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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阿谡,我们成亲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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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串近在眼前的血红珊瑚珠串,每一颗似乎都是少年滚烫赤诚的心,姜盈却无法坦然接受。
如果她不是来做任务的就好了,如果他们是在正常的情况下相遇的,她一定欣喜地接过来。
在她的犹豫下,裴谡原本剧烈跳动的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手中的珊瑚串似变得有千斤重,令他的手臂不断下垂,就要拿不住了。
就在珊瑚串即将从他的手里脱落时,姜盈及时接住了,将一截皓腕伸到他面前,“帮我戴上吧。”
裴谡的一颗心霎时又活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帮她戴上了,将活扣调整到合适的位置,让手串不至于太松或太紧。
姜盈顺势握住他的手,笑对着他说:“阿谡,我们成亲吧。”
*
汤泉县。
坐落在汤山脚下,地处京畿要道,乃是京城的一座卫城,凡要前往京城的,必会途经此处。
久而久之,本是一座后起小城的汤泉县,不过数十年就发展成了一座人口近乎百万的大城。
因此有副京一说。
城门口商队、行人来往不绝,易了容的姜盈和裴谡混迹在人群中显得平平无奇,安安稳稳地入了城。
这一趟两人是来为三日后的成亲进行最后一次采买的。
距离那日姜盈在星空下“求婚”已经过去了月余,这一个多月裴谡每天都有种飘在云端的感觉,总觉得不太踏实。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幸福眩晕症”了吧。
两人如今都“见不得光”,若要成亲的话,流程肯定无法像正常人那样都走一遍,所以许多程序都得从简。
但该有的东西裴谡不想委屈姜盈。
婚服是拜托柳湖请了最负盛名的绣娘重工绣成,巧夺天工,精美绝伦。
聘礼更是足足有一百零八抬,若非姜盈的桃花源里都快堆不下了,裴谡说不定还得继续往里搬。
两个人的婚礼,已经万事俱备了,只差一样。
当然,差的这样东西裴谡大概还想不到,是姜盈要来买的。
而她并未直接说出来,只说还想再看看少了些什么。
这汤泉县两人已经来过好几回了,所以对这里也不陌生,入城后就熟门熟路地游逛起来。
看百戏、品小食、游名胜……吃喝玩乐买,一个白天很快就过去了。
到了夜间,姜盈将裴谡带到了一座气派辉煌的楼阁前,楼阁牌匾上书“群玉楼”三个金灿灿的大字。
起初裴谡还以为这里是酒楼或者客栈,毫无防备地跟着姜盈往里走。
待来到门口,一名管事模样的男子朝两人拱了拱手:“二位公子瞧着面生,怕是第一次来我们群玉楼吧?且容小的向您二位讲一讲咱楼里的规矩,这第一条,进门须得付二两银子的茶水钱,第二条,客人不得对姑娘动粗……”
裴谡听到这里就觉出不对劲来了,再看门内,一派奢靡的风月景象,他哪里还能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而直到这时,他还没能发现姜盈的“险恶用心”,只以为她是无意间带他走到这里的。
“我们走错了,二弟,走吧,我们去别处落脚。”
要带着人离开。
可惜姜盈就是冲着这群玉楼来的。
“大哥,咱们来都来了,就进去见识一番呗?”
姜盈冲他使了个眼色,掏出一锭足有五两的银子丢给管事,做足了来寻欢作乐的风流派头,“剩下的不用找了,赏你吃茶。”
说完就率先抬脚跨了进去。
裴谡如何能放心她一个女子进这等地方?追了上去,拉住她低声道:“夭夭,你……”
“哟,两位爷是第一次来咱们群玉楼吧?我是这里的掌柜芸娘,二位是来听曲儿的,还是来打茶的?”
一名美艳风骚的女子腰肢款摆地走过来,招呼两人。
听曲、打茶乃是这楼里的行话,前者来找的是清倌,只谈风月不涉床笫,后者么,则是要和女人睡觉的。
当然了,也不能一进门就直奔主题,睡觉前少不得做一些围炉煮茶、弹琴奏曲之类的雅事,好将气氛烘托到位。
所以叫“打茶”。
这些姜盈来之前就偷偷打听清楚了,群玉楼乃是汤泉县有名的销金窟,光是入门费就得二两银子,楼内的消费更是高得吓人,点心茶水这些就得论两,更别说点酒席、叫姑娘了。
身上不揣个几百上千两银票的,都没有底气进来。
裴谡扫了那衣着轻薄的掌柜一眼,就这一眼,芸娘顿时有种钢刀擦过头皮的悚栗感,脸上营业性的笑容都僵住了,立在原地不敢再靠近。
姜盈拍了拍如临大敌似的裴谡,“大哥,放轻松点,咱们是来找乐子的,何必这么严肃呢?看把人家美人姐姐都吓着了。”
裴谡:“……”
他满心无奈地看着她,触及她眼中促狭的笑意,到底是忍住了没有转身就走。
罢了,既然夭夭想玩,那他就陪着她吧,有他看着,应该出不了什么事。
姜盈递了一锭金子过去,“芸娘,先替我们叫几个姑娘来唱曲儿吧,至于要不要打茶,到时候再说。”
既然桃花源里的家当都带不走,姜盈也就不打算抠抠搜搜了,趁着还在这个时代,抓紧时间享受才是正经。
在姜盈的金子开道下,芸娘对两人的看法又拔高了一层,面上重又堆起笑来,将两人带到了三楼一间奢华无比的房间内。
水晶帘,沉香榻,锦绣褥……姜盈打量了一圈,觉得这群玉楼果真名不虚传,随便一间房间,都既富且贵且雅,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哪位千金小姐的香闺呢。
随后,一位位锦绣琳琅、花容月貌的“玉娘”出场了,带来了一阵香风。
楼里不知是烧了地龙还是怎么地,温度比外面要高上许多,因此这些女子都穿得比较轻薄,轻红倩紫,朦朦胧胧,姣好的身材有种欲遮还羞的挠人劲儿。
姜盈一眼扫过去,眼睛就有些晕了,群玉楼里的姑娘不愧有“玉娘”之称,这些美人在灯光下,便如同一个个活色生香的玉人,当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呐。
芸娘见她面露满意,心中便是一定,这位爷可是大主顾,得想方设法将他兜里的银子都掏出来才是。
而旁边那位,却是一直冷着脸,看人的眼神怪渗人的,她们这些大活人在他眼里好像跟石头似的。
她也不去自找没趣,只愈发殷勤地招待起姜盈来。
一面招呼姑娘们奏乐唱曲跳舞。
不多时,美妙的乐声和舞蹈次第上演,令人如置身仙宫。
姜盈放松地躺靠在榻上,吃着一名玉娘纤纤玉指递过来的橘子。
被冷落到一边的裴谡:“……”
裴谡努力平心静气,对那名玉娘道:“这里不用你,下去吧。”
玉娘识趣得很,也没歪缠,听话地退到了一边。
裴谡接过玉娘的活儿,给姜盈剥起橘子来,喂到她嘴边。
姜盈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半,眼波睇他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裴谡下意识环顾一圈,见那些女子都顾着演奏,并未注意这边,心下大松一口气,做贼似的将剩下那一半橘子送进了嘴里。
嚼也没嚼,直接吞了。
姜盈本就是故意逗他的,看他这样子,笑得差点把橘籽都吞了。
“阿谡,你知道我为何要带你来此吗?”她凑近他耳边问。
裴谡心神紧绷,既怕被人发现自己和夭夭之间的亲密,从而泄露了身份,又有种不可名状的刺激感,低声问:“为何?”
姜盈朝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想让你来观摩一下男女之间是如何办事的,不然咱们到时候怎么洞房啊?”
办事?办什么事?
裴谡意会过来后,脑子轰然炸响,手下一个用力,手中的橘子被他捏得汁水飚溅。
对上夭夭诧异的目光,裴谡蹭一下起身,“我出去透透气。”
几个大步就消失在了姜盈的视线中。
姜盈好险忍住了没有哈哈大笑。
说话时她还可以压着声线扮成男子,但这一笑声音可就要暴露了。
其实姜盈来这里另有目的,并非像刚才逗裴谡时说的那样。
趁着裴谡出去,她抬手示意几位正在表演的玉娘停下来,“我有件事想请教几位姑娘。”
“公子请问。”弹琴的玉娘回道。
“咳,是这样的,我夫人已为我生下了一儿一女,我自觉儿女双全人生圆满,不想夫人再劳累了,可若继续与夫人同房的话,夫人她恐怕会意外怀上……不知几位姑娘可有什么避孕良方?若能告知在下,在下感激不尽。”
几位玉娘对视一眼,演奏琵琶的圆脸姑娘活泼一笑:“公子算是问对人了,干我们这一行的,最是懂得如何避孕……”
裴谡来到走廊尽头,吹着夜风,想将身体的热度降下去,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躲到这里来实在不是个明智之举。
右侧只有一墙之隔的房间里,传来阵阵鸳鸯戏水之声。
下方二楼的窗台处,传来阵阵鼓掌之声……
其实这些声音并不明显,偏偏他耳力太过敏锐,不经意间就被灌了满耳。
若是原先,他定然不知这些人是在干什么,但现在……年幼时在阿娘灵堂上意外撞见的那一幕忽然浮现在眼前,以往那种不知所以的厌恶感,忽然明晰起来。
原来林正西当时就与李氏苟且在一起了。
明悟过后,他不禁对这种事心生抵触排斥,然而他脑子里却又不自觉地幻想起来,若这种事的主角换成是他和夭夭……悸动与渴望,一触即发。
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心中交织碰撞,令他彷徨如一只小兽,困在迷宫里不知如何出去。
裴谡索性来到屋顶上,四野开阔,心境也不由得随之一阔。
抬头,天上挂着一轮清凌凌的月亮,一股清澈之意便顺着眼睛蔓延到四肢百骸,让他浑身的浊气都好似被洗涤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