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殇》梦涟

3、前传（三）

　　5

　　又是半个月。
　　似乎有谁告诉过她，关于涟漪湖，有一个关于爱情的美丽的传说。
　　每次从涟漪湖回来，如涟都会想起这个传说。但告诉她的人是谁却已记不清了。
　　“羽吗？”如涟喃喃地猜测。如果是那个家伙的话，倒是有可能。
　　此时天色已晚，小路两旁高草丛生，四周空无一人，静得有些可怕。
　　如涟正一个人走在小路上，向着家的方向。下午跑去涟漪湖边赏风景，都怪她玩得忘乎所以，竟然在树林里迷了路，好不容易走出来时，星星都占满天空了。
　　曦微在家里等久了吧……可恶，自己明明不是路痴啊！
　　路真窄，前面只是有个人挡住，就完全过不去了。
　　等等，有个人，挡住了路？如涟惊愕地抬起头。她这才意识到，寂静的荒野，夜幕下独行的少女……这这这，这简直就是滋生犯罪的最佳场所！
　　“小妹妹，给哥哥点钱花吧——呦，长得还挺漂亮，要不要和哥哥一块去玩玩呀？”由于逆着星光，如涟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只能看出他是个高大壮实的男人，右手处有金属反光，隐约是一把刀的轮廓。
　　如涟愣愣地不发一言，似是被吓傻了。
　　那人心中暗喜，低声嘟囔着：“今晚又有得吃了。”他伸手抓住如涟的右臂，道：“这么晚还在外面晃荡，不怕遇上坏人吗？来，给点钱，哥哥领你回家——”
　　他的手劲奇大，抓得如涟直皱眉，不禁冷哼一声：“流氓。”
　　“你说什么？”闻言那男人脸色一变，勃然大怒，似是受了什么奇耻大辱，“你竟敢骂老子是流氓？！老子他妈的至少也是个混混！”他猛一挥手，亮晃晃的刀尖直指如涟的鼻尖，如涟感到一股冷风扑面而来，然后就是冰凉的金属抵在脸上的触感。
　　男人恶狠狠地说：“乖乖把钱交出来，否则我毁了你这张脸蛋！”
　　如涟只是瞪大了眼睛，猛地挥拳，打中了那人执刀的右手。她本以为能将刀打脱男人的手，却未料那手只是一晃，引得刀刃划破了她的脸颊。男人没想到如涟会突然反抗，愣神了几秒。趁此机会，如涟飞腿踢向男人下身，就势低身，滚到了一边。
　　就这么几个动作，如涟已是气喘吁吁。她不禁暗暗反省：逃命的时候身体素质很重要啊。早知会有今天，当初羽制定的锻炼计划就不该逃了。
　　她正要爬起身，又被男人扑倒在地。尖刀已被抛弃在一旁，那男人目露淫光，开始意图撕扯如涟的衣服。如涟抓起一把土向男人脸上拍去。那人连声咳嗽，手上的力气却丝毫没有放松。
　　“小丫头性子到还挺烈，看我今天把你先奸后杀，然后弃尸荒野，这破地方又有谁能知道！”
　　如涟恨恨地看着男人，心中突然冒出来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如果曦微能突然出现……怎么可能，那块木头一定还在家里发愣呢。
　　可恶！竟然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以后又会被那帮人笑话了。
　　既然这样，那只有……
　　如涟眯起眼睛，紧握着的拳头在指缝间泄出了丝缕光芒。
　　“我知道。”
　　在男人身后，有一个冷冷的好听的声音响起，让人想到了清泠的泉水，在这片寂静的夜幕下尽显孤傲。
　　曦微……
　　如涟愕然，实话说她没想到曦微真的会来，莫非英雄救美这样自人类产生便时有发生并广为流传的经典桥段就这么出现在自己身上了？然后是不是曦微就该三下五除二把男人打倒，愧疚地说着“对不起我来晚了”然后把自己拥抱入怀？
　　呃……如涟无力地躺倒。自己想象力太丰富了，一定是近日来爱情故事看多了的缘故。
　　曦微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因为自他一出声，男人的身体就变得僵直。男人爬起来，不再理会如涟，缓缓地回头，一脸见到鬼的表情。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张开嘴却还是没能说出口。
　　“林子，好久不见。不用装的这么惊讶，我知道你是来找我的。你尽管回去告诉冯瀛，我还没死呢。”曦微的面容被月光映得有些苍白，却更显得威严和冷漠。
　　那被唤作“林子”的男人闻言，惊吓的表情一扫而光，双目中蓦地蒙上一种敬畏与仇恨交织的感情。他用这样的目光注视了曦微几秒，又不易察觉地扫了一眼尚躺在地上的如涟，转身进入一旁的高草中，趁着夜色匿了身形。
　　直到如涟从地上站起来，整理好衣服，打理好凌乱的头发，调整好遭遇抢劫的心态，曦微还在呆呆地站着，陷在自己的回忆和思考中。
　　“那个，曦微，其实你不用救我。那个人，他伤不了我的。”
　　不了解曦微的过去，不明白曦微的心事。但只是刚刚曦微简短几句话，就已经让如涟明白，今晚的一切极有可能是某人设下的一个局，目的就是用自己来引出曦微。
　　是曦微的仇人吗？
　　如涟蹙眉。她想起了一个月前自己在涟漪湖畔刚见到曦微的场景，那片艳丽的鲜红刺得她的心微痛。
　　曦微的过去，究竟是什么？是怎样痛苦的经历才让他选择死亡来解脱？
　　如涟有些担心，担心今天的事情会将曦微重新拖入曾经的危险与伤痛之中。
　　曦微抬眼看向如涟，目光复杂：“对不起，因为我，把你拉进了危险之中。”
　　“恩？你说今天的抢劫事件？”如涟忙收起心事，露出了她的招牌笑容，“没关系，我说了他伤不了我的。”虽然这话在一般人看来实在没什么说服力，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怎么去对付这么一个强壮的男人啊？
　　“既然这样，那回家吧。”曦微再不犹豫，沿着小路继续向家走去。
　　“等等，曦微，你怎么不在家里好好待着，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如涟跑步跟上他，拽住了曦微的胳膊问道。
　　“这么晚了看你还不回来，怕你被狼叼走了，所以来找。”曦微一如既往地冷冷答道。他试图甩开胳膊上的两只手，如涟却浑然不觉似的抓得更紧，他也就随她去了。
　　反正，又不讨厌。
　　“哦，曦微你放心啦，一般狼打不过我的，色狼也一样。”
　　“……”
　　“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饿坏了，所以出来觅食吧。放心，我一到家就做饭哦。”
　　月光朦胧中，二人的身形像是互相依偎着回家的爱人，洒落了点点的温馨。

　　6

　　但这温馨仅仅持续到两人到家……
　　“啊！————惨了惨了曦微，我的手链好像刚刚掉在外面了……等我一下，我出去找找啊。”如涟一副末日当头的悲丧表情，拉开门就要冲出去。一只手缓慢而及时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呼——原来你捡到了啊，吓死我了。”
　　“很重要的东西？”曦微目光复杂地看着躺在手心的手链，一丝奇异的熟悉感一闪而过，快到连他也当成了错觉。
　　如涟诧异，这好像是曦微第一次对她的事情表现出好奇呢。不过，曦微的问题……
　　“嗯……大概吧。”如涟不太确定地答道，“事实上，因为某些原因，连我也不知道它的来历。但我总觉得，我绝对绝对，不可以对它放手……”
　　半个月前的阁楼露台上，就是这条手链让如涟差一点从四层楼的高处掉了下去。在手链那繁复的编织花纹中，装饰着一块晶莹美丽的石头，成了整件作品的点睛之处。
　　曦微发现，如涟在注视着那块石头时，目光中一直蓄满了海一般的感情，那是连她本人都察觉不到的，深深的依恋之情。
　　就在那一瞬间，曦微几乎可以肯定，将这条手链交给她的人，一定是一个爱她至深的男子，或者说，少年。
　　曦微眯了眯眼睛，匆忙转身走向厨房开始准备晚饭的食材。不可以再想下去，不可以再靠近她了。林子的到来，使他再也无法逃避命运的残忍，他紧紧握起了双手，心中不再平静。
　　这一切，快点结束吧！

　　“曦微，明天就是立秋了呢。”
　　“……”
　　“夏天就要过去了啊。”
　　“……”
　　“我们明天一起去购物吧。”曦微发现，即使生活了一个月，自己还是跟不上她的思维。
　　“好。”下意识的，他这样回答了。

　　如涟将手链重新戴上，抬头看向曦微的背影，又沉思的一会儿。
　　是巧合吧。
　　她刚才想起，手链上的石头，是有着琉璃光泽的琥珀色。温婉润泽。
　　和曦微的眼眸是同样的颜色。

　　星苍纪391—4773年立秋天气：晴朗微云
　　今天终于送走了夏天的尾巴，总觉得心里少了一块什么似的。我果然还是好喜欢好喜欢夏天，明明这个季节又不是一去不返，却好像已经错过了什么。羽总说我爱胡思乱想，我却真的无法抑制那样的心情，那样一不小心……就会泪流满面的心情。
　　不过其实这一天很开心呢，第一次，和曦微一起去逛街，像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女孩子那样，买上一大堆没用的物件，通通摞到曦微的手上，然后偷看他想要反对又不知如何说出口的神情，真的是——有趣极了！！！
　　曦微竟然也爱吃巧克力蛋糕哎，那明明是我的最爱，下午在甜品店却被那个阴险的家伙默无声息地抢了一大半走，我只是看着他发了会儿呆嘛，他居然一口都没给我留！呜~好吧我承认，我犯花痴了，曦微这个家伙居然长得比羽还要好看——那么一点点。
　　然后去了叶萌孤儿院，当曦微听说我是孤儿院的捐助者之一时，脸上终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真是可惜当时没能照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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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该有多好啊。
　　昕如涟，不要自欺欺人了。
　　你假装看不到曦微脸上稍纵即逝的忧伤与决绝，假装没有发现身后有人在一直跟踪，假装曦微拥抱你是……是的，曦微拥抱了我。在一家超市里，迫不及防地，我被他揽入怀，看到远处跟踪我们的两人悄悄离去。这是曦微做给他们看的，想要造成我们关系亲密的错觉。我却装作恍然未觉，一脸疑惑地听着他作出“手滑了”这样的解释，却终究不明白，他究竟，要做什么？
　　我只希望，他不要伤害自己。
　　——如涟的日记

　　立秋这一天正是周末，因此大街小巷上的人格外的多。广场中心的音乐喷泉带起大片的水雾，气球满天飞，各色宣传单打着旋地落到地上。舒缓的轻音乐和重金属乐交错贯耳，还有一家音影像店门前的喇叭在大肆喧嚷着《婚礼进行曲》。小吃街的方向一直有烤肉的香气扑面而来，与蛋糕店逸出的甜美完美地融合出令人垂涎欲滴的味道。
　　天气很好，有人在公园里放风筝，还有几个孩子在为究竟谁放风筝谁玩球而争论不休，一对对情侣躲在树荫里甜言蜜语，有些学生模样的人干脆支起个帐篷，围坐着堆成小山的零食一起打牌。
　　但这些地方通通没有了如涟的身影，一从叶萌孤儿院中出来，她便被曦微拉上一辆出租车，带到了一处完全与“繁华”“热闹”无关的所在。
　　如涟确定自己的眼睛还在正常使用，因此她只得很虚心地向站在身旁一脸凝重的曦微提问道：“你带我来警察局干什么？莫非你其实是个全国通缉的逃犯，经我感化终于决定回来自首？”
　　曦微淡淡扫了她一眼，递过了自己的钱包。如涟愣愣地接过：“干什么，收买我？不让我乱说话？还是作为我让你弃暗从明的报酬？哎呀不用了，助人为乐是传统美德，我……”
　　“拿钱去超市买卷胶带，把自己嘴封起来。”
　　如涟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怒气冲冲：“曦微，你这是在侮辱我的人格，我明明有钱可以自己买的！”
　　闻言，早已走开的曦微脚步顿了顿，别过了头。
　　昕如涟，你又成功地，把我逗笑了。

　　如涟觉得自己像是透明的，整个警察局这么多人，居然任由她和曦微两个“入侵者”大摇大摆地走过，甚至没有一个人过来对他们进行最简单的询问，而无论是曦微还是和他们擦肩而过的其他人那脸上严肃得近乎冷漠的表情，又让人看不出他们是否相识。
　　直至曦微推开一间办公室的门，屋内唯一的一名中年男子才笑着招呼道：“小寒，你这是带着女朋友来了吗？”
　　那男人一脸慈祥，却掩不住眉眼间的精明干练。
　　曦微微笑：“陈叔，我们进去谈。”说完他就抬脚走进一扇小门，把如涟一人搁在了外屋。男人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眼如涟，也跟着进了屋去。
　　小寒？曦微？女朋友？自己？
　　如涟根本没顾得上抱怨曦微对自己的无视，此时她的脸已经红透了。
　　紧接着她又开始唾弃自己：人家不就是随口一说吗？你看你反应居然这么强烈……昕如涟，你堕落了！
　　何况，自己又不真是他女朋友。
　　昕如涟vs陈叔，第一场：如涟完败。
　　随便找张椅子坐下，又打扫了一遍乱七八糟的思绪，如涟把头埋入自己的臂弯中，默默沉思。
　　曦微，是要回归原来的生活中了吗？他今天把自己带来，恐怕就是为了告诉自己他的身份吧？其实这完全没有必要，昕如涟和曦微，不，“曦微”根本不是他的本名。
　　这两人是不应该有交集的。
　　昕如涟……不可以喜欢上曦微的。
　　曦微从屋内走出，正看到了她一脸伤感的表情：“曦微，你是不是要走了？”
　　曦微皱眉，露出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那个被称作“陈叔”的中年男子则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人，眉间带笑。
　　“曦微啊，你看你都回来认亲了，是不是该把房租付清了？”
　　“我没钱。”说谎，你旁边不是还站着个“陈叔”了嘛，没钱可以要啊。
　　“不付钱我可不放你走啊。”
　　“我本来也没想走。”
　　如涟惊奇：“那你回来干什么？”
　　“‘回来’？你对我家家谱很熟吗？陈叔只是我爸同事而已。”
　　如涟看向一旁那个笑容逐渐加深的男人，忽听曦微用一种三分玩味三分嘲讽又四分同情的语气说道：“你不是喜欢多管闲事吗？这次麻烦怕是盯上你了。”
　　“啊？”如涟觉得大脑一片混乱，这时终于听到陈叔出场了：“好了好了小寒，这都快晚上了，你出去帮陈叔买俩包子，你的这个小房东就让陈叔来帮你解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