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我复临江》云开月下

4、重逢

　　体育馆门口排着两条长队，后排的同学探头探脑地朝前张望，想要看看今年军训服的样式。

　　江允初和室友领完军训服，慢步去操场上排队。

　　待全班同学到齐，年轻的教官先走到最前排，开始训话。
　　“之后的这两周里，大家必须早上七点半到这里集合，不许迟到，不许早退。”
　　听到要日日早起的消息，底下一阵哀嚎。

　　军训列队的操场就在校门口，隔着操场外围的栏杆能看到几个学生骑着自行车驶过，还有刻意刹车停在操场外围，看新生站军姿的。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延长，江允初估摸着大概经过去半个小时了吧。
　　教官的下一句话就往她头上浇了一盆冷水。
　　　他掐着表说：“才十分钟，有些同学就已经站不住，开始晃了。”

　　江允初双眼无神地盯着前方一根杆子开始发呆，周围一切嘈杂的声音都变得遥远，只盼着时间能快一些，再快一些。

　　这时，余光瞥见操场外长廊上闪过两道人影，其中一个清瘦的男生正好转身走远，留给她一道背影。

　　江允初当即惊愕地呆住了。
　　那个人的背影好像谈复临啊。
　　真的会是他吗？
　　下一秒她又自我否认地想，不会这么巧吧，第一天就能遇见他吗？

　　人影闪得太快，她也没看清，所以不敢妄下定论。
　　毕竟，她也一年多没有见过谈复临了。

　　阳光从绵密的薄云后透出道道金灿灿的光芒，直射在她脸上。
　　她微眯着眼，思绪无限发散地想着，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她无数次哀怨时间的漫长，可真正来到了临江大学，来到了他在的地方，再回头想想，忽然又觉得那段枯燥焦虑的日子也不过如此。
　　于是，当往回拨转时间轴时，她的记忆轻而易举地被高二那年占据。
　　每一件事都清晰地印在脑子里，恍若昨日。

　　军训实在有些难熬，江允初的生活就是在食堂、操场和寝室三点之间来回。

　　烈日下的操场隐隐翻起热浪，她觉得自己像是待在炽热的蒸笼里，汗水自额角连成串滴落。
　　虽是垫了鞋垫，但一动不动地站久了，仍是感觉脚底板疼。

　　休息时间。
　　林愿瘫倒在地上，举手指着天空，有气无力地说：“老娘命令你，马上下雨！”

　　江允初坐在一旁，也跟着双手合十，卑微地祈祷：“快下雨吧，求求了。”

　　远处的云层像是听到了操场上学生的哀怨，随着风轻盈地飘过来，一层叠一层地盖在上空。

　　下午正要开训的时候，一滴雨水“啪嗒”一下落了地。
　　学生们争先恐后地喊道：“报告教官，下雨了。”
　　“真的下雨了！”
　　在接二连三的催促声中，教官无奈松了口：“去地下停车场集合。”

　　江允初激动地拉着林愿，背上包后悠闲地走出操场。
　　“终于不用晒大太阳了。”

　　林愿欢喜地滋着牙笑：“看来还是我的话有用，我让它下雨它就下。”

　　“明明我也祈祷了。”江允初不服气地拽紧她的胳膊，手背上溅起一朵水花。紧接着，额头也感到湿意，雨水沿着鼻骨滑落。

　　雨滴渐渐细密起来，垂直地往地上砸。

　　“雨下大了。”一颗雨水正好附在江允初卷翘的睫毛上，在连续几次快速的眨眼后被抖落。

　　“这怎么还是场阵雨。”林愿抬手挡在额前。

　　“还好我带了伞。”江允初说着从书包侧边抽出雨伞，握着伞柄横在腹前一按，伞面当即张开。

　　纯黑的伞面遮挡住了视线，她撑着伞，稍稍转动手腕，伞面随之上扬，前方的长廊重新出现在视野里。

　　随之一同闯入视线的，还有一个遥远的、模糊的、熟悉的身影。

　　呼吸在刹那间无声地停止。

　　他就那样站在图书馆最高的那一节抬阶上，手执黑伞遮过头顶，而后稍稍低头，一步步地走下来，步履间溅起的水花沾湿裤腿。

　　江允初茫然地停下脚步，呆呆望着他的侧脸，过去的一年时间似乎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印记，若是非要找出什么不同，大概只有身上清爽的校服换成了宽松素净的卫衣。

　　林愿躲在江允初的伞下，见她停在原地不动，疑惑地问：“你怎么不走了？”话还没说完，她循着江允初的视线望过去。

　　正好远处的谈复临脚尖一转，朝着她们的方向大步走来。

　　隔着朦朦胧胧的雨幕，林愿眯起眼，终于看清了谈复临的面容，不由得倒吸一口气，忍不住用手肘怼了怼江允初的肩膀，勉强克制住激动说：“我去，允初，看到没，看到没？我们学校竟然有这种极品帅哥！你说我要不要上去加个微信？”

　　江允初全程呆愣在那里，直勾勾地看着逐渐走近的谈复临。
　　他的身形逐渐清晰起来，好似从她的记忆中走出来的。

　　江允初感到激动又慌乱，心脏抑制不住地剧烈跳动起来，呼吸也愈发急促。
　　她颤抖着身子，缓缓抬起手臂，举至胸前，想要打声招呼。
　　指尖已经僵直得快要失去控制。

　　该说什么，她的脑子一片混沌。
　　眼见着他的脚步靠近，一步，两步……

　　在谈复临快要走到身前的时候，江允初勉力挤出一抹微笑，启唇道：“谈……”
　　语声轻柔，几乎被周身密布的细雨莎莎声覆盖。

　　她还没来得急说出第二个字，谈复临迈着步子从她身侧经过，没有丝毫的迟钝与停留，就像曾经无数次的擦肩而过。

　　他的视线始终注视前方，甚至都不曾瞥到身旁这把平平无奇的雨伞以及伞下招手的人。

　　他的经过带起一股微弱的风，拂开她脸颊上的几缕湿发，雨水随风扑在脸上，沾湿了浓密的睫毛。

　　笑容就此僵住，收不回，放不下。

　　她的视线随他而动，在侧身而过的刹那，她见到他左耳戴着只纯白的蓝牙耳机。

　　“允初，允初。”林愿见她久久不回神，唤道，“怎么了，你认识他？”

　　“嗯。”江允初呆滞地眨了眨眼，用冰凉的指腹蹭掉面颊上涎挂着的雨水，“他……就是谈复临。”

　　“什么！”林愿提声惊呼，反应过来后连忙捂住嘴，凑近她说，“他就是你喜欢的人？”
　　“啧！”她若有所思地回忆了一番，斜眼拍拍江允初的肩膀，一副欣慰的模样，“眼光不错啊。”

　　“……”江允初压根笑不出来。

　　这日晚上回寝室后，经过林愿一番添油加醋的形容，其余两个室友听得满脸惊诧，抓着江允初求证谈复临是不是真的像林愿口中所说那样生得标志。

　　“他确实长得很好看。”江允初点点头表示赞同。

　　许安华呵呵笑道：“怪不得把你迷得神魂颠倒。雨中重逢，四目相对，简直是电视剧里的浪漫情节，导演要来来回回摆八个机位，各种切角度，再配上深情的BGM烘托气氛。”

　　林愿直点头：“我们允初也不差嘛，标准的鹅蛋脸，五官浓艳，皮肤还这么白，妥妥的港风大美人。这么说来，你们俩还挺般配的。”

　　江允初连忙伸手挡住脸：“别夸了，我害羞。”

　　姜芸一手抓住她的手腕，一手推了把鼻梁上的眼镜框，正色道：“我可以把你们这段罗曼蒂克的故事写进我的小说里吗？最近写文到了瓶颈期，缺少灵感。”

　　江允初微微歪头：“你们都误会了，我今天是遇见他了，但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我。我想……他大概是不记得我了。”

　　姜芸皱紧眉头，根据她以往写小说的经验，煞有其事地总结道：“所以暗恋就是这种心酸苦涩的感受，所有的美好最终都会散落在回忆深处，再难拼凑完整。”

　　林愿用力地干咳了声，朝姜芸瞪了一眼，转头宽慰江允初说：“你别听她瞎说，小说是小说，现实是现实，怎么能混为一谈？况且不认识也没什么大问题，这世上哪两个人生来就是认识的？不都是讲究个机缘嘛。现在你们在同一所大学里读书，想要找个认识的机会还不简单。”

　　“我没难过。”江允初浅笑道，“我之前在高中的时候是暗恋他，毕竟他自己都说要以学业为重，我总不能去纠缠他，耽误他考大学吧。”
　　“但是现在不同，我们已经上大学了。”她眉尾一扬，“所以我不打算暗恋了，我现在应该算是明恋。”

　　林愿一怔：“明恋？”

　　江允初肯定地点点头，侧头朝着姜芸说：“即使是散成了玻璃渣子，我也能一片片捡起来，拼凑回去。”

　　许安华惊诧地问：“你不会是打算强取豪夺吧？”

　　姜芸瞳孔一颤，激动地捧起江允初的双手：“其实对于这一类的小说，我也很有创作兴趣。”

　　林愿捧腹大笑道：“你就写一本《霸道学妹爱上我》，人物原型都在这儿了。”

　　“哎呀，当然不是强取豪夺。”江允初拉开椅子坐下来，双臂交叠在身前，满面自信地说，“我是觉得主动出击才是上策。”

　　林愿一把搂过她的肩膀，豪迈地拍拍胸脯：“你放心，不就是个男人嘛。有我在，轻松帮你拿下！”她调笑着朝江允初使了个放心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