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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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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以为不过是个小小的插曲,却不料几日后,南宫墨竟破天荒地带着大小礼物来探望薛冰。
薛冰虽寄住这南宫府里,但到底男女有别。平日莫说探望了,南宫墨连话都鲜少与她说上几句。这次居然亲自登门,实在是非同寻常。
南宫墨一边吩咐下人将成匹的缎子面料和胭脂水粉搬进来,一边对惴惴立于一旁的薛冰道:“这些日子姑娘住在寒舍,在下照顾不周,倒是让姑娘受委屈了。这是京里新一季最时新的料子,还有这些胭脂水粉。还请姑娘笑纳。”他看薛冰为难的样子,又道,“姑娘不必介怀,这原本就是自家商铺的东西,值不了几个钱。放心收下便是。以后若还有喜欢的,只管打发人上常平大街紫伊坊要便是。”
薛冰轻咬贝齿,对南宫墨突如其来的殷勤十分不适应:“我不明白。”
南宫墨微微一笑,吩咐下人们退出房间,方缓缓道:“薛姑娘前日进宫,可是遇见了容妃娘娘?”
原来,是知道她与容妃相识。所以是特特地来巴结吗?可是依南宫墨往日行事,又怎会做出如此粗浅的举动?何况她与容妃娘娘不过是一面之缘,只怕容妃娘娘早已不记得她了。
南宫墨见她低头不语,索性开门见山道:“薛姑娘好福气,竟是投了容妃娘娘的眼缘。容妃娘娘想请薛姑娘入宫,”他看了一眼薛冰,继续说下去,“给紫姑娘做伴。”
给紫姑娘做伴?!
薛冰惊讶地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南宫墨。
南宫墨平静地说:“薛姑娘不用太过惊讶。太子和容妃娘娘每年都会在在京官员的女眷中挑选几个合适的姑娘给紫姑娘做伴。你那日也看见了吧?她从马上摔下来。”他笑了笑,颇有些宠溺的味道,“紫姑娘一向淘气。我们都太娇惯她了,把她宠的有些无法无天了。她需要一个好榜样。”
他又道:“大概不过三日,容妃娘娘的谕旨便会上门。不过,在此之前,在下还是想先征求一下薛姑娘的意思。毕竟,薛姑娘现在住在寒舍,而在下,一直尽力想做一个好主人。如果薛姑娘不愿意,那在下此后决不再提起。”
“我不懂,我能做些什么?”
南宫墨解释道:“薛姑娘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伴在阿紫身边,以自己的德行为阿紫做出表率。”
“可是,为什么是我?”薛冰不明白,京城里比她德行高尚的女子多得是,怎么会轮到她?
南宫墨叹了口气,这才说出了实话:“自今年初静乐公主远嫁之后,阿紫在宫里是益发没有可以陪自己玩的人了。在下直说了吧,容妃娘娘需要一个乖巧伶俐又静得下心的姑娘给阿紫做伴,省的她一天到晚往宫外跑。今儿折了腿,明儿又挂了彩,闹得宫里上下不得安宁。”
薛冰犹豫了。她对紫姑娘的脾气性子完全一无所知。如今忽然说要去给她做伴,万一不得紫姑娘的好,反而不美。只怕爹爹还要受到牵连。
南宫墨见她低头沉思,也不步步紧逼,道:“这样吧!阿紫后天会出宫踏青,届时他们必定会到在下的紫伊坊来坐坐。薛姑娘不妨与阿紫见过面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入宫。薛姑娘觉得如此可好?”临走前,他似乎知道薛冰在担心什么,又转头道:“薛姑娘且放心,此事成与否,与令尊的仕途全无关系。薛姑娘完全不用勉强。”说完,他向薛冰躬身一礼,转身离开。
日正当中,永平城最大的绸缎庄紫伊坊前照例门庭若市。大街上,一顶精致的软轿缓缓而来。跟在轿旁的头挽双髻的明眸紫衣少女吸引了路人大部分的目光。
软轿来到紫伊坊前,少女掀开轿帘,轿内缓缓伸出了一只春葱般的玉手,轻轻搭在那锦衣少女的削肩上,手腕上的翡翠玉镯光洁圆润,碧绿剔透,一望便知绝非凡品。
虽然未见其人,就只这一只手、一只玉镯,已使众人眼更花、神更迷、情更痴。
待得轿中人出来,众人却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轿中人自是美人无疑,只是年纪尚小,容貌稍嫌稚嫩,只怕再过个三四年方能尽显绝代的芳华。
人群中一些年长的人却发出一阵抽气声,眼前的女孩实在太像当年“扫眉才子知多少,管领春风总不如”的凌虚府三小姐。
在京城,凌虚府是一个传奇。万俟一族的先祖万俟北曾跟随太祖皇帝征战沙场,数次救太祖皇帝于水火之中,立下了无数汗马功劳,可说是开国的功臣。为表彰万俟北的忠心,太祖皇帝钦赐凌虚府给万俟一族,并将万俟北的画像供进太庙,永享香火。这份恩宠,无人能敌。凌虚府教导子女的方式与众不同,不仅男子要求文能治国,武能安邦,女子也被要求熟读诗书,甚至重金请来琴师、画师登门教授,不仅未出阁的小姐可以学,连嫁进来的少奶奶们也可以去听。在这样的氛围下教出的儿女焉能不出色?是以这些年来,万俟族代有人才出,始终在朝中占有一席之地。如今凌虚府的主人是万俟北的第四世孙万俟白羽,官拜太傅,他膝下三子三女,个个出类拔萃,尤以三小姐万俟蓝珊最为惹眼,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通,时人称之为“有韦娘般风度,谢女般才能。浑似薛涛般聪惠,过如苏小般行为”,风头之健,甚至盖过了万俟家长女,端静皇后万俟晴。可惜红颜薄命,年方双十便早早归去,令无数人唏嘘不已。
女孩对周围的目光早已习以为常,若无其事地转头冲软轿后信步而行的一个青年娇笑道:“先生真慢!” 语声灵巧、活泼,带着种天真的稚气。
薛冰原在紫伊坊二楼的雅间里等待南宫墨的引见,底下风光早已尽收眼底。她之前虽也见过万俟紫,可那日只是远远惊鸿一瞥,阿紫又受伤从头到尾都皱着一张脸,今日一见,却原来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粉雕玉琢的模样,煞是惹人爱,只是年纪幼小,身材尚未长成,虽然容貌秀丽,却掩不住容颜中的稚气。
南宫墨在一旁看着,忽然轻咦了一声,道:“苏先生也来了?”他见薛冰轻蹙娥眉,笑着解释,“阿紫身边的是中书舍人苏焕卿苏大人,他是阿紫的授课先生。对了,他应该与姑娘的父亲是同榜进士,说起来也是故人呢!”
正说着,万俟紫和苏焕卿已经上了二楼。南宫墨一边开门一边笑道:“苏先生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
苏焕卿语声带笑:“南宫公子真是爱说笑!公子何等样的人物,还会把区区在下放在眼里?”
南宫墨大笑,一改刚才的恭敬口吻:“焕卿这话才是该打!怎么?太子居然需要你来为阿紫保驾护航?”
“有什么办法?谁让小丫头骑术不精崴伤了脚?”苏焕卿一边说一边回头看正兴致勃勃玩风车的小姑娘。
“谁说我骑术不精?”万俟紫快跑几步,追上他们,娇叱道,“先生又说我坏话!明明是……”
苏焕卿微微皱眉,截住她的话:“阿紫,我们说好不谈的。”
万俟紫虽然任性,先生的话却还是听的,当下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抢先一步踏进门去,却发现早有一个俏丽少女亭亭立于屋内,约莫比自己长上两三岁的样子,桃花面,柳叶眉,清润秀丽,淡雅脱俗,十成十江南水乡养出来的柔美女子。
“你就是若姨说要送给我做伴的那个姐姐?”只是迟疑了一小会儿,万俟紫便落落大方在客几旁坐下,顺手拈了一块茯苓糕放进嘴里,笑眯眯地看向薛冰:
“姐姐如何称呼?”
南宫墨和苏焕卿一起携手走进来,听见阿紫问话笑道:“阿紫,薛姑娘可不比得你,打小就在外面乱跑,莫吓着人家!”
这万俟紫显然是自幼骄纵惯了,并不怕他,只是笑意盈盈地看着薛冰。
南宫墨叹口气介绍道:“她是苏州知府薛崇简的女儿薛冰,现下住在寒舍。”
“那便是薛姐姐了。”万俟紫笑,大大方方道,“我叫万俟紫,姐姐叫我阿紫就好了。这位是先生。”
薛冰觉得奇怪,万俟紫就那么简单地称苏焕卿为先生,却不介绍他的名字。却不知在阿紫的想法里,先生就是先生,并无什么官衔之分。
“我知道你!”万俟紫忽然拍手笑道,回头又问苏焕卿:“先生那年去江南,遇到的那位姐姐可就是薛姐姐?”
苏焕卿笑着点头,赞许道:“阿紫好记性!”
薛冰暗暗吃了一惊,她与苏焕然不过是一面之缘,却不料苏焕卿非但记得,还在万俟紫面前提起过她。
却听南宫墨抚掌笑道:“对了,那年焕卿陪阿紫在苏州住了好久,直到……还是我去把小阿紫带回来的呢!”
薛冰奇道:“阿紫那时也在苏州?”在她的记忆里,并不记得苏焕卿的身边还跟着什么人啊?
似乎知道她的疑问,苏焕卿解释说:“阿紫那阵子身子不是大好,一直在别院静养。倒是便宜了我,很是过了一阵逍遥日子。”
“可不是,那大半年可把我闷坏了。”万俟紫抱怨着,泄愤般地在银丝糖饼上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弄得满嘴白白的糖粉,十分有趣。
薛冰忍着笑递给她块帕子,她也不接就着薛冰的手随意地抹了几下,笑得灿烂。
实在是个被宠坏的孩子。薛冰想着,看她又飞去缠着南宫墨看新到的花样子,慢慢走到闲坐在一旁翻书的苏焕卿身边,怯生生地唤了一声:“先生”
苏焕卿抬眼,微微笑道:“薛姑娘,令尊近来可好?”
“劳先生挂念,家父身体康健,还常常念叨先生呢!”她局促地拉着自己的衣角,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不安。
苏焕卿看出她的紧张,安慰道:“阿紫虽然任性了些,却是个极肯与人想与的。以后你就会慢慢了解的。”
她大着胆子问:“先生也以为,薛冰应该去给紫姑娘做伴?”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苏焕卿把书合上,说,“只是你要知道,给紫姑娘做伴是京城里所有官家少女梦寐以求的差事。——阿紫对陪伴过自己的每一位姐姐都颇为上心,她们不仅能结交到一门好亲事,甚至可能鱼跃龙门,光耀门楣!而薛姑娘,你是第一个提出先见见阿紫本人的姑娘。”他目光转向一旁玩耍的万俟紫又说,“相信我,给阿紫做伴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
听到最初的那些话,薛冰起先感到愤怒,他就是这么看她的?一个贪图富贵的庸俗女子?!可渐渐地,她释然了,苏焕卿是真正想为阿紫寻个伴,而不仅仅是为了荣华富贵各怀目的来到阿紫身边的女子。
阿紫不能出宫太久,因此只坐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同苏焕卿出来了。只是她坚决不肯再坐软轿,苏焕卿无法,让檀心抱着南宫墨准备的礼物现行回去,自己陪着她在集市上慢慢溜达。
“先生怎么说服薛姐姐的?”虽然年纪尚小,不过自幼长在宫里,万俟紫察言观色的本事绝不比一个成年人差。尽管只是小小的变化,万俟紫却已经知道不久之后她将在东宫她的风回小院里再次见到这位薛姐姐。
“您告诉她她父亲不日即将升任福州太守,而他父亲正为不能带她一起上路颇为烦恼?”
“我不需要用那种方式,阿紫。”苏焕卿微笑,拍拍她的小脑袋。他喜欢阿紫的早慧,不过她的世故也令他颇为头疼。
万俟紫撇撇嘴,她并不太关心先生怎么说服薛冰。她从小就知道,只要先生愿意可以把任何人说服。他上次甚至说服翊哥哥不为自己摔伤腿的事怪罪七哥哥和十一哥哥。薛冰,实在是大材小用。
可惜先生不能说服皇上姨夫。万俟紫不无遗憾地想。她还太小,不明白朝堂与她的小生活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