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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冒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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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按照她的指点上了楼右耳的楼梯。转过楼梯口处,我看见端头手术室门上的红灯,正脆弱地闪亮着,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喉咙处。
突然就有护士出来,对着门外的椅子上的人说,请问谁是王妈妈的家属?
王妈妈?——我跟着她的眼光寻过去,这才发现门外两端的椅子上,并没有我害怕遇到的那个女人的面孔。
“请问护士,里面手术的病人,不是一位姓欧的先生吗?”我打断那位护士,没有礼貌地大声插话。
她不搭理我,把几个站起来的病人家属拢到一起,小声地嘀咕着什么。
又有一个推着器械车的护士从后面出来,从我旁边经过,奔着楼梯口的电梯间而去。我突然醒过神儿来似的,跑了几步追上去,说请您等一等,我是想问问,欧先生在哪间手术房里手术?
“哦,你说的是那位叫欧杰森的欧先生吗?”她抬起头来问。
我点点头。
“如果新的血浆还没有到,他这会儿应该还在他的病房里吧。”
“你说什么?!——血浆?!”我大吃一惊。
四楼的走廊上,银灰色的地毯淹没了我的足音。我气喘吁吁地查找着房号,不知不觉地来到了廊底的端头。
忽然就从看不见人的转角处,传来了两个男人的对话声。
“欧先生,您这个突如其来的决定,让我不得不放弃今天为你手术的计划。——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已经是我第三次郑重其事地告诉你,您这个瘤子刚好长在右上臂骨肱动脉旁,如果事前不做好输血准备的话,一旦手术中出发生大出血,后果不堪设想。”一个男人陌生而急切的声音。
“可郑大夫,别忘了我是AB型血。据我所知,它是个什么型血都可以对付着一起流的‘老好人血型’,不见得非要有同型血才是。”那是欧的声音。
我听了,本能地停住脚,把身子靠进了身旁自动零售机旁的凹槽里。
“欧总,不怕你介意,你这个说法可就外行了。——实话跟你说吧,那种认为AB型人是万能受血者的老观念,早在医学上被判为死刑了!因为即便是AB型人血清中不含A、B抗体,但其红细胞内可带有A、B 抗原,当它与外来的其它类型血液相融合时,极易引起输血后的不良反应,严重时可危及到人的生命安全。这就是为什么我几天前,就通知了医院的血库,让他们特意为你准备同型血,可让我不能理解的是,你为什么今早上这么一冲动,就随随便便地把它让给了别人?!”
“郑大夫,对不起,因为事情来得急,我也就忘了容出空跟你商量。”欧说着,长长地吁了口气:“早晨刚刚撂下家里人的电话后,我就接到了手术房护士打来的电话。她通知我说,有急情发生,那边还没有准备好,我的手术恐怕要拖后一段时间……”
“这个我知道。护士也给我打了手机,不过那时候我已经出了门,人在路上。——可这跟让血又有什么关系呢?”郑医生紧跟着问。
“说起来吧,也都是一念之间的决定,没什么大不了的。”欧停了停,然后语气平静地接着说:“我当时还以为今天过节,你那边临时有事,就问护士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手术不能正常进行。——不想她就告诉我说,有一家人刚刚出了车祸,因伤势严重而临时被送进手术房进行抢救,所以那里一时间腾不出地方。麻烦的是,由于医院血库没有准备,同为AB型血的父女俩,因失血过多又输不上血,生命垂在旦夕。所以她们也不知道我的手术时间要拖后多久。——我当时一听是AB型血,想了想就对护士说,要不然这样吧,请通知医院的血库,把事前为我准备的那份血先给那对车祸的父女用好了,反正我这会儿也没危险,等血库调来新的血浆后再说。——你看郑大夫,事情就是这样,一时间的事,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不过郑大夫,我万万没料到的是,这大过节的,你不但因着给我主刀而大清早白跑了一趟,竟还因为我这个心血来潮的决定,特意跑过来劝我,真是让我惭愧不已……”
“欧总,你这么说就太客气了!——其实呢,过来劝你还在其次,作为主刀医生,我更有责任让你知道的是,你这个决定可能会带来严重的后果。——你也知道,今天过节,能一下子弄来与你相配的血型,谈何容易?如果到了晚上都找不到合适的血浆,恐怕就要等到两周后,我才能亲自为你开刀了,因为明儿个下午,我就得动身赴美……”他说到这里停了停,然后口气低沉地接着道:“可欧总您也知道,就目前你这个让人看上去不大乐观的骨瘤来说,能早一天摘除它,对您来说是多么的重要!”郑医生听上去语重心长。
没想到欧就轻轻地一笑,然后说:“如果真是因为这一献就把命丢了,那恐怕也是命中注定的吧。——如果宿命中非得走这一步不可,那我也得认命是不是?”
“欧总,你看你,你看你,这命来命去的,是些什么话!——你不过是几分钟前才刚刚签了那张‘放弃输血书’,如果想通了,现在立刻给血库打个电话,说你反悔了还来得及。——唉,你今天也真是的,怎么净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啊!这可与那天X光片前的那个乐观豁达、积极保证配合医生进行治疗的你,判若两人啊!”
“噢,郑大夫,是这样吗?——说不定是因为赶上过节住院手术,让我想起来有些顾影自怜吧!”欧哈哈地笑了两声,继续说:“不过呢,既然这个‘献血’的决定已经做了,就应该像你们医生一样,在救死扶伤的崇高感里开心起来,——对了,要不是看在节日里你最好还是回家陪老婆孩子的份上,我这会儿早要拽着您,到医院对面的酒馆里,喝上几杯了!”
走廊在两人的一阵笑声后恢复了寂静,而寂静中的我,正走出廊底的灰色地带,转弯来到了欧刚刚进去的4L号房前。
刚要过去敲门,门却开了,就有白衣白帽的护士端着茶盘出来。她一边板着脸问我是谁,一边却回身带上门,好像我原本就跟她身后的那扇门,搭不上边。
我说我要找里面的人,三楼的护士告诉我,欧杰森先生在这里住院。
她说欧总他交待过,因下午随时都有可能进行手术,他今天不见外人。——她说完就要走。
我说等一等好不好。我说我不是外人,我是他…,是他的一位…,一位亲人。
“他说他的亲人都不在身边,你不会是冒充的吧?”她斜楞了我。
我坚持,说那你能不能跟他问一声,我的名字叫南希,看他会不会再那样说。——我也睃着她。
“啊?!你、你原来是他在美国的女儿啊!——欧先生昨天没事儿跟我闲聊时,还一直说起你,可从他口里听上去,你还是个调皮的小丫头呢,根本就没想到你原来是这么样的娴静端庄!”她忽然间换了个人似的,立在走廊悬挂而下的“肃静”牌子下,压着声音却压不住惊喜地大呼小叫。
“你是在变相地说,我看上去很老气吧,——不用这么冠冕堂皇地损我!”我知道要想顺利地进屋,就得趁机找别扭,一直霸气下去。
“对不起啊南希,难怪你爸说你很难缠,看来不过是外表长大了,里面还是个小霸主!——不过吧,作为一名特需病房的护士,我得提醒你,这条走廊里的所有房间,都是这两天才对外开放的新型特需病房,包括欧先生的这间,里面都是崭新的家具和地毯……为了保持你爸爸室内的良好卫生环境,能不能请您在进屋前,先脱掉你脚上这双沾满了泥巴的高跟鞋?”
我听了就心中窃喜,却继续冷着脸掩饰着,假装很不情愿地哼了一声,然后坐在门口的候椅上,往下脱着高跟鞋。
短靴离脚时双足疼痛不已。扳过脚来看了看,这才发现肉色的长筒袜底下,分别磨出了两个洞,前脚掌上各是一排水泡,边上沁出来的血已经把袜底浸红。——我皱着眉,趁着护士到里面报信儿的空当,索性把袜子扒掉,再用它把脚底的血水擦干,然后把袜子掖进了背包里。
半分钟后,我裸着小腿赤着脚,站进了杰森的门口。
这间新型特护房的方厅,其实比我住院时的那个大不了许多,但除了电视和冰箱外,却配备了无线电话、传真机、桌式电脑等高级办公设备,让我不但想到了那天的方厅里,清冷光线下的那个被我赶走了的可怜男人,也让我看到了一个当下有病、却还要加班管事的可怜工作狂。
护士笑吟吟地经过我,走出去。我刚回过神来,就听见欧在里间兴奋地大声说:“南希,你怎么回来了?!——你妈妈不过是今天早晨才知道我在这里住院的,你怎么这么神,一下子就来到了这里?!”
我不回答,却静静地关紧了门。
“别急啊,爸爸在里面往下换病号服呢,等一下就出去,精精神神地陪着你啊!”
我不讲话,却慢慢地反锁了门。
“南希,你怎么一声不吭啊?”他似乎在往外走。
“因为我不是南希。”我这回开了口。
“辛露?!”他推门而出,惊讶地站住。
“对,是我。”我沉静地望着他。
“你…,你怎么赤着脚站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他急切地问着,愈发清癯的脸上写满了震动。
我说杰,我是从荒郊野外来,路上不容易,鞋子脏得不合格进来,我把它们脱到了门外。
“从荒郊野外,怎么会呢?!”他忽然间就出言不逊,脸上是近于讥讽的笑容:“辛露啊,你今天雾鬓风鬟,珠翠绕颈,一副贵妇人相啊!风雪交加的大冷天还露着光鲜的玉腿,怎么会是从那村姑所在的荒郊野外而来呢?——是不是嫌金犀明为你办的相亲宴不够风光,就过来找人捧场呢?”
“你说什么?!”我怔住。
“怎么,我说错了吗?难道你今天不是要吃定亲宴的吗?——要不要等到我揭了你全部的老底后,你才不至于在我面前再这样的‘难得糊涂’?!”
“杰,不是那样的,你听我说。”我哀戚地望着他。
“不用解释了,我早在上午就已经知道了!——若不是因医院方面不准病患自代自进行手术签字,而使得我不得不一大早就给纪英英打电话,我还真不知道你会有个如此风光的圣诞节啊!——说来也真是巧,那时纪英英刚刚挂断金犀明的电话,她兴冲冲地告诉我说,金犀明不但像模像样地祝了她节日快乐,还真情实意地告诉她说,他自己也很快乐,因为晚上就要跟辛露吃订婚饭,送她婚戒,与他的父母大人一起,为他与她订下结婚日期,——怎么,辛露,你现在站到我面前,是不是一定要听到我喜筵前给你祝福,才肯回去觥筹交错呢?!”他冷哼着,揶揄而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