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汤》废废废名

6、疼痛

　　他去买了一点胃药。

　　他的头已经不疼了，但他觉得胃疼。

　　他按着说明书每顿吃两片药，吃了六片以后，他觉得舒服了一些，他又开始工作起来。

　　她们都在喊：“小汤，小汤，你明天有空吗？”

　　他幸福地忙得满头大汗：“有空，有空。”这个月他赚了很多钱，有的人要他去陪，有的人要和他聊天，有的人要让他演戏，他也许，每一样都做得很好，客人们都很开心。

　　他想，如果继续这样，他两年就能还完钱了。

　　他很高兴，他开始憧憬了，同时他的胃又开始疼起来，他热情的汗逐渐变成疼痛的虚汗，他捂着胃部，斜斜地躺在床上，但这并不阻碍他满身的幸福。

　　他想，我要赚足够的钱。

　　他想，我要买想要的房子。

　　这时疼痛使他批判起自己的自私来了。

　　他重新想，我要给妈妈买她想要的东西。

　　他照旧的接客，接客，忙到他瘦了，忙到他有时胃药都忘记吃，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凑够一小笔钱，他拿着这一小笔钱去给妈妈买护肤品了。

　　专卖店很大，里面装的东西很多，他除了陪客人逛街之外很少来。一次客人为他拿口红试色，他就悄悄记下这家店，现在他是他独自一人来这里，是他为他的妈妈来这里。

　　妈妈很辛苦，他想。

　　妈妈几乎一个人把他养大，他想。

　　售后员讲了很多，她细细的问了年龄、肤质、对象，介绍各种面霜、爽肤水、精华液。他不是完全不懂，只是不常来，他朦朦胧胧地在讲解声中点头，一边不自觉地通过产品，回忆起他帮客人们抹脸时的场景。

　　售货员又问他：“要不要看看防晒，要不要看看口红。”

　　他含糊地点点头，售货员拿出一排色号，她跟他讲：“你也试一试嘛。”拿来镜子，一比照，他看到自己瘦了好多。

　　他好久没照镜子了。

　　售货员笑笑：“我还以为你是哪个公司的明星呢，瘦得这么上镜。”

　　他连忙矢口否认，静下来想想，的确最近吃少了很多。他以前是吃两碗饭的，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吃起一碗半饭，到现在只能吃一碗饭了。

　　售货员为他细细涂上唇彩，他看着自己渐渐泛红的嘴唇，又注意到自己瘦起来了，他看着自己的脸颊，凹进去一块，他皱皱眉头。

　　买了面膜，精华，手霜……他本来还想买护肤品的，后来又买了散粉，遮瑕，口红，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心里觉得有需要，一种冥冥的感觉牵引着他。

　　送给妈妈吧，他自欺欺人地想。

　　他回到家把买来的东西放在一边，打开手机，坐在床上查了查，看见结果后就关上手机，他的手垂在膝盖上，他自然，一句话都不说，安静地坐在床边。

　　半晌，他的胃部缓缓地、慢慢地再度抽疼，他温和地伸出手，伸向胃腹，柔润地揉按轻抚。他的腹部感受到来自手心的暖意，他的手心感受到内脏的暖意。

　　他试图令它平静下来。

　　他的胃腹，还在一下一下，温和地，轻巧地抽搐。

　　他拨开上衣，低下头，微歪着颈脖去看它。

　　他感觉到温和，感觉到暖意。

　　他感觉到自己的指腹升起热意，同时有渗入肌肤的寒气。它们如此和谐，像水滴一样交缠着，化为一体，分不出区别。

　　他静静地坐着，露出胃腹，空气幽寂。

　　你乖一点吧，他轻声俯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