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爱中》苏展

36、In Love 36

　　父子之间
　　在总部一个月的实习将满，是否打算留下来是个不能再回避的问题了。说实话，我没有下定决心去留。这是个不错的工作机会，但是并没有好到让我想一口答应下来的程度。同一届的同学们找工作的步伐刚刚开始，我现在也缺少一个用来比较的参考系，如果放弃这个会不会找到更好的？人对于未知总是充满了好奇。
　　我查了一下我们专业上一届的就业情况，从单位名头来看都是些大国企或者我现在所处的这种跨国企业，为求稳定，去国企的更多一些，而做的工作，都差不多是专业那一块范畴，至于晋升空间、薪水，则都不好比较。最关键的一个问题是，我对工作地点不是很满意，我想留在A城，因为之前听纪丰说过他找工作南下的极限就是A城。回A城就是回到子公司我实习的那个岗位上去，可是发展空间太有限，留在本部听起来风光一些，却又远离A城，着实让我苦恼了一上午。最后，我打算放弃。校园招聘才刚刚开始，在A城找个与这次机会同等条件的工作应该不是难事。
　　我知道，没有人给我许诺“回到A城工作就会与纪丰走出结果”，然而，即使是那残存的一点可能性也值得我做出这样的选择。
　　我把情况跟部门领导，就是面试我的那位先生，说明了一下。他说“你主要是想留在A城？”我点点头。他笑了起来：“我还打算怎么说服你离开本部去A城呢？”看我不解，他跟我解释了一下情况，就整个集团来说，业务非常宽泛，在A城现有的子公司只不过是一个很小的分支，现在集团计划在A城新建一个与现有子公司处在不同领域的公司，正需要抽调一批人去做这件事，我就在考察之列，这也是把我调到总部来实习的原因。
　　参与组建一个新的公司。这对于我这样的大学生来说不是一个容易碰到的机会，当然也是挑战，如果成功，可能会较快的站到一个高一点儿的位置上，如果失败呢，可能要重新就业。
　　领导先生说，这个组建新公司的计划已经有三年之久了，各方面的准备工作都很充分，失败的可能性很小，即使失败了，员工也可回到本部来上班，不过，成功了，也不会像一些人想的那样有开朝元老那样的好事落到每个人头上，只不过会在未来的晋升之路上有一个优先的权利。
　　事情的利弊，我需要仔细考虑考虑。我把事情跟案例大赛的师兄交流了一下，他帮我客观的分析之后，得出的建议也是十分的客观，这个风险大一点儿收益也大一点儿，同时可能会很累。
　　最后，我跟父亲说了一下情况。他有些不太满意我留在北方，不过倒也鼓励我趁着年轻去闯一闯，失败了大不了回家来给他打工。
　　趁着年轻，现在不折腾折腾，等到什么时候呢？我还是依着感性下了最后的决定，跟公司签了合同，暂时挂在本部，进九月就到A城的准新公司去上班。
　　跟卡通男孩告别之后，我先回了一趟老家，把自己的就业事情跟家里做了一下详细的交代。当天晚上，妈妈做了好多菜，吃饭的时候眼睛红红的，可能在厨房里就掉过泪了，直说我怎么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
　　没想到，这样一件事在父母眼中如此重大，甚至盛大。看着自己的孩子步入社会原来是一件如此百感交集的事情，喜悦与不安都以眼泪的共同形式表达出来。眼泪让气氛有些沉重，我笑着跟妈妈贫嘴，“妈，你感觉我一眨眼就这么大了，我那么好养吗？”
　　“嗯。好养，我总跟别人说，你从小就没让我操什么心。早知道，我就多养几个了。”妈妈也笑了起来。
　　听了妈妈的话，我心中真的有些愧疚。也许我小的时候真的不调皮，长大了也不惹是生非，但为人母的一颗心怎会有一天不为儿子牵挂呢？我想做得更好一些，可是我将来可能要让您伤心了。我要怎样把自己喜欢男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说出口呢？
　　正当我心中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妈妈又加了一句“如果你再结完婚，我就真的是完完全全放下心了。”
　　我身上那副坚固的伪装在听到这句话的同时，裂开了。我没法再牵强嘴角的弧度，没法再掩饰眼中的罪过与不安。我只能喝了一口酒，压下那些会让父母昏厥的话语，它们正在我的胸腔和我的喉咙张牙舞爪，马上就要攻下我的舌头。一口酒不够，我喝下了一杯，也只能支撑自己走到卫生间，用冷水好好的洗了把脸。
　　回到饭桌上的时候，妈妈关心的问我怎么了，没事洗脸干嘛？
　　我只能说，天热。
　　临睡前，有人敲我卧室的门。
　　应该是妈妈，我想着去开门，看到的是父亲立在门口。
　　父亲说了几句类似于“东西都准备好了”这样的话。我们都有些不自然，我们之间很少说这些。
　　“你刚才到底怎么了？是听到结婚才那么大反应的吗？”父亲终于说出了正题。
　　我该怎么回答？我还没准备好，就如许多事一样，我没准备好。可是，我又特别想跟父亲说出来。我的迟疑，其实已经肯定了问题的存在。
　　“说出来吧，我是你爸，不跟我说跟谁说？”
　　正是因为你是我爸，我才不敢说。跟个外人讲，大不了他鄙视我，可是跟你讲，我怕伤害你。
　　我的犹豫，当然已经是在默认问题的严重性。
　　“没事，我有心理准备。”爸爸的声音听起来是从没有过的温和，我心底最后一道防线终于瓦解了。“我不会结婚，可能一辈子都不会。”
　　“什么原因？”
　　原因？“同性恋”这三个字，在这一刻真的到了让我难以启齿的地步。“爸，你觉得我有什么不正常的吗？我是说作为一个男生，或许现在可以称为男人。”
　　父亲看着我，沉默了。
　　我对父亲猜出来真相不抱希望，我只是想给自己多一点儿时间来循序渐进。
　　“你没交过女朋友吧？”
　　“嗯。”我逼着父亲说出这样的话，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觉得自己太卑鄙，甚至龌龊。
　　“你自身有问题？”
　　“嗯。”
　　父亲眼光游移了一下，我知道他可能猜到生理上去了。“不是身体上的，我心理上，喜欢不了女孩。”
　　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父亲很惊讶。我们彼此看着对方。瞬间又陷入沉默。
　　“那喜欢男人吗？”我想，这句话父亲肯定是思考再三才问出口的。
　　我点点头，并且做好了挨揍的准备。
　　“有朋友了吗？”父亲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我摇摇头。这也是我一直隐瞒的一个借口，我总觉得如果我一辈子也交不到朋友的话，就没必要坦白了。
　　“你打算怎么办？都说了吧，我脑筋老了，猜不动。”父亲坐在了床上。
　　“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件事了。也试过改，可能意志力不够坚定吧，总还是觉得男生对我更有吸引力。现在，我大学有个同学，很好的一个男生，我喜欢他，不过没跟他说。如果跟他说了，他愿意的话，我想跟他在一起。”尽量去保持条理，却还是语无伦次，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已经小到微弱。
　　等了几秒钟，父亲没有什么反应，我抬起头。而父亲，一直都在盯着我。我不知道什么样的情绪在他心中翻滚，直到他站起身，我也不知道接下来的是叹息还是耳光。
　　在我睁大的双眼中，父亲只是又扫了我一眼，没什么感情的说了一句“你先做事业吧。这事慢慢再说。”
　　……
　　第二天早饭桌上，父亲几乎没说一句话，就向平常一样。妈妈也没什么特殊的反应。
　　至少父亲知道了这件事，如果将来我迫不得已跟妈妈说时，他可以有所心理准备，也可以替妈妈撑一些。我只能这样不孝的安慰着自己，踏上了回学校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