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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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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沈灼颂下意识地往后闪了一下。
叫住她的是常雪梅。
沈灼颂对她有些印象。
还是要追溯到上次在屋子里为了孙晴的事第一次开会。
常雪梅是那扶着孙晴出屋子的两个人里边的其中一个。
常雪梅倒没在意这个,她有些焦急,“刚星华姐找你——诶不是我说错了,是那个……一个没见过的,说是蒋…蒋什么的来着,来院子里找你,然后我们说你不在,他看着挺着急的。”
应该是蒋昭带着他写好的那张纸来了。
沈灼颂心下了然,“好谢谢雪梅同志,我知道了,麻烦你还来找我。那他现在人呢?我去问问他。”
“就在院子里坐着呢。”常雪梅走在她身侧,转了下眼睛,瞅见她手里提着的那保温杯,“你这是…你刚刚去山上转了吗?”
“对。”沈灼颂点头,“我家那边都是平原,没见过这么多的山,来了就觉得挺新奇的,这段日子就在山上逛逛。”
“等你再待段时间就不新奇了,全是山,没什么好看的其实。”常雪梅很自然地抱怨,而后话头一转,“那那蒋……他是和你同一批来的知青吗?我感觉我似乎没怎么见过他。”
“我也不怎么清楚其实。”沈灼颂朝她微笑,“我来的一路上都昏昏沉沉的,和谁一起来的,实在是一辆车上太多人,都各个村子都下去了一些,我都压根不记得谁和我一个村子下来的了。”
常雪梅这样的女孩,本质上没什么坏心思。
只是人八卦好奇了些。
拿捏不准人和人相处的分寸界限。
这一点,却往往在人际关系里是最要命的。
和常雪梅在门口分开,她朝着屋那边的方向走去,沈灼颂很自然地向着石桌那边走,出声喊道:“蒋昭。”
蒋昭是正对着院门坐着的,一双眼睛盯得紧紧的。
早在沈灼颂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的第一瞬间,他就蹭——地一下站了起来,站的身子笔挺。
他的右手里捏着张薄薄的纸。
沈灼颂瞄了一眼,伸手,蒋昭立马把纸递上。
“带笔了吗?”
“…哦哦哦带了。”蒋昭从上衣口袋取出一根签字笔。
纸张上写的内容挺详实的。
沈灼颂忍不住抽搐了下嘴角,她也没想到蒋昭能这么实诚。
两个人后边承诺下的结果内容倒是简单极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
沈灼颂承诺同意蒋昭去参军。
同意?
这个词用的更加古怪了。
为什么要用同意这个字眼?
不用说沈灼颂上辈子是学法律的。
就是普通的识字的人,见着这个同意,也会想是不是语法错误。
带了一种从属性的意味。
不对不仅于此,像是一种所有物。
沈灼颂忍下心里的不对劲,暗自思索,面上什么也不泄露出来,只是很平淡地签下了“沈灼颂”三个字。
这或许是最大的便利性了。
“沈灼颂”在家的屋子里有以前的作业,她的作业上留有字迹,超乎寻常的端正,这种端正,对于沈灼颂来说,反倒是最好模仿的,如果她有什么非凡的属于个人特性的字迹,那反而是一件难事。
她合上笔帽,把笔和纸递回去,“你收好吧,等回去了,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做到的。而你要做的,是把这张纸保管好,这算是我们的承诺,只要纸还在,我的签字在,我对你承诺的事情始终有效。如果纸不在了,那就很难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知道。”蒋昭郑重地把纸对折,严格地按照一条直线对准的原则,叠的很方正的一小块,连同笔,再塞回到上衣口袋里边,又用手触摸了一下,搁着口袋的那片布料,这下才安心了似的放下手,“离开其实……刚刚中午的时候,我去村委会那里接了电话,您现在要离开的话,就已经可以离开了。”
“离开?”沈灼颂重复了一遍。
“…对。”
“现在…知青下乡还不到结束的时候吧?”
蒋昭低着头,声音也很低,“是…家里那边的意思。”
哦。
也对。
沈灼颂点点头。
她是个适应能力很好的人。
这种适应能力表现在,当她处于低层,她不抱怨,当她处于高层,她也能够自然地享受她可以享受得到的待遇。
瞌睡遇到别人送枕头。
“我明天要走,你现在去打电话。”
“好。”蒋昭起身起的很干脆,跑路也不拖泥带水,执行命令没有一点迟疑不带含糊,看的出来,他对于这样的命令型的语气适应的很自然。
沈灼颂隐约找到了“沈灼颂”和蒋昭的相处模式。
是上对下的。
所以——
她忽然一拍掌,从凳子上窜起来,就又从院门跑出去了。
她没有办法再忍受让妈妈在那个家里再待一天了。
她要带着她离开。
在常雪梅看来,这一切就很诡异了。
她打进了院子,再进了屋子,眼睛就盯着那边没放开过。
脑袋保持着一种说不出的姿势,直到她进了屋子趴在窗户前边,还算是盯得顺理成章,她脑子里盘算着,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蒋昭是背对着屋子坐的。
所以他递笔递纸的动作,常雪梅全然看不见。
她就见着,沈灼颂才坐下没几分钟,那男的忽然就冲出去了,而后沈灼颂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笑着拍了几下手掌,也站起来,冲出去了。
怪瘆人的。
常雪梅一边这么想着,犹豫了一下。
好奇心战胜了一切。
她终于是一鼓作气跟着撩开帘子冲出院门。
跟她想象中还不大一样,她原想着该不是那男的想跟沈灼颂表白,这是眼下被拒绝了,灼颂追上去了。但常雪梅跟着跑出去,又发现情况大有不同,两个人都是冲出了院子,却走了两条路。
“诶——”她连诶了两声,到底无措地转身回去了。
杨万荣的速度实在是很快。
沈灼颂自己估算了一下,她离开根本没有多少功夫。
几乎是她前脚离开,走回知青点,在院子里签了个名字,就又抄着小路回到了杨家的院子。这里的情况就已经大为不同,那杨万荣嘴里的下河找女孩的人家,已经稳稳地坐在了杨家主屋里。
沈灼颂本来打算直从门口进去的,临到了门口,正抬起手预备敲门的时候,又放下了,还是从后墙翻进去,趴在了窗户上边。
她要看看,是收养的事情最后没有发生吗?
是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发生了吗?
沈灼颂屏气凝神,挨着墙壁坐好。
她费力地侧着脑袋,为了更方便地听见屋子里的声音。
屋子里边的对话已经结束了最开始的介绍寒暄的过程。
显然已经进入到正题了。
“…是给我妹妹和我妹夫打问了……”
中间说了很长一段,声音太低,没听见说了什么,“……他俩就想着,算生了,养一个合适的,那也是一样的,就想着养个女儿……那倒是没别的原因,主要是喜欢女儿了……”
大概是那下河那家人坐在了最靠近墙壁的地方。
上座是这个方位。
故而他和他妻子两个人的声音听得是最清楚的。
“……不是县城,是去了市里。”妻子解释道,“…他俩现在是在县里了,但后半年,就要调回市里上班了,远一点儿,也是为了更好地养这个孩子嘛。”
至于言下之意。
大家都很明了。
不远,又怎么样能够阻隔和亲生父母的联系呢?
杨万荣接了一句,“哦——这样。”
没有什么意义的语气句子罢了。
那人接着说道:“…也是晓得万荣你,你名声这远近大家都晓得了,我也是信的过你的,这不你一说,我想着还有这么好的事情,我就带着你嫂子我俩饭吃了一半立马就过来了。”
兴许是看出杨万荣的尴尬。
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面对这样的事情,尴尬是很正常的,却不代表着后悔。
更多的是一种面子上的抹不开。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翠秀、万荣,你们俩尽管放心。”那位妻子接着道,“我妹妹和我妹夫,这两个人都是心善的,那养个女孩养在家里,就是把她当成自己的姑娘来看的,肯定对着是实打实的实心的好,市里比咱们这儿的条件也好,那肯定对娃娃是很好的,你们俩千万不要担心,我和你哥能给你们俩打包票了。”
沈灼颂不知道屋子里有几个人。
但最少是四个,郭翠秀、杨万荣,和那两名来客。
始终没有听到郭翠秀的声音。
她此刻到底是什么态度,沈灼颂不清楚。
能确定的事情只有一个,那就是她一定没哭。
如果她还是哭泣的悲伤的难以自已的样子,那这两人一定会重新思量还要不要抱走杨万荣家的小女儿,但她没哭,所以那位妻子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沈灼颂说不清楚自己在等待什么。
或许她只是在等。
但她不为自己等待。
她为妈妈等。
她为杨娣等一个证明。
一个证明郭翠秀和杨万荣很爱她的证据。
“嗯……哥和嫂子你俩是信我……”杨万荣不知道还说了些什么。
沈灼颂已经不需要再听下去了。
因为她大概等不到了。
所以她站起身,飞快地窜到前边去,抬手就重重地敲了两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