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单行

3、她的一天很平凡

　　七点整整起床，自由晨练半个小时，从阿婆店买两根油条和一杯豆浆，然后单把骑车十分钟到达一家门面很小但是一天到晚无比忙碌的私人门诊部。
　　莫友贤看看表，七点四十五。嗯，接下来一直到六点半门诊部下班，她都会呆在这里。
　　前台小姐和几个病人看到她，都微微一笑，她也点一下头表示回礼。有些病人甚至还喊她：“莫大夫。”
　　换上白大褂之后，莫友贤进入门诊，卢美玉正带着听诊器给一个小孩听听这听听那，见她来瞄了一眼，没有打招呼。
　　活该你嫁不出去，我三十七岁的小姑。
　　莫友贤落座自己的位置，听着卢美玉写病历，对病人将一些重要事项，碰到没有接触过的名词就记下来，等到小孩走了，她赶紧问：“那孩子不是吃坏肚子引起发烧和腹泻吗？”
　　卢美玉趁着没人吸了一口烟，“没那么简单，恐怕是痢疾，得再去验便。”
　　三十七岁老女人还抽烟，活该，活该。
　　话说这个诊所真是个老女人聚居地。除了一周才来一回的三甲医院大主任王海平，还有实习生葛准，其他工作人员都是年龄在二十五岁以上的妇女们，正确比例是2:17。
　　卢美玉打断码字中的莫友贤，这个女人只要病人一走就开始摞她关乎风花雪月的稿子，“木予他妈都死了半年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啊。不是说来这里就是为了学习照顾他妈吗？别给我添乱了。”
　　莫友贤头也不抬，“我立志转行做一个医学专家了。”
　　卢美玉又点上一根烟，“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哎，我是不是可以停止发你工资了？”
　　哐——
　　她的头狠狠撞上了电脑屏幕。“不行！绝对不行！是谁让你有机会每周溜出去一整天泡pub？还是谁给你一周一次做推拿？！卢太姑，你不要忘恩负义！”
　　卢美玉丹凤眼魅惑地斜挑着，嘴角小小的美人痣衬着嫣红的薄唇，发髻高梳，斜倚着身子，身边烟雾缭绕……只差一步恐怕就羽化成仙了……
　　羽化成仙？那好像是死了的意思吧？错了错了，老是卖弄半吊子的成语，总有一天会露出马脚。
　　她微微一笑，“别太担心，姑姑我还是养得起你的！像我这么精明强干内心坚忍魅力无边的中年女人，已经很少啦！哦呵呵呵……”不过这尴尬的笑声渐渐淡去，卢美玉还是忍不住问，“友贤，你妈不在了，我哥他又没什么主见，姑姑我也就是你半个妈了。我不希望你和我一样这么耗着，如果想找，那就找我，市立医院那边我熟得很，硕士博士留学海归一把一把的，你说一句我就给你办了。”
　　“……”
　　“你到说话呀？”
　　“姑，”莫友贤抬起头，笑容有些苦涩，“我累了。
　　“我花了七年去爱一个人，可是到头来他竟然无声无息地走了。让我再开启一段，哪有那么容易，何况，月老几百年才会安排一回我和木予那么狗血的邂逅？我还是，看缘分吧。”

　　六点半，夕阳正浓。接下来就是给一个八岁的小孩去上钢琴课。
　　睡觉，吃饭，去诊所，一三五的七点半去教钢琴，然后回家写东西，再吃一餐饭，看电视剧和小说，然后睡觉。
　　中午很少吃饭，木予的妈妈就很少吃中午饭，她这一辈子的中饭都舍不得吃，因为太穷，她都给了年幼的木予。后来她习惯了。而她照顾了那个慈祥的老母亲三年，也习惯了。
　　习惯真的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它让爱成为习惯，等待成为习惯，最终连麻木也变成了习惯。
　　公车停在一个环境优美的别墅区的大门口，别墅区五十米之内都是绿化带，同样也是一片免费的公园，这是寸土寸金的北京诶。开发商为了里面居民的安静，还真是不惜血本。
　　木予在五年前，站在天涯海角，对她说：“丫头，有一天，我会给你买到世界上最豪华的房子。你等着！”
　　可惜那诺言就像没有被相机定格的画面，被天涯海角的风给吹散了。
　　丁零丁零——
　　……
　　丁零丁零——
　　……
　　丁零丁零——
　　奇怪，今天王婶不在吗？那冷雨那个小丫头也应该在啊？
　　丁零丁零——
　　里面终于传来脚步声，不过哐哐哐像醉鬼似的脚步，异于平常。
　　门被“哗”地拉开，里面探出一张极不耐烦的脸，身躯投下的阴影居高临下地笼罩着她的，尤其是那双冒着凶光的眼睛吓得正在神游的她一屁股坐在地上！
　　“按按按，收水费也不会找时间，我一分钱也不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