,每一次都好似刀刻在心,这刻骨的疼痛比之昨夜□□上的凌辱,不知强了多少倍!
淡淡的哀伤萦绕,在心头百转千回,渐渐酿成苦与乐的滋味,涌上喉间。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情感啊,是无论经历什么也不会抹尽,它超越亲情,爱情,超越了自己,超越了一切,她太爱他!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多想亲口告诉他这句话,但也许她永远都不会说,就像她永远无法拥有他一样,她是最没有资格告诉他这句话的人,也是最不配拥有他的人。她该怎么做?是心甘情愿嫁给那个恨她入骨的阴君,成为一代狐族王妃,乖乖生下新的圣女,还是娶了轻歌,安心地做个好额附?也许她已知道答案。
想到这里,她轻轻站起身来,盯着他碧潭样的瞳仁微笑起来。
“爹爹,我已做了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