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咒怨》解语紫菀

10、番外·女鬼自白

　　香烟袅袅，木鱼声声，佛堂中禅师仍在讲着枯燥的经文。洪亮的的声音，传进佛堂的后院，那座古旧的佛塔，传进我的耳。

　　“佛祖释迦牟尼说，人有八苦，分别是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求不得。”

　　生，求不得不生；老，求不得青春；病，求不得健康；死，求不得永生；爱别离，求不得团聚；怨憎会，求不得解脱；五蕴炽盛，求不得清明。求，就是欲。求不得，便是苦恼。

　　“世人活在世上这么苦，为什么还要活着呢？倒不如都死光，落得个天下太平！”我听到有人嗤之以鼻。回身，看见她，穿着我曾经最喜欢的红色衣裙，带着轻蔑的笑容。“如果我可以离开，我一定帮那些蠢人解脱！”

　　看到我在听经，她冷笑一声。“又在装模作样的听经！立什么牌坊？别以为我不知道，最初见到那个蠢货时你就是听他讲的这些东西！”

　　我看她，无语，于是只能走开。

　　她却更为嚣张。“哼哼，你都忘了自己的姓名了，怕是把我是谁也忘的一干二净了吧！”

　　我倒是没有忘了她是谁，她，是我的怨气。然而，我也确实忘了自己的姓名。

　　因为我只是一个鬼而已，而且，是个死了三百年的鬼。

　　所幸，我还记得他的名字。

　　三百年前，初见持善，是因为母亲病了，遍寻良医无用，只得请了大师来做法事。待母亲痊愈，我到寺里还愿，便听见他在给人讲解佛经。

　　“生、老、病、死，是自然生理上的痛苦；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和求不得，是精神上的痛苦。怨憎会，就是和怨恨、憎恶的人或事物在一起，无法摆脱，是一种痛苦；爱别离，和自己亲爱的人分离，是一种痛苦；五阴炽盛苦。五阴即色受想行识。‘炽’，火热也。盛，众多也。阴，障蔽也。是说这五种法能障蔽吾人本具妙觉真心，使之不得显现。求不得，想得到的东西却总是得不到，又是一种痛苦。 ”

　　他的声音清清冷冷，似山间泉水潺潺，流入我心。于是，我便决定住下来，原本只是想听他讲经，谁知，竟是越来越喜欢他，以致无可自拔。我住在禅院斋戒，原是不合理之事。只是那方丈不如我能言善辩，不得不让我留下。方丈似是十分信任他，便让他负责我的生活起居——正合我意！

　　于是便缠他为我讲解佛理，假作认真聆听的样子，其实只是喜欢看他垂头览经时，那细密的长睫。他渐渐也与我熟悉起来，只是总是若即若离。我心有不甘，终于捡个日子缠住他。“持善大师，你说，求不得是怎么一回事？”

　　他颔首。“原本渴求的东西，却远远的只可观，而不能走近，甚至观而不得，只可放在心底。欲罢不能，欲求不得。情绪里不免伤心，焦灼和懊悔。”

　　我直视着他。“我，是不是求不得你？”

　　他无语转身。“佛陀不肯三宿桑下，怕的是沾上尘世羁绊。”

　　“我不管，我只要你与我结下今世情缘。”我牵住他的手，我知道，我不会让他离开我。

　　于是，当夜，我们成了夫妻。

　　如此三月，我发觉已有身孕。告知持善，他震惊，嘱我莫留下那孩儿。我不肯，他无语良久，言道：“今夜你可在后院客房等我。”

　　于是我等候至夜，终于，他来。神色哀伤。“若你心中念我修行不易，好歹高抬贵手。方丈大师断不会容忍这等败坏清规的事出现……而我，而我很快就要升为方丈……”

　　“不！我才不要你当什么见鬼的方丈！我要你娶我，和我双宿双飞……”我几乎疯狂，扯着他的衣服喊叫。

　　“你小声一点！你小声一点……”

　　“不要！我就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啊！”

　　突然四下一黑，腹部的疼痛让我回过神，明白不是幻觉。持善从桌子上拿下烛台拔掉上面的蜡烛，将铁质的烛台上的尖端刺进了我的小腹。持善摇着头。“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我怎么又犯了杀戒……”

　　他转身甩下蜡烛就逃去。我跌坐在地，我的……持善啊……你还是离我而去……

　　看到蜡烛的火苗燃着了书本，燃着了帷幕，燃着了木质的床板……燃着了我。想要逃去，可是，身体的疼痛使我无法直起身来，在地上艰难的爬行使我腹痛加剧，我知道，那个孩子终于是没了。火烧着了我的衣物，我再也没地方可逃……

　　我死了，持善没有杀死我，但是我被活活烧死在火中。我的怨气不散，便在这禅院四周游弋。于是持善……被我逼死了……他良心有谴，受了杖责，死了……

　　他也死了，然而我却等不到他——寺中长老将我的魂魄禁锢关入寺中佛塔，日日念诵经卷希望可以感化与我。

　　他们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我渐渐知道，我引诱持善又步步紧逼，才种下了今日恶果。然而我的孩儿死在腹中，这是怎么也化解不了的怨气——那是另一条性命！我的胎儿的魂魄和我的怨气渐渐结合修炼成另一个个体离开了我的身体单独存在，那是一个总是穿着红衣服的女人……那个女人的恨让我都感到恐怖。

　　然而我们也许会永世困在这个佛塔里出不去了，不是么？永远出不去了……

　　然而某个夜，突然佛塔开始剧烈的震动。是……地震了！佛塔的封印被破坏了！她大笑着走出了佛塔，手里还拿着那只兰花胸针——那只兰花胸针不是真正的胸针，而是用当年刺死我的烛台上的尖针所制……

　　大家都要死么？

　　我看见她找到持善的转世，把他从高楼上逼得跳下来。我看见她找到当年那个方丈的转世——那个方丈竟然成了个女子，她把兰花胸针送给她，于是方丈也死了。她还要杀一个无辜的小姑娘，只因为这个姑娘看到了她……

　　不可以的。

　　只因为离开佛塔后在人世游荡时，我曾看见这个姑娘为她的爷爷洗脚，笑语如珠。

　　“爷爷，雪见将来要很有钱很有钱，给爷爷买大大的别墅，然后请好多好多保姆伺候爷爷，好不好？”

　　还记得那天看见老人浑浊的眼中流下清澈的泪珠时，我也哭了。

　　我不曾对妈妈承欢膝下，为了一个男人我丧掉了自己的性命。我不想再看到另一个女孩子死于非命丢下亲人孤苦伶仃。

　　于是我决定带走我的怨气。我要让我的怨气离开。如果我灰飞烟灭，那么太阳再次出来时我的怨气也会烟消云散，她必须服从我。

　　于是，一个很像300年前我死去时那晚的那个夜，当我感应到那个女孩子的召唤时，我含着笑，向她的所在走去……

　　——END-

作者有话说

　　这个才是我认真写的吧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