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舟》钿汐

61、第 61 章

　　“南城门竟然被攻破了？”

　　“不对，南城门投降了。”

　　一阵吵嚷声响起，听得北城门的禁军心神巨震。陆合川到底比别人沉稳，他迅速反应过来，下令道：“去通报六皇子，去皇城！”

　　陆合川迅速向皇城赶去，北城门距离皇城比南城门更近，死守皇城，未尝没有一线生机。而当他骑马跑到皇城的那一刹那，却瞧见那里的门亦是大开。

　　“拿下。”武威军的副将望着陆合川，下令道。

　　皇宫，凌钺舟率兵走到了勤政殿中，看着殿中间站着的凌昱，两个人都没有说什么。

　　“六皇兄这是何意？”凌钺舟问道，守南城门的禁军副统领，正是七公主的驸马。他们同七公主有些交情，别人不知道，凌昱未必不知。可他们此番入城毫无阻碍，显是凌昱之故。

　　“就算是死守皇城，不过是徒增伤亡罢了。”凌昱语气带着悲悯。

　　“对于六皇兄来说，大军压城并不是全然的绝路。”凌钺舟道。

　　“终究要看民心，永安一朝争斗不休也该结束了。”凌昱道。

　　“你当真对皇位无意？”凌钺舟清楚凌昱被许多人评价为生性淡泊，可皇位之争，时常是不死不休的。

　　灯火通明的大殿之中，凌昱神色坦然，“我只是想保护我的母亲。”

　　“贵妃娘娘当日照拂过我的母亲，我自是感念在心。”凌钺舟沉默许久，都没有看出凌昱眼神里流露出过另外的情绪，“但英国公府的其他人我不会放过。”

　　“多谢。”凌昱行礼道。

　　凌钺舟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正要往里面走，凌昱道：“燕王当真是陛下杀的？”

　　凌钺舟顿住步子，回身的瞬间就明白这话大约是永安帝说的，可他没想到凌昱会直接问出来。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凌昱。

　　凌昱亦是看着他，大殿中一片安静。

　　“表兄！”谢洵正巧在这个时候赶到。

　　凌昱听到声音时还不敢确定，看着谢洵真真切切地跑了过来，流露出惊喜之色。“你还活着？”

　　“嗯。”谢洵见他一脸关切，心中感动，忙道；“皇帝他们几个想害我，我吃了假死药，装死来着。表兄最近如何？”

　　凌昱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方才他想过极多。凌昱在天下读书人中皆有影响，若是谢洵真的是凌钺舟害死，那除非凌钺舟杀尽天下读书人，否则他会永远留下一个得位不正的名声。权术从来都不止是兵家之事。

　　这是他的后手。所幸他还活着。

　　凌钺舟伸手拉过谢洵的手，这个动作，打破了殿中的寂静。

　　“你们？”凌昱迟疑道。

　　“今日未及多言，待到来日我二人成婚，还望六哥和贵妃能来观礼。”凌钺舟拉着谢洵，轻轻一扯。

　　谢洵只觉脸上有些热，说道：“表兄我们去殿里看一眼皇帝，回头我们再聊啊！”

　　凌昱会意，轻轻颔首。有些事情，他不是全然没有察觉。就像是他很清楚，燕王从来不会喊 自己表哥。

　　兴庆殿，自从命凌昱平乱之后，永安帝便没去过勤政殿，只是待在寝宫中等消息。

　　永安帝听着外面诸多变化，最后又归于沉寂，放下心来。若是叛军入宫，必不是如此景象。正想着，殿外传来脚步声。

　　看清来人，永安帝声音有些不稳，“你……”

　　凌钺舟走进来，冷冷地看着他。

　　“你想怎么样？”永安帝等不到他说话，心里一紧。

　　“我来问父皇要一桩公道。”凌钺舟道。

　　“自从你回宫以来，朕赐你以高位，赐你田产宅院，哪样不是兄弟里拔尖的，哪里来的亏欠？”永安帝颇有些色厉内荏。

　　“二十多年前，安国公府的冤案，陛下不会都忘记了吧。”凌钺舟道。

　　“你到底是谁？”永安帝隐有不祥之感。

　　“吴皇后是我的生身母亲。”凌钺舟道。

　　永安帝跌坐在椅子里，前尘往事一瞬间在脑海中翻滚。

　　“你，竟然……”永安帝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看见凌钺舟冰冷的眼神，产生了多年没有过的惊惶，道：“我可是你的父亲！”

　　“但她也是我的母亲。”凌钺舟道。他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愤怒，只是用一个简单的事实阐述他的立场。

　　“你是想弑君弑父？”永安帝的情绪似乎在一瞬间消失了，他好像是不可置信。

　　“那么多人命和冤案，总该要有一个公道。”凌钺舟道。永安一朝的许多事情，皇亲互害，兄弟相残，都是因为为君者不仁。

　　“你不能这样。”永安帝喃喃道。

　　“还有我呢，陛下！”谢洵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

　　看着谢洵逆着光站在门口，永安帝的双手颤抖了起来。

　　“就算他不杀你，我也会杀你。”谢洵说道。

　　燕王府带来的多年阴影让永安帝站立不稳，他吐了一口血，倒了下去。

　　凌钺舟盯着那一幕，久久没有说话，谢洵上前拉住了他的手，道：“我们走吧。”

　　凌钺舟回握住了他，他们走出了寝宫。

　　曾经不可一世的永安帝在地上浑身颤抖着，再也没有能够支撑他爬起来的力量。他在朦胧间看到了一个身影。

　　他以为自己在生命的尽头想起的是茹妃，可恍惚中看到的是一个端庄优雅的美貌女子。

　　那是他的发妻，他的皇后，那个帮了他许多却被他害死的女人。

　　她穿着一身明黄色的，轻轻地摸着一个孩子的头。
　　她没有回头，她怀中的孩子却是瞧见了他，孩子轻轻地笑了笑，又靠进了母亲的怀里。那对母子的身影渐渐虚化，渐渐消失。

　　“晟儿。”

　　凌钺舟走到门口时，听到了永安帝趴在地上不知道喊着些什么，隐约只能听见一个名字。

　　他反应过来，那是他从未谋面的同母兄长，永安帝的嫡长子，死于父亲猜忌里的孩子。

　　离开永安帝的寝宫之后，凌钺舟情绪低落，为那些他毫无印象的亲人们。

　　到了晚上，谢洵见他还是如此，劝道；“这些事情都结束了，皇帝也快死了，以后咱们好好过，不要再恨了。”

　　凌钺舟轻轻颔首，许久后慢慢道：“我不是因为我赢了，才不恨的。”

　　而是因为有你陪着我。上天让他失去了那么多，终究给了他一个心爱之人，让谢洵在千年之后，来到这里，与他相遇。

　　明白他的未尽之言，已尽之意，谢洵眼中含着笑意，倾身吻在了凌钺舟的唇上，这一刻，只有唇齿间的缠绵才能宣泄满是爱意的心境。

　　永安四十四年，帝退位，传位于十五子凌钺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