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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回 才比天高 命比纸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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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和城东乔家,百年书香门第,出过三个状元七个榜眼五个探花,几乎人人是进士。
而这又如何?无奈才比天高,命比纸薄,昔日大家,如今唯有三人留存,不免式微。
不久前二姐香消玉损,爹爹足足多了十道皱纹。二姐美貌不说是冠绝天下,那在安和城定是数一数二的,且自小受熏陶,是个才女,有才有貌,王爷公子岂有不争相提亲的理?
媒婆踩烂了门楣,最终却是一道皇令传来,圣上赐亲,二姐嫁入了安王爷府。
安王爷随非嫡皇子,但与当今圣上那是兄友弟恭,亲厚非常。郎才女貌,又成了皇亲贵戚,那是一桩大大的美事,可谁曾想,不过三旬,二姐已然魂飞魄散。
若不是哥哥当上了榜眼的喜讯传来,爹爹还不知要多添几道皱纹。
乔坎,我的哥哥。我觉得天下再没有比他更加俊秀的人物了,至少在安和城,哥哥所过之处,众人莫不驻足探看,窃窃赞赏一番。不论才学,哥哥的样貌那也是一等一的,多一分是粗犷,少一分则妖媚,偏偏哥哥的眉眼都生得正正好好,赏心悦目。更难得的是,哥哥虽言语不多,但外冷内热,从小就很照顾我。
故此,虽然爹爹总拿我和哥哥比较,哀我顽劣怒我不争,我却不气不恼眉眼弯弯。谁夸哥哥便是夸我,我打心底里高兴。
当上榜眼后,哥哥在吏部谋了个职位。虽然爹爹嘴上不夸,但是他看着哥哥的眼睛里总是放出光来,那是掩饰不住的自豪之情。虽然乔家百年书香,但是能任上一官半职的实为少数。读书人,总沾着些酸腐之气,还有那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自视清高,所以在官场上总也走不远。而哥哥是个异数,虽然没有学会溜须拍马之技,却从不得罪人。哥哥就如那莲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照理说哥哥官运亨通,万事皆安,爹爹当安心度日,而近日爹爹却愁眉不展惶惶不安,似乎是因为一封从京城捎来的信。
从此我生活于水生火热之中,本来任我逍遥的爹爹日日管着我,逼着我背书,我怎会乐意?
今日又被爹爹逮住,我不情不愿地坐着。外面春光灿烂,我却要在书房中听爹爹讲书,想想便可气。若娘还在,爹爹绝对不敢这样逼迫于我。
看着爹爹的嘴巴一张一合,百家思想侃侃而出,真如魔音灌耳,头痛欲裂。
我眼睛一闭,便会了周公。周公领我进了一个花园,及目万紫千红,美不胜收。蝴蝶翩翩飞舞,一忽儿左,一忽儿右,我便追着跑,上蹿下跳。好不容易捉着一只,手却被蜜蜂蛰了下,肿了个大包,只能松了手,看着那蝴蝶扑扇着翅膀远去了。我还想再捉一只,手却更疼了,突然,就醒了。
“蝴蝶!”我伊伊呀呀地叫着。
“什么蝴蝶!”啪的一声爹爹用戒尺在我手背打了一下,“把《韬略》第二十一章背一遍!”我瞧着红彤彤的手背,明白了,哪里是什么蜜蜂,是爹爹打人!
“爹爹!你把我的蝴蝶弄没了!你赔你赔!”
“胡言乱语,成何体统!”爹爹瞪着眼睛看我,“是不是又没背?”
我眼睛一转,《韬略》第二十一章实在太长,我只瞧了一句就去找逸随玩了,若让爹爹知道我背不出,可不是一顿打!
我立刻变了张笑脸嘴也弯眉也弯:“好爹爹,您歇上一会吧,瞧您都讲了半天了,口早该渴了。”
爹爹板着脸毫不留情:“若你乖乖把《韬略》背了,我自会去歇息,不劳费心。”
这招用多了,不管用了,我扁了嘴收了笑,扭着头看外面,不言亦不语。
爹爹一拍桌子,声如洪钟:“孽子!”
我不回头,细心数着院内的文竹。
爹爹常说人当如竹,百折而不弯,我却常想,若人如竹,那总有一日会生生折断吧?莫非哥哥在宫里还是碍了谁的眼?
这会儿,爹爹叹出一口气来,语气松了些:“坷儿,你怎就不能学学坎儿?同是我乔镇的儿子,总不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爹爹,我就是瞧不得书,头疼!何况乔家世代为儒,博学之士少我一个不少,多我一个不多!”我哼哼唧唧,心里服了哥哥,不代表爹爹就能老拿哥哥说我的不是。
“你!你是不是要把我气煞?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如何说得?难道是我乔镇教子无方,才出了你这么个孽子?乔家的脸面迟早要被你丢光,教我如何面对列祖列宗!”爹爹指着我全身颤抖。
我不依不饶:“乔家已经有过三个状元,我才学再高高不过状元!爹爹,你何不让我习武?哥哥已经当了文官,若我能当个将军,这才叫光宗耀祖!”
“若坎儿无事,我怎会管你这顽童!”
什么?哥哥不是在京都云阳当官,能有什么事?难不成贪赃枉法欺君瞒上这样的事也会发生在哥哥身上?
再瞧向爹爹,爹爹却一脸颓败,移眼瞧着院子,再不看我一眼。
不知爹爹是否也在看那百折而不弯的文竹?
我正要问个明白,管家陶叔飞一般地冲了进来,人未至而声先到:“老爷,老爷!来贵客了!”
都说陶叔有身真功夫,若哪一天我能像他一样跑得飞快就好了。我学着陶叔的样子摆弄了一下,却差点跌倒。
那厢爹爹怒瞪着双眼,眉毛颤了又颤:“冒冒失失,成何体统!”显然余气未消,爹爹高声道,“授课之时,谁也不见!”端的是威仪不凡。
我偷偷挪着身体,想借机溜出去。
而陶叔这时却瞧了我一眼,我立刻站住,假装看着墙上的书画,等我回头再看,陶叔却靠在爹爹身边耳语,怕是不想让我听见,可惜我天生耳力惊人,听的是明明白白真真切切:“老爷,若是小事,我绝对不会来打扰,可这回事真龙现身,实属无奈!”
闻言,爹爹手上的戒尺咚的一声掉地上,拿着书简的手也微微打颤。
“当真?”爹爹边轻声问着,边瞧向我。
我立刻回头,继续看那书画。瞧这书法,一笔一划,刚劲有力,不亏是爹爹的手笔!而这画,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是使哥哥一举成名的“百鸟朝凤”图。书画俱全,何必再逼着我走这条路呢?
等我回过神,爹爹已经站了起来,留下句“坷儿,你好好看书,回来后我要听你背《韬略》,千万别乱跑。”疾步而去。
我眼珠子转了几转,是谁有这么大本事让一向镇定自若的爹爹如此惊慌?难掩好奇,爹爹前脚刚走我后脚就撒腿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