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之湄》沈今朝

1、序 在水之湄

　　1945年9月9日，日本政府在南京签下投降书，南京政府，何应钦代表国民政府接受日本投降，冈村宁次在这场中日抗战中签下历史性败退的一幕，长达八年的抗日战争正式结束。1945年9月27日，上海，初秋，国民党政府在接收上海之后，开始清算战时的汉奸。

　　上海市区，一对对日本军人在国民党军队的监视下，将枪械依次放在地上。南京西路上，一辆辆军用卡车在街上缓缓游行。车上，一列列的垂头丧气的人。每个人胸前都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我是汉奸”。人们在道路两旁点指唾骂。

　　几辆警车，拉着警声，闪着警灯，划破长夜，在南京西路上急驰而过。夜，警车冲破南京西路，发出刺耳的警鸣，呼啸而来。上海有名的大饭店门门口灯火辉煌却围满了人。显眼的警车靠在门前，扎眼的闪着警灯亮在那里。车上下来几个警察，径直向门内快步进入。门童在门口略作阻拦。 “找你们老板！”警察边说边往里面进。推门开，里面一片辉煌。门口的记者和围观者争相往里面看。不一会儿，几位警察簇拥着一位风姿卓越，仪态万千的女人出来。记者甲轻呼一声：“吴湄来了！”

　　记者上前争相采访拍照，警察围在吴湄身边用力阻挡想要挤进来的记者和围观者。警察压低了声音：“让一下！让一下！”记者随着警察和吴湄的脚步跟进，记者甲：“请问一下吴老板，你此刻的感想？”记者乙：“吴老板请问你对最近国党的肃反清奸作何看法。”记者丙：“吴老板，听说你跟一名日本人关系密切，是不是真有此事？”吴湄突然停住脚步，回头对着记者丙平静而淡定的道：“对不起，你踩了我的裙子。”记者丙被吴湄淡然自若的神色怔住，松开了脚。背影在众人的簇拥下上了车。闪光灯对着车窗内的侧面拍摄，车门慢慢摇笼。女人在车窗边隐约露出一张精致优雅的侧面。车子踩着流光，缓缓驶离。

　　审讯室内，炽光灯下，吴湄静静的坐着。审讯官和吴湄沉默了半晌。吴湄优雅的坐着，安静的几乎像黑夜里一朵盛放的昙花，审讯官突然站起来。扔出一叠资料，吴湄抬眼着审讯官，平静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似乎早已预料到的心意，竟然让审讯官无法面对她强硬起来。审讯官：“有人举报你！”吴湄看了看厚厚的资料，平静的问：“举报我什么？”审讯官：“这个审讯室，只审讯一类人，都很有名。”审讯官在黑暗处来回走了几步。阴郁的脸孔在靠窗的忽明忽暗路灯下，更显阴霾。审讯官：“前一个已经被处极刑了，大汉奸梁鸿志，伪中华民国维新政府行政院长。”吴湄有点诧异。审讯官：“现在，知道为什么请你来了吧。”审讯官看了看时间，掏出一要根烟，刚想擦亮火柴，看到娴静的吴湄，犹豫片刻。审讯官不带任何语气的说：“你在这里好好想想，我马上回来。”

　　审讯官走出门，擦燃火柴，深深的吸了一口，慢慢的吐出烟圈了，回头看吴湄，那个背影在灯光下，如此珑雅致，审讯官收回目光，轻轻历声对两边站着的守门警卫说道：“看紧一点，我马上回来。”

　　吴湄静静的坐在那里仿佛平静的水面未荡起一丝波澜，时针滴答滴答滴答地响着，本是很轻的节奏声，在这样一个安静的连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的审讯室内，却又如此百倍的放大，搅乱人的心思。吴湄有着一双极清澈极明媚的眼睛，记得少年时，算命的曾说过，目中带水，情海生波，吴湄一直当成玩笑无心无意揣摩着，没想到一语成偈，吴湄轻轻的闭上眼，静静聆听着时针的滴答声。

　　审讯官轻轻走进审讯室，他站在吴湄面前，细细看着，面前那个闭目养神的女人，这个传说中的奇女子，可以如此安心定神的坐在这里，丝毫未见慌乱紧张，足见她内心十足的修养与定力。审讯官：“怎么样，想好了没有，交待问题吧。”吴湄慢慢张开双眼，明亮的灯光照的吴湄有些眩目，她轻轻的眯了一下眼睛，温婉的反问：“我没有做过什么事，没有什么好想，没什么好交待。”审讯官：“你得知道，这个审讯室一般不会随便请人来，但是，若真请来了，凭你是谁，没有黑白分明前，断难脱身。。。”审讯员话未说完，警卫员跑进审讯室向审讯员敬礼。审讯员步出门口，警卫员在他耳边轻语。审讯员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吴湄，走进审讯室，审讯员：你回去再想想吧，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告诉我，还是那句话，凭你是谁，都请好自为之。”

　　吴湄打开门，张妈早在旁边迎接。张妈：“小姐，你回来啦。”吴湄微笑点头，却无力的将手中的小包递给张妈。张妈接过包，试探的问道：“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做了你最爱吃的小米粥。”吴湄淡淡的：“张妈，我有些疲倦，想先休息一下，晚点再开饭，如果沈先生过来，请他在楼下稍候。”张妈：“好咯，小姐。”吴湄慢慢的走上楼，打开一扇白檀木框玻璃门，轻轻的关上门。吴湄静静的靠在门边，却再迈不开脚步，仿佛那一瞬间，就是那一瞬间，吴湄觉得，从来没有过的那样漫长的疲倦，朝她排山倒海的涌来，那么多年来，她告诉自己，内心的强大，需要用微笑来演绎，就算再苦再累，她都要把腰竖的直直的，把背站的婷婷的，是的，她一直以来都能做到，可是今天，就在关门那一瞬间，吴湄终于体会到，很久很久以来，没有喊出的那一个字，累，吴湄缓缓的从门上往下移，把身体蜷缩成一团，抱着膝盖蹲在那里，突然间，窗外一阵暴动，石头、鸡蛋、乱七八糟的东西往上面扔进来。窗外，暴民们继续扔着东西。暴民甲：“她是汉奸。”暴民丙：“怎么又把她放回来了。”暴民甲：“女人嘛，总有好处的，把官员哄的舒舒服服的，就没事了。”暴民乙：“听说她跟一个日本人相好。暴民甲：呸，不要脸，汉奸！”吴湄静静的闭上眼睛。

　　审讯官对本宣读着：“本着宁枉勿纵的原则，对汉奸吴湄处以极刑，行刑。”吴湄被士兵押上刑场。吴湄落莫伤心的挣扎着：我不是！我不是汉奸！我不是汉奸！汗水泪水顺着吴湄的额角流着，任凭哭喊，一排士兵举抢对准吴湄瞄准，一排枪响。吴湄从梦中惊醒！汗水从额角渗出。吴湄这才发现自己晕倒在门边。她踉跄起身，屋内已经漆黑一片，吴湄打开灯，起身推开窗，看着远方。远处，夜上海，灯火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