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半生紀事》三眼陛下

2、2.

　　许楚莲是头回遭遇在自己家里请这样多客人，杂七杂八的，光姓氏就多的让人记不清，况且这次是要为她相亲，她很不乐意，于是在房里耍小姐脾气。
　　陈妈是许家的老人，许楚莲还没回国居住的时候就在这里帮忙了，算起来年数都吓死人，早就摸清她们小姐的脾气，好声好气的敲门：“大小姐，老爷该着急了。”敲了许久不见回答，不免急躁了起来：“大小姐，你好歹开个门嘛，老爷太太等咗几久了。”
　　楚莲开门，脸是冷的，但看到陈妈的表情不免又好笑起来，笑了声道：“现在哪里还叫老爷，改叫先生了都。英国那边都是叫先生。”
　　“哎哟小姐，您可快点哪，这次有客人可是专程从上海给请了过来，您这不是失礼了么？”
　　楚莲拢了拢头发，叹了口气，不自觉的嘴便嘟了起来：“我倒有些困的。”她关上房门，在里边换衣服。

　　楼下。
　　这条街上就姓许的这一栋楼，自然大的可怕。许国昌有钱，有权，有人。还不是一般的有。反正能在现下搬得出台面的，基本上都是他的人。许国昌虽然家业这样大，却没有什么子女，当然像他这样的大老爷有没有私生子女很难说，众人眼前所见的不过就一个女儿，他当初在国外居住时生下的，叫安娜。许国昌爱女儿，宠女儿。
　　这不，今晚这跨了几省的宴会，实质就是为他女儿办的。他在几个地方提拔指点的一些看重的年轻人都应邀而来，一些家大业大与他颇为交好的家族继承人也都来了，还有一些洋人也来了。这应该算不得舞会，只能算是聚在一起吃吃酒。是在楼下大厅举行的，倒有几分像外国庄园里品酒的下午聚会。
　　水晶灯的投影下，晶亮的光晕的碎片撒在每个人脸上，女人的脸看起来都很精致，男人们看起来不免柔和了不少。
　　罗源出是中年人，年纪不小了却不怎么受到许国昌重视，很有嫉妒旁边人的心态，一时又找不到话说，于是对一旁的人道：“外国人都肥胖。”
　　靠在沙发背上品鸡尾酒的年轻人不置可否。他是上海来的，算是许国昌在上海的一把手。叫沈铭坤。也不能说他是许国昌的人，只能说他不愿意花自己的钱，于是许国昌乐意做这个出钱的，二人算是个互利互助的关系。再没有谁比许国昌有钱了。据说沈铭坤是很有希望当沈国昌的女婿的。他正品着，两人都觉着气氛有些不对了，方转过身去，大家都在欢迎楼梯上下来那个人。
　　下来的是个中国少女，要说哪一点外国，就是烫了头发。穿着半西半中的及膝盖墨绿色裙子，披着一件针织衫，这也是当下在家里请吃酒比较时兴的装扮，因为半正式，不失礼又不做作。卷卷的长头发用一根墨绿色的花纹缎带绑起来，绑得很高，估计是外国人的习惯，怪里怪气。
　　“原来是华侨！哎呀我真是笨，想也知道，若是外国人，恐怕就不是许老的女儿了！外国人哪里有这样标致！”他又不免多看两眼，笑道：“不愧是许老的女儿，真是漂亮极了。”他一个将近五十的人，说这样的话不免令人不舒服。
　　很漂亮也谈不上。不过安娜皮肤很白，晶莹剔透的。身子就瘦瘦小小的没什么好。
　　“安娜，来这里！”许国昌从另一道门进来，恰巧碰见她下来，便示意她过来。她抬了抬眼睛，见是父亲自然甜甜一笑，高高兴兴地过了去：“爸爸。”
　　“铭坤，你过来。”
　　沈铭坤闻言，起身优雅地走了过来，很绅士地拿来了两杯酒。
　　“我知道你，沈老板。”安娜笑道。
　　“安娜小姐。”沈铭坤并不显得意外，得体微笑。
　　“叫我的中文名字罢！我有中文名字。”她提起中文名字似乎很欢喜，走到一旁拿了纸笔笑眯眯的行过来。
　　许国昌对沈铭坤无奈一笑：“小孩子心性！”
　　沈铭坤勾唇一笑，不语。
　　安娜低着头有些费劲写了三个中文字，两只手递给沈铭坤。
　　沈铭坤放下酒杯，接过来垂眸看了看，微笑道：“许小姐，沈某人失礼了。”他穿着白色衬衣黑色马甲又搭着黑色西裤，倒是比较洋派的装扮了。
　　许国昌看了看女儿那实在不敢恭维的：“许楚莲”三个中国字，眼里温柔又宠溺。究竟是老了，过多的已经将精力投注在感情上面。
　　这时，门外又进来一个人。
　　是霍公馆的大少爷，与许国昌同在香港，是许国昌在香港的得意人，两家又是世交----更难能可贵的是，这霍瑾风少爷是许楚莲的青梅竹马，两人自小一起玩耍。他一见许楚莲就扬起了笑容，叫道：“许楚莲！”
　　这边正聊着的三人都转了过去。
　　许国昌笑骂：“是这小子！”
　　楚莲扬了扬眉毛。
　　沈铭坤没有什么神情。
　　“好了，你们三个新派人里夹着我一个老头子也碍眼，不如就让你们年轻人一起玩，我倒要去处理些事情了。”他转向沈铭坤：“过几天有客来，你回上海可注意着客人些。”
　　沈铭坤微微勾唇：“是。”
　　霍瑾风与沈铭坤同为许国昌眼前的红人，自然都是精明得不行，也早已猜出了对方的身份，也就没什么再好说。相视一笑便作罢。
　　“许小姐可去过上海？”
　　“没去过。”楚莲很诧异他主动跟她说话，想了想又道：“我倒很想去的，那倒时候是沈老板接应我？”她觉着自己说这话倒像是特工接头，不免一笑。
　　霍瑾风弹了弹她头发上的缎带，半哂地笑道：“就你们这些华侨，除了香港还有哪里呆得下去？连话都说不通。”
　　“我中文也说得不错。”楚莲不知怎的有点窘，连忙用中文反驳道。
　　沈铭坤侧耳认真听了听她这句中文话，双眼望着楚莲含笑：“是不错。”他的话很客气，听得叫人很舒服，又不远不近地保持着距离，看来是个善于应酬的人。
　　霍瑾风似是不经意地对沈铭坤道：“她这人，若真是到上海去，不到半天得有一半的上海人来找你投诉她。”他这话是用中国话说的。
　　楚莲在一旁却听懂了大半：“怎么会！不会的。”她望向霍瑾风，有点疑惑地道：“霍瑾风你是不想我去上海吗？”
　　沈铭坤垂眸，笑而不语。
　　霍瑾风愣了一愣，半是无赖凑近她道：“是不想。”
　　楚莲手中把玩着一条手链，抬眸对沈铭坤道：“沈老板觉得是香港好还是上海好？”她是华侨，学得外国礼节，讲求说话时要看着对方的眼睛。
　　沈铭坤似是认真想了一下：“以前觉得上海好，现在却觉得香港也很好。”
　　楚莲似乎很高兴他这样说。
　　许国昌却在旁边听见了这话，忽的想起什么，对楚莲道：“很快客人就到上海了，我怕铭坤一个人也接应的烦，就把瑾风也派过去罢！”
　　楚莲笑的很欢喜：“那我也可以一道去了！”她是个在父亲身上赖惯了的小姐，一欢喜些就跑到父亲身边揽住他的胳膊。
　　“那要看瑾风愿不愿意。”许国昌眼睛望向霍瑾风。
　　霍瑾风道：“那自然再好也没有了。”
　　“铭坤今晚就要走了罢？”
　　“是。”
　　“那也刚好，你叫人准备一下，好给他们两个难伺候的接接风。”他宠溺看了身旁女儿一眼：“尤其是我家的大小姐，我在家都不得了的很，到了你那里，恐怕得翻天。”
　　“怎么会！爸爸你乱说话！”她有些埋怨地道，想起可以去到上海又很开心：“我上去准备！不是说过几天就要出发么？”
　　“真是，哪里需要这样着急。”许国昌摇了摇头。
　　“她就是这样，冒冒失失的。”霍瑾风若有所思，又道：“倒也很可爱。”
　　沈铭坤从不反驳别人似的：“是。”他垂着眼眸。
　　就也是这样了，若说这次碰头有什么不妥的，那就是霍瑾风感到淡淡的危机，从这个低调却引人注目的沈铭坤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