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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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
“林老师，这样可以么？”发型师做完造型后诚惶诚恐的小声问道，声音轻柔到仿佛怕吵醒浮游生物。
“嗯。”林朝暮掀开眼皮瞥了一眼，懒散的从嗓子里溢出一个单音节。
他昨晚睡得不好，趁机打了个盹。
枝梢倾覆下的暖煦阳光下，林朝暮本就雪白的肤色似涂上了一层细腻的金粉，鼻梁挺拔精致，浓密的眼睫墨染般的在眼下投落淡淡的阴影，一双桃花眸转盼流光间不禁让人想起色是刮骨刀的说法。
他不喜笑，久而久之臻乎完美的容貌就像是一层冰封的外壳，将他的一颦一笑、神情起伏都冰封了起来，艳若桃李，冷若冰霜。
发型师如释重负，微微侧身给化妆室外的一张办公椅后的经纪人过目。
“可以了。”玲姐点头道，“丽丽。”
“辛苦您了，这边请。”丽丽迎上来，笑容可掬的送化妆师离开。
“一会上台记得要微笑，上次你连一个表情都没有，生图流出去外面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你吸X了，也有说你背后玩得很大的，压那些营销号也是要花钱的，你想想把钱省下来给你发年终奖不好么？”玲姐苦口婆心劝道，“我也知道你累了，再撑几个小时回去就放你睡觉，谁跟钱过不去啊，对着钱是不是就能笑出来了？”
玲姐是个女Alpha，三十出头已经是公司高层，烈焰红唇身穿黑色细纱面料束腰西装，手腕上配着一块蓝表盘百达斐丽，眼光垂睨时实在是高高在上，这几年玲姐已经不亲自下基层寻觅有资质的艺人了，反而艺人会主动给她投简历，她公司的邮箱一个月只清一回，比选妃还随心所欲。
唯独对着林朝暮努力的调动他的情绪。
“没…”半晌，林朝暮懒洋洋应道。
玲姐被她手下最大的摇钱树气得翻了个白眼，“你不要以为自己地位稳了，就开始敷衍，像星语公司推出的那个叶晨条件就特别完美，他比你还年轻呢，性格又好…”
林朝暮昏昏沉沉的又快要睡着了，睡意朦胧间觉得玲姐又在选妃，他跟经纪公司的合约还有半年，经纪公司是很想跟他续约的，陆续给他开出了不少惠利条款。
但林朝暮决心已定。
“玲姐。”林朝暮倏忽睁开双眸打断经纪人，“你没收到我的消息么？”
“我要解约了。”
“啊？！”还在滔滔不绝的讲着前景布局的经纪人停顿了一下，刚才还在形象的上下翻飞的假眼睫毛都僵住了，林朝暮很怕她的假眼睫毛掉下来。
“我都没回复你。”经纪人跳起来踩着红底高跟鞋快步走到他椅侧，“是不是疯了？你最近换的药有致幻副作用么？”
有，但不重要…
“你要跟谁签！是不是陈傻子来挖你了！”
是挖过他几十次，但这也不重要。
林朝暮启唇欲应，经纪人龙卷风似得吐槽道，“自从他安了助听器跳槽到华晟后就觉得自己特别棒，你要是信他给你画的饼你就比陈傻子还傻。”
“不是。”林朝暮终于找到暴风雨的间隙，知道这位经纪人是玲姐多年来的事业竞争对手，连忙解释道：“就是不准备在这行干了。”
”钱我也赚得差不多了，省着点花够用了，以后准备开个花店或者面包店，就退休了。”林朝暮一转口吻，斟酌着诚恳道，“您带我入行，我心里一直是很感激您的。”
“我跟星诺的合约还有半年，解约我赔违约金也行，要是公司或者是您需要我带带新人什么的，我把合约履行完也行。我一定尽力，绝不推诿。”
“箭竹我就不接了，还是听公司安排吧。”
星诺算是娱乐圈比较宽松的娱乐公司，但是面对这种半年后合约到期不再续约的艺人也会全力压榨他们的剩余价值，让他进《箭竹》剧组在拍戏里度过合约期的最后半年显然不太经济，他提前说出不再续约也是做好了为公司培养新人的准备，不至让玲姐手里的艺人青黄不接，算是对玲姐知遇之恩的一点报答吧。
“你…你怎么会突然有这种想法。”林朝暮的语气无比真挚，玲姐一方面判断出他是认真的，另一方面在理智上却难以相信会有人在事业的上升期退圈，尤其这个人还是林朝暮。
玲姐怔怔注视他良久，久到法令纹处服帖的粉底都有点开裂了，嘴张和了几次呐呐问道。
林朝暮向来都是很有事业心的Omega，在别的Omega都梦想着白马王子踩着七彩祥云来接他的时候，林朝暮拿着三十一天的龙套工资，啃着干面包勤勤恳恳的跑龙套，一身血污的躺在地上装死，主演从他身上踩过去都一声不吭，一场戏拍完，轱辘一下爬起来就去选角导演面前争取机会了。
执着、野心和欲望，是一支锋利的箭，再加上一些美貌做的弓弦，足以令他超越众多Omega，无往而不利。
当时她就觉得，林朝暮可以。
他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这半年我身体越来越糟糕了，我很累。“林朝暮沉默，首次坦诚道，他神情难以抑制的流露出一点疲惫，像是抱着一块浮木在海中挣扎良久的人终于忍不住要放手的狼狈。
”你的身体糟到这个地步了么？”玲姐也不是不关心他，略靠近些注视他精致妆容下近乎完美的昳丽面庞，发现他向来清澈的眸底多了几条红血丝，下颌角的线条似乎也比之前更加清晰，视线微垂又落在他的手肘处，半年前他就不再穿短袖了，因为手臂上注射信息素抑制剂的针孔太密集会引起粉丝猜测。
她才意识到林朝暮就像一块被压缩到极致的海绵，干瘪且千疮百孔。
“这样吧，《箭竹》暂时不接了，我跟资方沟通，给你一段时间考虑。你向公司请假，我们把行程调整一下，让你去国外休假一个月。”林朝暮五年前转到她旗下，基本上是她一手带起来的，玲姐对他有一种天生的保护情绪，忍不住放缓声音劝道，“你正当红，难道舍得抛下现在的位置？”
“这可是你自己一步一步走上来的。”
“我刚刚跟你提叶晨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警醒些，其实他不如你。”
温玲相信志同道合，林朝暮的事业心毋庸置疑，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来不是单向的，而是相互成就。
“我明白，玲姐。”林朝暮黯然，经纪人是他的盟友，在利益上他们始终是一致的，但工作之外的事情他从未向玲姐吐露过，或许是漫长到绝望的等待，让他的心防几近决堤，他许久后还是摇了摇头，讲了句真话，“不管你信不信，其实我并不是一个有进取心的人。”
他只是被推着走到了如今的位置上，而他真正想做的一直没有达成。
玲姐仿佛能读懂他的心思，拉过椅子坐在他身边，摆出谈心的架势，面对着他问道：“那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玲姐，你又不是心理咨询师。”林朝暮立即反应过来，上半身向后仰，侧首避开了她的视线，单手支颐着抵住人中笑吟吟道，袖口微向下滑落，露出手腕处一块明显的伤疤。
白皙纤细的腕侧印着一个狰狞的深红色伤疤，不规则的长条型，皮肉生得瘢痕叠加像是烧伤，足有两枚硬币大。
这是一个明显的回避动作。
手腕上的伤是他入行时就有的，温玲还记得自己问过缘由，林朝暮说不出来，她也没有再追问，毕竟林朝暮那时只是她手下十几个艺人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只是严厉警告他，想要在影视行业工作，以后不能有伤，要懂得自己避开危险，若是这块疤伤在脸上他就直接退圈不用混了。
玲姐不懂心理学，但她职场做到高层自然看得出这个小动作背后的抵触，声音更缓和道，“我不拒绝你，给你一周时间你再考虑一下，不为别人，就为了你自己这五年的努力。”
“想一想对得起自己么，倘若你的答案依旧是肯定的，那我和公司都会理解的。”玲姐在心底不觉一叹，论年龄她是林朝暮的长辈，但在他凭实力出头前她从未留意过林朝暮，即使是长辈对晚辈的照拂。无他，林朝暮表现得太强硬了。他像是一块有棱角的石头，无声的拒绝了所有人，也没有人能观察到他表壳下的状态。
连他的信息素紊乱症严重到引发休克，必须暂停工作去海岛疗养院休息，等他回来后她依旧把工作按照以前的强度全排给林朝暮，直到林朝暮自行坦白他身体撑不住了，她才意识到林朝暮情况有点严重。
这对一个经纪人来讲，是非常低级的失误判断。
“当然，如果是因为新合约条件不好，你有其他想法，你随时都可以提出来，公司会给你一个满意答复。”温玲出于失职的考虑，歉然道，“我不仅是公司员工，也是你的经纪人，自然会为你争取利益。”?
“不是因为这个。”林朝暮苦笑，新合约他已经看过了，星诺新合同和项目都给的不错算是很有诚意的力捧了，作为从籍籍无名的娱乐圈三百六十线被捧到如今的当红一线新生代Omega，公司合同也做出了不少让步，再跟公司谈就只能谈股权了，他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谢谢玲姐，我会再考虑的。”话说到这份上，再不接口就显得格外不识抬举，林朝暮只得道。
“您有合适的艺人也可以告诉我，什么综艺、客串我都可以。”
玲姐自然听出他弦外之意，只当作不知，笑骂道，“整个公司比你红的有几个，剩下的都不成气候，哪有配得上你咖位的，到时再被你粉丝骂蹭热度，快别给我找事了。”
“玲姐。”丽丽敲门，探进半个头道，“场务来找林哥了。”
“玲姐我先过去了。”林朝暮起身，玲姐点头他跟着丽丽踏上逐渐通往灯火辉煌的品牌现场见面会，林朝暮熟练的稍扬起唇角，刻意修饰得微微凸起的唇珠令他看起来始终在微笑，恰到好处的中和了他相貌与气质中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然，让他多了些Alpha普遍认同的温柔。
可玲姐莫名觉得他离所有人都很遥远。
沪市
一梯一户的平层，银色青铜金属板镶嵌在走廊尽头，没有奢华灯饰而是选用枝形吊灯垂着冰绿色的圆珠，冷色系Fendi家具，云在天自然纹路的洁白大理石地板，客厅背景墙是灰岩色水波纹搭配同色地毯，空间开阔，茶几桌上放着礼品盒，旁边素色花瓶里插着一支沾着露珠的天堂鸟，宁静之余多了一抹盎然生机。
卧室床上，初剪羊毛软毯勾勒出欣长姣好的曲线，手机不知疲倦的响了数次。
Omega半睡半醒间只从雪白柔软的毯子里伸出一只手，撇了一眼来电显示无奈接起：“玲姐，别再给我找医生了，不是说好这周让我休假的么，都看了三个医生了，昨天更好还被拍到了，现在网上都传我怀孕了是去做产检的…”
林朝暮嘟囔着尾音还有褪不尽的倦意。
“朝暮，丽丽已经去接你了，五分钟后到地下车库等她。”玲姐打断他连珠炮似的道，“公司有重要的事。”
能有什么事，他都决定退圈了，公司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林朝暮不太情愿只是听出玲姐克制声线下隐含的急切，知道这件事或许与她利益密切相关，再想到玲姐多年来对他照拂又加就难以开口拒绝，只能应了一声。
他昨晚吃了药，不知是吃的剂量不对还是刚回到沪市有些不适应，一直无法入眠忍耐到清晨只能又找了点安眠药吃，林朝暮掬水泼在面庞上，直起腰时对着盥洗镜望见自己，晶莹水珠顺着下颌线滚落，肌肤白皙得几乎通透，纤长眼睫下浅淡的琥珀色瞳仁似含着一捧星光，略微苍白的唇色令他更添楚楚动人。
然而林朝暮能看见自己眼底褪不尽的血雾和眼角细纹，生病的人总是很难好看的，现在还有骨相撑着上了妆一时看不出来，但医生已经提醒过他药的副作用，他赖以为生的容貌很快就会不复存在，变胖、长斑，不过是成为一个普通的Omega，这些他都不太在乎。
只是有点遗憾，他曾想把自己最美好的模样留给那个令他难以忘怀的Alpha，而这个愿望，一天都没有实现。
林朝暮神情冷淡，随便找了件外套披上，边系着纽扣边垂首走到客厅，忽瞥见客厅茶几上放了一个包装着缎带的礼品盒。
今天是他生日，丽丽每年都会按他的要求送蛋糕过来，林朝暮走过去躬身打开蛋糕盒，蛋糕顶端堆了满满三层奶油，憨态可掬的摆着许多寿桃，边上还有喷了绿色食用染剂的巧克力树，中间的牌子丽丽没有拿掉，上面写着松鹤延年。
宽敞的客厅里，林朝暮很轻的笑了一声，冰雪消融。
他出生的那个“家”条件糟糕，Alpha是他邻居家庭条件也没好到哪里去，父亲早亡，母亲国企职工下岗后只能打零工拿着微薄的薪水，有一次他过生日Alpha打小时工给他买了一个蛋糕，就是这种很经典的送老人家的款式。
“奶油多，巧克力也多。”高瘦的青年搓着手道，他正在青春期，迅速长高又因为没有高蛋白的食物补充营养，只增加了高度没怎么增加体重，套在外套里像一根往两头抻长的春柳。
蛋糕大约摆了几个小时了，水分减少，蛋糕上的奶油泛着油亮的光，看着就腻极了，可那是他吃过最好的滋味，以后无论他如何让丽丽去买类似的款式，味道都天差地别。
“许个愿吧。”他仿佛又听见Alpha温柔的声音。
林朝暮像个跋涉在沙漠间的旅人，疲惫的面对着一望无际的荒沙，背着空荡荡的行囊挑拣半晌。
“让我再见他一面吧。”林朝暮躬身，对着蛋糕双手合十拜了拜，片刻小声讲了愿望。
他以前许的生日愿望都不大管用大约是所求过多，现在他的愿望唯有这些。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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