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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In Love 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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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面前是真的我
关于酒量的疑问,我又问过纪丰一次。可是,他只是说:“保密。”
对于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纪丰从来都只会说“保密”,而不会说谎打个圆场,我也就知道不能再问了。
A城在十二月初,就算进入冬天了吧,至少树上的叶子都已落光,只等着一场雪来给现在的季节正一个名分。可是,让所有期待雪的南方孩子们很失望,这场雪迟迟不来。有好几次,天空变成了铅色,阴风也刮起,可是就是无果而终。近来,雨雪未下,整个城市脏得有些难以忍受。
到了周末,大家都喜欢窝在宿舍里,要么去网吧,反正是谁也不想做室外运动。要不是网络的吸引力太大,那样十几分钟的街道行走也不是大家愿意忍受的。每次都上□□,反正也无聊,四季风的头像当然总是暗着。明明知道就是这样,但总是忍不住去多看一眼。鼠标一放到那个大众的头像上,四季风的简单资料卡就会弹出来,寥寥几笔,已经看了许多遍,可是每一次都还会再看一遍,每一个字段都不落。
有一次,坐在我旁边的老江无意中看到了我的好友列表,颇有几分惊讶,“嗯?你有纪丰的□□号。”
我心里有一丝细微的酸甜,只有我有他的号。就是这样一种虚无的占有,也能让我产生确确实实的快乐,这种发自内心的感觉与每天装出来的应承相差是多么巨大,在一片荒芜的心田中是那么娇艳欲滴。同时,我也很是后悔,为什么自己把四季风的备注改成了“纪丰”?明明知道自己一定不会忘记,还多此一举干什么?我的这种独家所有怕是会因此而受到威胁吧?
果然,老江与韩聪都问我号码是什么。
我想说我不知道,显然不行。我想不给,可是有什么理由吗?没有。
我讨厌自己这个样子,满心的都是这些无聊又纷乱的鸡毛蒜皮。我才19岁,正值人生中美好的时光,竟然如此在浪费着生命。宿舍楼的洗漱间有一面巨大的镜子,有时我会站在它面前审视自己:怎么看都还是一个正值青春的健康躯体。可是谁又知道这副躯体里有一个怎样扭曲的内心,有一份怎样无望的幻想。
没事的时候,喜欢看一些书。一类是搞笑的,因为我需要放松。一类是郁闷的,可以把自己整到没有生存信心那种,因为,发觉自己沉浸在完全无望的世界里,也是一种别样的放松。总之,我向往纯粹,纯粹的快乐,或者纯粹的忧伤都好。只是别这么半死不活的烦恼着,这让我自己都讨厌自己。每天穿行在人群中,装出一副礼貌周到亲和开朗的样子,只有自己知道,不想跟这个人说“哈罗”,也不想跟那个人说“嗨”。仅仅因为生活范围的重叠而相遇,有什么进一步认识的必要。我知道,我有一些极端了。但是外人却一定看不出来。
终于有一次,我的忍耐力出了一点儿差错。有一个体育课上认识的同学,偏偏又住在一栋楼里,偏偏又经常能遇到,而他每次遇见我都势必要拉住我问上一大堆的问题,从“你们系什么时候细分专业”到“你将来想干什么”。这天,我和纪丰去打水,刚走到楼下,就看到他迎面走过来了。我低着头皱了下眉头,抬头说声简短的“嗨”,脚步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可是,就这样明显的暗示,还是没能阻止住他旺盛的表达欲。这一次,我不想顾全礼貌跟他聊上一大堆想方设法把他脱缰的表达欲拽回来,因为我要和纪丰一起去打水,虽然几乎每一天都是一起去的,我还是一次不想错过。
于是,他刚一开头某个话题,我就虚伪的笑一下“对不起,我还有事。”然后跟着纪丰继续走路。走出几步,我跟纪丰抱怨了一句,“真有些受不了他,每次都说个没完。”
换做别人我是万万不会吐露心里那份不漂亮的真实的,但是在纪丰面前,我会不自觉的摘下面具。可是,我把某些事情想的太理想化了。纪丰看了我一眼,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他不善于隐匿的想法在眼神里显露无疑,那意思一定是:既然讨厌,为什么还来往?难道你在人前表现的友好都是装出来的吗?在我面前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成分?
我不敢再去看那份眼神,或者说,我不敢再去猜测。经过近三个月的相处,我已经和纪丰走到了一个很近的位置上,我甚至有信心说我是他在这个班级乃至这个学校都最信得过的人,可是,我不想我在他面前的形象就因为这一个微小的事情而受到贬损。
心里想着这样的事,即使表面上装得再镇定,做事也难免分心。开水房的水龙头有几个很不好用,流出的水流一点儿也不安分,常常四溅。我被热水溅到了手指,而十分难得的是今天开水房的水竟然烧得很充分。
没有出声,只是嘴角本能的抽搐了一下。就在我旁边的纪丰看到后,关切的问我“怎么样?”
“没什——”剩下的字只有我自己的耳朵才听得到,因为他拿起了我的手正低着头检查。
烫伤之后,是不是适合冷却?我不懂。可是我的手指贴合到他冰凉的皮肤之后,感受到的是出奇的舒服。
“没有大碍。”他放下我的手。失去他传递而来的低温,我的手指又痛了起来。我皱皱眉,“你真的确定没事?”
“这水不是正开着,如果是那样,就会起水泡了。”他只顾继续向自己面前那两个暖瓶里放水了,看也不再看我的说。
我抬起自己那只“冷热交替”的手,真是没有水泡。为什么没有水泡?我看来确实有一点儿自虐的倾向,如果我的自虐可以得到他的体贴。
这个小插曲有没有缓解一下刚才发生的不愉快?一起提着暖瓶走出开水房,我瞄了一眼身边的纪丰,他低着头,我看不到表情。
“嗨。”迎面走来了我们那个豪放的女班长,还有一个经常跟她在一起的清瘦白皙的小个头女生。话说,有许多形影不离的朋友在外表看起来都很有落差,比如有些很帅的男孩子身边常常是一位相貌普通甚至有些丑陋(我对外表的丑陋没有任何贬义,我相信日久见人心的道理,更相信内在的美是维持友谊的长久动力)的同性朋友,而一些漂亮的女孩子常常喜欢跟着不起眼的姐妹生活起居。就说我们面前的这两位,绝对是相反相成的,我们的女班长是女人中的男人,无论从外在还是从内在来说,而她身边这位看起来却是位娇弱的小女生。
女班长接着说,“总是看到你们两个一起来打水。”
“呵呵。你们也是啊。”我确实也经常看到她们一起来开水房。
“我们是一家的,这是我老婆。”女班长看了一眼身边的那位小女生,“是吧?”
“嗯。老公。”某老婆甜腻腻的叫了一声。
女班长满意了,仿佛挑衅一样看着我。干嘛这样看我?你们女生之间经常老公老婆的叫着,任谁也挑不出毛病,就算你的这位“老婆”有正牌男友在这,他也不能说个“不”啊。可是有谁看到过两个男生这样开玩笑玩的?
可能是我多心了。因为这对小俩口没等我们回应就走进开水房了。
我和纪丰继续走路。气氛又有了一些尴尬。
要不要我再受点儿伤?这次中午的例行打水,没想到打出这么多浑水。
我知道我有夸大了那个“抱怨小插曲”的破坏效应,但是它一定在我和纪丰之间造成了一些客观的阻隔。我不能任由这个阻隔存在,一点儿矛盾不解决如果再遇到类似的问题就会有了发展空间,与其让它在彼此心中借着人性猜忌的弱点疯长,不如挑明了说。
我虽然和许多人都“谈得来”。这里就是指“谈得来”的表面意思,比如聊游戏、聊球,都能说上一些,热热场面,不会让人感到尴尬的冷场,但是我几乎不会说到真正触及到我内心的东西。比如,我的苦恼,我对善恶的评价标准,我的行为原则。所以,大多数人可能都以为我是一个没有烦恼的人,一个在人际关系与自己生活里穿行得游刃有余的场面人,甚至一个礼貌周到又真诚的人。每个人的内心或深或浅都有隐藏,我能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如此是得益于大家在留念册上的留言。这些评价是赞扬吗?当我面对我自己的时候,我知道那是一种嘲讽。然而,在纪丰面前,我不要伪装这样的完美,即使真实的我会吓到你,那我也认了,总比让误会来隔在我们之间好。
可是,事实是,在一些人面前的友好确实是我装出来的,好听一点儿说,是礼貌养成了习惯。就像那位表达欲旺盛的人,我虽然不喜欢,可是每次都是一边装作兴致勃勃的倾听,一边算计着怎样把他的话打住。所以,纪丰也并没有误会我。
我只是想要你知道,我在你面前的友好是真实的,虽然我也隐藏了一些东西,但我没有想玩弄你的真诚。想明白了这一点,我终于又对自己这副自厌的身心生出了信心,直觉告诉我纪丰一定能够明白。
但是,或许我应该选个更好一点儿的时机。
我明明从纪丰从未跟别人一起去洗澡的习惯中知道了他的这种避讳,可是因为心急,我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跟着他去了公共浴室。
他没有说什么,我也就装作不知道他的习惯,男生一起洗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我看得出来他明显在加快速度,一定是希望赶在我之前洗完以便到更衣室换好衣服。
我也不知趣的加快速度,从淋浴室出来,走进更衣室时,他已经穿上了一件,遮住了主要部位。因为不是洗澡高峰期,更衣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不要分心,我警告自己,深呼吸几下,走到他的身后。
他转过身,看到身体还挂着水珠的我,脸微微发红,想低头又更不妥,只好把头微微别着。
我要加快时间,否则他这种状态对于我来说反而有更大的诱惑力,我尽量把所有目光都盯着他的额头,“我在别人面前有时表现的不是真的我。”
听到我这么说,他抬起了头,有些诧异的看着我的眼睛。
看到他明亮清澈的眼眸,我心中邪恶的欲望终于得到一点点镇压,接着说正事,“就像,我在别人面前总要穿件衣服。但是在你面前,我可以赤身裸体。”
我这样说,你能懂吗?你可以把我的前半句当成我在为自己的虚伪做狡辩,但我的后半句是真的,我心甘情愿这么说。除了怕吓到你不能说出我的性取向,我真的愿意跟你说我所有真实的想法。你可以原谅我这唯一的保留吗?
纪丰点了点头。
我可以靠这个点头来肯定我所有的疑问吗?我不该要求太多了,能够解开今天的结就行了。好吧,我其实也不太习惯这种直白的内心交流,又不是看心理医生。结解开了,就不要再停留在这似乎没有发展空间的心灵交流上了,还是我们平时说说笑笑轻松。“而你,在我面前却还要穿个内裤。”
好了。他终于因为这个小笑话笑了出来。
看到他发自内心的释怀,我在心底也舒了一口气。什么时候,自己这么在意起这样的小事来了?看来爱真是个考验人折磨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