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阶菡萏殇》枫露之茗

8、落水（上）

　　掌灯时分，才回到萦碧轩。心中装着这许多计较晚膳也没什么胃口，吩咐南卉撤下去，让他们几个分着吃。我自己在西次间靠着窗儿站着，望向萦碧池。
　　月光洒在一池碧水上，泛起星星点点的银光，随着水波荡啊荡。
　　传言中的裕妃为人刁滑、颇有手段。栖凤殿上当众刁难为我们树敌，却又在坤宇宫外主动向皇后示弱，态度不明、高深莫测。杜美人相邀所言不论真假，都可以肯定我甫进宫便以已树敌不少。若当真明日头一个被选中侍寝受到皇帝宠爱，我必定集怨于一身。女人的丽质从她成人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离她远去，被上苍判给了男人。望着满池的点点银光，我突然异常思念蜀州家中的那一池洒锦莲。
　　皇后想拉拢我和宛菡，透过赏赐如意和白日里的种种，已是很明显的进行了传达。我知道在这深宫之中，女人若生得美若天仙，就要时刻准备为此付出代价。它可以成为财富和资本，但同时也可以成为一切灾祸的源泉。虽说是既来之则安之，仍需步步为营，才能保得平安。
　　长叹一声，似乎这样能把郁结于心的苦楚和思量统统吐出。
　　紫欣端来一盏莲子粥，轻声唤我：“小姐，进些粥吧。”
　　我看着她奉上的粥，摇摇头：“我不想吃。
　　紫欣劝道：”好歹进些吧，伤了身子怎么行？“
　　伤了身子？我不觉心头一亮。又恹恹道：”天儿越发热了，闷的难受。紫欣，陪我到院子里吹吹风。“
　　紫欣却不依，急道：”可这粥……“
　　见她着急，心知她是为了我好，我微笑道：”搁这儿吧，吹会儿风进来再吃。“
　　紫欣这才笑着脆生生地应了，扶着我往院子去了。
　　”秋千搭好了么？“我轻摇罗扇，问道。
　　紫欣笑道：”原来小姐是惦记这个呢，已经搭好了。为这个小毛子、小勇子、小安子忙了一下午呢。“
　　我颔首笑道：”明儿个替我赏他们。引我看看去。“
　　紫欣迟疑的说：”小姐，明天去吧。天暗了，那秋千架子又搭的离那池子近。万一不留神踩着绊着什么……“
　　紫欣絮絮叨叨个没完，我一挥罗扇打断她：”哪里就那么巧踩着绊着了，快引我去看看。“
　　紫欣仍是不依，又说：”那小姐等等奴婢，我去叫小安子、小毛子多拿对儿灯笼来给您照着。“
　　说完往耳房走，一边走又一边回头道：”小姐您歇着等等奴婢，可不能自己去啊。“
　　我摇着罗扇点点头，”快去吧，你可是越来越啰嗦了呢。“
　　紫欣这才忙忙地往耳房去了。见她走远，我提起裙角快步往萦碧池而去。越往池边走，离萦碧馆高悬宫灯的回廊越远，四周也就越暗，围池而铺的条石阶在月光照耀下微微泛着青光。
　　刚要踏上条石阶，身后传来紫欣焦急的呼唤，几盏灯笼渐次亮起。我朝亮着灯笼的方向高声道：”在这儿呢。
　　“想是听到我的声音，那几盏灯笼循着我的声音往这边来了。我却不向灯笼来的方向走，转身踏上石阶并往前走了几步。灯笼的光已经照亮了石阶，我闭了眼一咬牙，纵身跃向那一池碧水之中。
　　我在水里扑腾着，耳边充斥着拍水声、我的叫喊声、石阶上紫欣的惊呼声和众人纷乱的脚步声……

　　我终是被救了起来。小安子、小毛子浑身是水的提着灯笼，南卉拿了大巾子裹住我，和紫欣、紫陌一起驾着我回到萦碧馆后面的寝殿。
　　小怜和小芷早已备好了干净的衣裳，见我进来急忙上前又拿来手巾为我擦拭。南卉问：”去请太医了吗？“
　　小怜答道：”泉儿和采儿已经去了，想是就要到了。“
　　换上干净衣裳，紫陌扶我坐下，为我解散头发拿手巾轻轻揉着。紫欣端来一盏姜汤，要我服下。
　　我开了口，低低地说：”小怜、小芷你们下去吧。“两个丫头应了，收拾好擦身的手巾，又拿了那套落水的衣裙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紫陌、紫欣和南卉。紫欣跪倒在我跟前，含着泪道：”小姐，奴婢该死，奴婢差点害了小姐。“
　　我摇摇头，轻声道：”不关你的事，方才我是故意跳下去的。“
　　她们三人闻言俱是一惊。紫欣唤道：”小姐！“
　　我虚晃着拉了她起来，哑着声儿说：”知道这事儿的就只有现在这间屋里的四人，我不希望有第五个人知道。“
　　南卉忽的重重跪在我脚下，惊愕的神色中又带着感激：”奴婢侍奉小主不久，自知是比不得紫陌紫欣两位姑娘的。如今小主却将如此隐秘之事告诉奴婢，奴婢必当不负小主。“说完又重重地叩了一个头。
　　我虚弱地笑笑，说：”我将紫欣紫陌交给你教导的时候，就决定要信任你，今日又怎会疑你。我说了，怡和宫中还有很多事需要你呢。紫欣，替我扶南卉起来。“
　　紫欣刚扶了南卉起来，听得外间小怜来报说太医来了。
　　南卉出去引了太医进来。进来的太医身量清瘦、须发花白，向我躬身施礼道：”老臣王秉义，见过影贵人。“
　　我朝他点点头，紫陌搬来个杌子，请王太医坐了，又说：”王太医，我家小主不慎落水，想是被水激了，又受了惊吓。“
　　王太医取出一方丝帕覆在我腕上，为我切脉。沉吟片刻道：”贵人身体虚寒，加之被生水所激略有寒症。老臣为您先开一剂治疗寒症的药，待得寒症全消，在用些补益气血的方子，方能大好。“
　　我问道：”此症对侍奉皇上可有影响？“
　　王太医闻言，忙抬眼瞟了瞟我，想是见我确是面色苍白、垂目无神，方又道：”待服了臣的药，少则数日、多则十天，寒症消退即可侍寝，贵人不必忧心。“
　　我略略颔首，又气息奄奄地说：”王太医，为皇家绵延子嗣乃后宫嫔妃的职责。我初入宫闱实不愿以孱弱之体侍奉君上，一来怕邪气侵染龙体，二来于龙脉无助，请太医待我寒症消退之后即刻为我调理。“
　　我看他一眼，叹了口气，迟疑着说：”可如此一来，就要有劳太医在上禀脉案的时候多说几句话了。“
　　王太医捻着胡须，神色犹豫：”这……“
　　我又道：”太医也不必为难，您只需要在禀呈脉案的时候，将这其中利害略略提点给皇后娘娘知晓，建议皇后娘娘在我身子尚未恢复之前，先不要安排我侍寝。“
　　听得我这么说，那王太医这才舒眉展目应了我，起身请辞。
　　我对紫陌道：”黑灯瞎火的，劳太医跑这一趟，替我拿两锭金子谢谢王太医。你再叫上小勇子一起送送太医，待药好了拿了药再回来，也不必劳烦太医再折腾。“
　　紫陌答应着和王太医一起出去了。紫欣和南卉服侍我躺下休息，不多时紫陌回来说药得了，扶我起来喝了一碗药，才又服侍我睡下。
　　折腾了一天又落水着了凉，服药之后，我很快也就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