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你沉沦》九江玉

35、沉沦

　　窗户半开着，留了一条极窄的缝。
　　一股冷风窜进来。

　　傅行止拍背的动作一顿。
　　反复咀嚼着“害怕”这个词。

　　他有什么害怕的吗？

　　有吗？
　　可能有吧。

　　浓密的长睫搭下来。
　　傅行止松开手，起身坐了回去，闲散地靠在靠背上，手背挡着眼眸。

　　空气静滞了好几秒。
　　时间像是火烧一样，从指缝里流逝。

　　“有吧。”
　　“是什么？”

　　傅行止又安静了两秒，整理了下自己的思绪。
　　脑海里自动地放映着几个零碎的画面，像是无声的慢节奏电影，一帧一帧地从眼前滑过。

　　苏姝感觉自己都快要睡过去了，男人喑哑的声音缓缓响起。

　　“欺骗。”

　　苏姝心脏一颤，下意识地低了低头。
　　欺骗……那，那带着目的地靠近，算是欺骗吗？

　　无数个疑问在脑海中浮现，苏姝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勇气问出来，只用力捏了捏指尖，掐得通红一片。

　　无数思绪像是潮水一样，涌进脑海里。
　　苏姝咬了咬唇，强迫自己把思绪从这个沉重的词语上，移开，几近于自欺欺人地偏开视线。

　　沉浸几秒。

　　“生日快乐！”

　　傅行止诧异地挑了挑眉，撩起眼皮朝对面的人看去。
　　撞进一双荡漾着笑的狐狸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逃避。

　　安静的几秒里，苏姝心跳顿了一秒，骤然加快。
　　有几分心虚和惴惴不安。
　　思绪又不受控制地滑到“欺骗”上。

　　余光中，猝不及防地。
　　男人缓缓地弯了弯唇角，微微点头，嗓音莫名低了几度，带着沉沉的笑意：“谢谢苏苏。”

　　苏姝呼吸一滞。
　　心脏像是突然通电，浑身都打了个颤。

　　四周太过寂静，他们隔得不远。
　　那句喑哑的的称呼，像是缓慢地在她耳边吐出，思绪不可避免地陷入之前的回忆中，耳尖更热。

　　尾音渐消，又重归安静。

　　周遭的空气像是被人不停地挤压，干涩到窒息。
　　有莫名的悲伤在其中不断发酵。

　　苏姝看着若无其事的傅行止，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他的颓，隐藏在那一层浅淡的笑意下。
　　“欺骗”……

　　两个字，恍若千钧重。缠得苏姝脑海发胀。

　　盯着男人那张没有死角的脸。
　　苏姝下意识慌乱地转移话题：“那我们去游乐场玩吧！”
　　话音刚落，她自己都被自己吓住，慢半拍地抬眼看向对面安静的人。

　　男人神色不变，依旧是淡淡的模样，只是唇线绷直，嘴角的弧度消失。
　　微垂着眼，视线直勾勾地盯着她，眼底神情意味不明，看不出情绪。

　　搭在一侧的长指微微顿住，僵在半空中，要落不落。
　　思绪一下被拉扯回那段回忆，同样地停留在对未来的期许。

　　游乐场么……

　　傅行止慢条斯理地垂下眼皮，长睫搭下，掩住眼底闪过的暗光。
　　心底挣脱开的情绪蔓延，无声地膨胀，即将要溢满而出。

　　嘴角勾了勾，目光落在苏姝一无所知的小脸上。
　　精致、漂亮，甚至勾人。
　　但年轻的青涩也止不住地迎面扑来，仿佛在无声地斥责着他。

　　脑海里闪过那晚的对话。
　　靳泽屹问他，他却只说是当妹妹。

　　长久的沉默，让苏姝有几分不安和急躁，巴掌脸上写满了懊恼。
　　自以为将所有情绪都掩藏住了，却不知道只要稍微比她成熟些的人一眼看过去就能透彻她的想法。
　　就像，当初她破天荒的靠近。

　　傅行止视线直勾勾地缠住苏姝，没有动作，却将人看得默默转移视线。
　　眸光渐深，眼底笑意更加明显。

　　心底那道禁锢着的束缚也应声而断。

　　八岁而已。
　　她要的，他什么给不起？

　　--

　　苏姝捏着指尖，默默转开视线。
　　止不住懊恼，怎么不过脑子就说出来了呢……

　　顿了几秒，一道低沉的声音打破寂静。
　　“不是刚还祝我生日快乐？”
　　嗓音松弛、慵懒。

　　言外之意很明显——
　　我生日，怎么你还开始索要礼物了。

　　苏姝猛地抬头，又瞥见男人嘴角处若有若无的笑意。
　　明白过来自己可能是被整蛊了，刚才的沉默是男人故意装出来的！

　　……
　　想起第一天晚上男人锱铢必较的性子。
　　突然释然。

　　装作听不懂言外之意，直直开口：“有人说过，不在游乐场度过一个生日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噢？”傅行止嗓音中笑意更明显，“谁说的？”

　　“布智鸣·沃兹吉硕得。”苏姝面不改色。

　　傅行止低低笑了声，嗓音里难得带着几分妥协：“什么时候想去给我发消息。”顿了顿，声音软下来，补了个，“好吗？”
　　听上去更加柔和。

　　苏姝没注意到语气的转变，只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那句话，很，丢脸。
　　脑子轰地一下烧了，变得空白。
　　听到男人说话也只是机械性地点头，腾地站起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想起来还没告辞，别扭地转过身，手指下意识拉了拉宽大垂在大腿侧的西装衣摆。
　　“那我先走了。”顿了两秒，又想起生日礼物，开口补充道，“礼物在家里，回去给你。”

　　门“砰”的一声被带上，惊起一阵风，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傅行止收回凝住的视线，垂下长睫，“家里”两个字在舌尖上不断地辗转。

　　明明只是一句很正常，下意识的话。
　　傅行止却翻来覆去地琢磨了很久，最后低低地笑了声。

　　“家”——
　　听起来，很不错。

　　--

　　第二天一早，苏姝还在睡梦里，就隐隐约约听到隔壁传来一阵喧嚣。
　　墙壁隔音很好，听不真切，只能时不时听到几声起哄的尖叫。
　　不大，但很打扰睡眠。

　　在第三次被模糊的声音拉出睡梦时。
　　最后的一点睡意也荡然无存。

　　苏姝面无表情地坐了起来，拉门出去。
　　她倒是要看看是什么天灾人祸，叫得这么激烈。

　　一拉开门。
　　苏姝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眸。

　　心尖颤了颤。
　　不着痕迹地转移视线，落在傅行止身后的一行人身上。

　　人比昨天多，有好几个完全没见过的陌生面孔。
　　为首的一个人手里端着一个毁得七七八八的蛋糕，她这时才发现一向整洁，不沾一粒灰尘的傅行止下巴处有一块惹眼的白沫。
　　是被抹上去的奶油。

　　刚睡醒的脑子有点迷糊。
　　慢吞吞地转过弯来——他们是在给傅行止庆祝生日。

　　攒在心头的起床气像气球一样，噗嗤一下，泄光了。
　　支撑着她勇敢、毫不犹豫地冲出来的劲儿也跟着散尽。

　　有点社恐。

　　嘴张了张，脑海里闪过无数句话，但又飞快地划过，什么也没留下。
　　好像什么都不适合这么安静尴尬的现场。

　　“我……”
　　刚出声，余光中就瞥到傅行止嘴角压了下来，沉着脸一言不发地朝她走来。

　　难得想到的台词也在逐渐拉近的距离里消失。
　　“你……”哽了两秒，惊讶于男人迈步的速度止住。

　　黑影兜头盖下来。
　　男人很高，肩背宽阔，身材挺拔，站在门口几乎将她的身影全部遮住。

　　苏姝嘴唇动了动，又听到男人喑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回房，换衣服。”好像还压着点不爽。

　　换衣服干嘛。
　　苏姝脑子没转过来，迷茫地看向傅行止，后者却沉默地移开视线，落在她身后。
　　耳尖可疑地有一丝红。

　　酒店也不热啊。
　　苏姝边疑惑着边听话地点了点头，转身回了房间。

　　等站在落地镜前选衣服时。
　　苏姝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她，穿的是，睡裙。
　　还是，低胸、紧身、吊带……

　　吊带！

　　苏姝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洗脑，将目光从镜子里那大块的白皙上移开。

　　没事没事。
　　不断地安慰自己。吊带而已，穿衣自由，穿衣自由……

　　耳尖还是爆红，热意一路蔓延到薄薄的白皙脸皮，红了一片。
　　紧闭着眼睛将自己埋进被子里，啊了两声。

　　等情绪稍稍缓过来。
　　脑子才恢复正常，仔细地忍住羞涩复盘刚刚的事情——

　　她出现在门口到再进房，加起来应该不过一分钟。
　　短到她根本没有时间反应自己没换衣服。
　　而且几乎是看见她的下一秒，傅行止就朝她走过来，挡住了全部的视线。

　　应该，
　　也没什么大事……吧？

　　--
　　房门在眼前闭上，傅行止才缓缓地收回视线。
　　转过身，目光落在安静如鸡的一行人上。

　　几人面面相觑。
　　为首的靳泽屹更是抬头看天，不敢和傅行止对视。

　　感受到落在身上杀气很重的目光，靳泽屹不敢再装死，硬着头皮开口：“散了吧，都散了吧，庆祝得差不多了。”
　　刚说完，步子就迈了出去，第一个逃离修罗场。

　　反应过来的人陆陆续续快步跟上。
　　捧着蛋糕的人是一行人里，某一个总裁的弟弟，是里面年龄最小的一个。
　　等反应过来气氛不对，要逃时，傅行止带着压迫性的眼神看了过来。隔他有好几步，但依旧能感受到那股腰冻死人的气息。

　　傅行止垂头看他，身子很高，有点居高临下的震慑。
　　嗓音压低，很淡，带着点不自觉加入的沉：“谁提出来的？”

　　没头没尾。
　　但小男生迫于生存的压力秒懂，立马供出早已逃之夭夭的幕后主使。

　　“是靳哥！”

　　傅行止长睫搭下，静了几秒，从喉头里滚出一声“嗯。”
　　“你先走。”

　　小男生如蒙大赦，僵硬地端着蛋糕转身，等感受不到那股瘆人的视线，又立马加快步子，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跑出了走廊。

　　“等会见。”

　　小男生如蒙大赦，僵硬地端着蛋糕转身，等感受不到那股瘆人的视线，又立马加快步子，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跑出了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