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月歌》quietfruit

4、第 4 章

　　我静静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眼望着楼下，慢慢啜着茶。
　　“姑娘，还要不要来点什么？”小二走过来，哈腰问。
　　我淡淡一笑：“先不用，我等人。”
　　小二转身刚要走，眼突然一亮，似乎在楼下看见了什么，瞬间来了兴趣。
　　我也看向楼下。
　　一个唇红齿白的锦衣公子似乎因为走得急了些，不小心撞上了一个虬髯大汉。那大汉顿时横眉立目，抓着那公子不让他走。锦衣公子一脸焦急，却又非常无奈。
　　“啊，那汉字可惹错人了。”小儿啧啧道。
　　“怎么说？”我在旁轻声问。
　　“那公子可是今年科考的榜眼——单滢，而且与太尉二公子段夺月相熟，前途无量啊！”小二似乎很高兴有人问他这种问题，说得口沫横飞。
　　“段夺月？”
　　“是啊！”小儿连点着头，“段二公子不仅有个掌握全城兵马的爹，而且还是‘京城三公子’之一，明晰貌美，倜傥风流，文采武功都很出众的。”
　　我淡淡应了声。
　　就在我们说话间，楼下形势已有了转变。
　　单滢因为大汉总是拉着他不放，终于变得不耐烦起来。他拿出了一锭银子塞进大汉手里，转身便要走人。
　　大汉看到银子愣了下，随即松开了手，不过脸上闪过一丝贪婪，手又向单滢抓了过去。
　　单滢倏地回头，脸上闪过一丝戾气，微仰头看见了坐在二楼上的我。
　　我向他微微一笑。
　　他一愣间，已被大汉拦住。
　　单滢皱眉，看似文弱的身体突然翩然飞了起来，狠狠踢了大汉一脚，同时旋身飞上了二楼。
　　单滢站在栏杆上，身上衣锦，环佩饰玉，俨然一个贵公子。
　　他终于如愿以偿了。我淡淡勾起笑容。
　　“师妹！真的是你！”单滢一脸惊喜地喊道。

　　我站了起来，笑着叫道：“二师哥。”
　　一旁的小二眼珠子几乎瞪得要掉下来。
　　单滢跳下来，坐在我旁边，叫道：“小二，来壶碧螺春。”声音高亢嘹亮，几乎传遍了整个楼层，他这大嗓门的一叫，文雅公子的形象立失。
　　小二眼睛瞪得更大。
　　“怎么，没听见吗？”单滢眼一瞪。
　　小二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应声，钻进内堂端茶去了。
　　“师哥，你还是没变。”我微叹。单滢已经下山三年，可性子还是没变，总是这么毛躁。
　　雾隐山上的所有人中，单滢也算是个例外了。
　　“那是因为见到望雪太兴奋了。”单滢笑嘻嘻着，“接到你要来京城的信，我高兴地三天都没睡好觉。我这不赶紧来见你了，是不是等了一会儿了？让你久等了。”单滢低下头，一副忏悔的模样。
　　小二把要来的茶颤颤巍巍地放下，看见这样的场面又是一脸不能适应的样子。
　　我回答单滢：“没关系，我也刚来。”
　　“说实话，我还真担心师妹你不会来呢。我记得小时候只要提到京城，你反应总是很激烈。所以接到你的信，我是真的不敢相信。天啊，我实在太想你们了！”他表情夸张。
　　“我们也很向你。”我看着他轻笑。
　　“我以为你们还在生我的气，是无辜负了师父的期望。”
　　“师父从没生你的气，他只是担心你下山会受到伤害。”受到金钱、名利、权势所带来的伤害……而且我们都知道，单滢是多么一个善良的人。
　　“怎么会呢？这三年来我简直如鱼得水，不亦乐乎。“单滢得意地笑着，给我倒了一杯茶。
　　见我还盯着他，单滢又道：“尝一口这种茶，有咱们雾隐山上月露茶的味道。”
　　我静静看着碧绿茶水里不断浮尘的螺旋状茶叶，问：“二师哥，段夺月是谁？”

　　师父明白我一直以来的心结，所以特意让我去京城一趟，顺便让我探望一下已出走三年的单滢。
　　单滢不甘于寂寞，不想就此在雾隐山上度过一生，所以他选择了入世。他临走前只把出走的原因告诉了我，然后边偷偷溜下了山去。他选择我不单单是因为我和他之间感情最好，还因为他知道我绝不会劝他留下。
　　后来师父罚我跪了三天，为我不劝住单滢。我暗自悔恨了三天，因为对单滢的这份纵容说不定真的会对他造成很大的伤害，只是怕寂寞的单滢根本不懂得他所追求东西的恐怖。
　　可后来师父对我说，这并不是我的错，早已表现出躁动的单滢早晚会走。他罚我，只是想不让我自己折磨自己，只是想让其他师兄妹减轻对我的愤怒。
　　单滢，是所有人的宝贝。
　　听到我的问题，正在喝茶的单滢猛得把口里的茶给喷了出来，在不远处的小二看到这个场面，身体不禁歪了下。
　　单滢或许是历史上最没有形象的榜眼了，我想。一边拿过一脸愧疚的单滢递来的手绢擦着自己的脸。
　　“望雪，你怎么会提到他？”单滢有些不自然地道。
　　我看看他，低下头道：“不过随便问问。”单滢有一笔好书法，写得一篇好文章，武功也练得不错，就是人太单纯。他来京城三年，还保持着这副无垢的模样，应该是有人在保护着他。小二提到他与什么“三公子”之一的段夺月相熟，那么大概段夺月就是那人了。可单滢为何一副心虚的模样？我抚摩着杯沿陷入了沉思。
　　“望雪，你在想什么？”单滢看了我一眼，有点小心翼翼地问。
　　我摇摇头。
　　单滢大叹一声，凑近我：“望雪，所以师兄妹中就你最得师父真传，总是雷打不动、好像没有什么可以影响到你的样子。我跟你最是亲近，可总搞不明白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正想说什么，一个书童模样的人大喊大叫着闯上来，神情焦急。
　　“公子，我可、可找到你了！”那书童冲过来气喘吁吁地对单滢道。

　　单滢笑容满面地给我介绍：“望雪，他是吟秋，我的书童。”说完，把正喘得不行的吟秋拉过来，指着我道：“吟秋，这是我师妹——恭望雪。”
　　吟秋向我应付似的点点头，便拉着单滢急急道：“公子，你怎么还在这里？！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单滢一愣：“什么日子？”
　　吟秋气得直跳脚：“今天是沐雲侯宴请十甲进士之期，你怎么可以忘了呢？而且公子是榜眼，您怎么可以缺席呢？”
　　“沐雲侯？”单滢拧起眉头，表情茫然。
　　“哎呀！他就是当今圣上的惟一皇妹朝星公主之子——沐雲侯张倚歌啊！”
　　我倏地抬头。
　　“公子，前几天段二少爷不是还提醒过您吗？”吟秋急的什么似的。
　　“啊！是了，夺月让我千万不要忘了！因为要是惹到了沐雲侯，我是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的。”单滢眼一亮，似终于想起来了。
　　吟秋脸色更差：“那还不快走，就要误了时辰了！”
　　单滢看向我，表情依依不舍：“望雪。”
　　我站起来，有些迟疑地问：“师哥，我可不可以也去？”
　　眼前的两人表情瞬间有些呆滞。
　　吟秋似终于注意到我，上下打量着。
　　单滢反应过来，脸上喜滋滋地猛点了下头。
　　吟秋拦道：“公子，不行啊！沐雲侯发来的邀请贴注明最多带一名奴仆，是不准带女客的啊！”
　　单滢敲了下他的头：“笨吟秋，你别去，让我师妹假扮成我的书童不就行了。我师妹难得提个要求，表现出对什么有兴趣的样子，做师哥的我怎么可以拒绝呢？”单滢冲我眨了下眼。
　　“那怎么行？成何体统？一个女子怎么可以……？”吟秋哇哇大叫。
　　我在旁微微笑着，看着吟秋在单滢的瞪视下乖乖闭上了嘴。

　　“这侯爷府还真大哎！走这么久还没到该到的地方。”单滢拉着我的手，东张西望着。
　　我抻抻身上的衣服。我现在穿着的是吟秋的衣服，一身书童打扮，单滢拉着我的模样，看着别人眼里指不定多怪异。但单滢和我俩都随性惯了，倒也不怕什么。我只怕那只能穿我衣服回去的吟秋想必已经恨死我了。
　　“哇！好多鱼哦！”单滢兴冲冲地把我拉到池塘边。
　　我看着单滢兴奋的样子不禁微笑，他能保持这样无邪的样子真好！
　　“单公子，请走这边。”已走远的管家折了回来，对简直想扑向池塘的单滢道。
　　单滢转身不好意思地笑笑，拉着我的手乖乖跟在管家身后。
　　“侯爷马上就来，请您稍等。”管家把我们带到前厅，退了出去。
　　我不着痕迹地把手从单滢手里抽出来，垂眉顺眼，头低下。
　　厅里已有九个男子端坐，或轻声交谈，或悠闲品茶，有老亦有少，都是一派儒雅模样。
　　“各位，在下单滢，有礼了。”单滢躬身为礼。
　　我微微抬眼，厅里人纷纷站起来回礼，只是表情各异。
　　单滢在一处位置上坐下，我立在他身后。
　　一个小童过来，奉上茶。
　　坐在单滢左手的人问：“单公子怎的迟了？”
　　“有些事耽搁了。”
　　“在下左微，乃今年探花，早闻单公子才名。今日一见，实慰平生。”
　　周围似有微微冷笑的声音。
　　“哪里哪里，幸会幸会。”
　　左微向单滢又凑近些，道：“沐雲侯既是皇亲，也是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臣子。虽然您有三公子之一夺月公子的宠爱，可这来迟之事，下次最好还是别做了。”左微依旧在礼貌地微笑，只是有些冰冷。
　　“多谢提醒。”单滢面色未变，也笑容以对，
　　左微坐正，没有再理会单滢，颇为自得地开始品茶。
　　单滢右边的年轻公子本悠悠品着茶，此时低声嗤笑了下。
　　我皱了皱眉。
　　“让各位久等了，真是失礼。”一个清雅柔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