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舟》钿汐

5、第 5 章

　　正房，谢洵坐在上首，手的右边是个桌子，桌子上放了一个软垫，软垫上是一只刚满月的白色小猫咪。

　　小时候，谢洵曾经在路上遇到过一只超大的野猫，且被野猫挠了一爪子，从此对猫产生了心理阴影。哪怕他的好同学们有多喜欢猫，但他还是非常害怕。现下，他和小猫大眼对小眼的互相打量，内心却很想逃。

　　不能逃，不能逃，谢洵心里默念，身体僵硬。他努力将视线转回厅中，几个稳婆和大夫都跪着，一言不发。

　　“这是只妖物啊。”燕王府老管家姓陆，颤着泛白的胡子道：“王爷，不得了啊，我们请个道长来做法吧。”

　　谢洵低头一瞧，洛问月一脸惨白地坐在地上，虚弱道：“我生下此妖物，实在无颜活在这个世上。只求殿下将我和它一同杀了，埋在一处，也算是全了我和它父子缘分一场。”

　　“我听说龙虎山的道长是最灵验的，王爷，我们速速派人请来吧。”陆管家抖着胡子补充说。他自幼看着燕王长大，在府中原有一些体面，故而比别人更敢说话。

　　越说越离谱，谢洵心道，这些人信奉封建迷信，觉得人能生出猫来。可他一个穿越者学的是现代生物学，深知其中肯定有猫腻。孩子是谁换的呢，他昨日刚帮孩子继续确认了地位，生下来便是燕王府的长子，这个长子出来，谁最忌惮呢。

　　整个王府中，何照人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上次来福提起何照人，说他自入府以来，就备受宠爱，算得上最得宠的一位了，甚至如今有了管理后院的权力。对于一个男宠来说，有王爷的疼爱，有不错的体面，这样可以说是人生巅峰了。

　　原本他也是安分的，可自从洛问月被燕王看上，何照人就开始找茬生事。这几句话，来福虽说得委婉，但谢洵听得明白，无非是后院争风吃醋的事情。再想起方才何照人那自得的神情，不免有了判断。

　　上次忍了他，如今不发作不行了，实在是这法子太歹毒了。

　　谢洵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伸手摸了摸猫，尽力做出亲切的姿态，摸得小猫发出“喵”的一声，才说道：“来人，把它抱到我院里去。”

　　原本等孩子生下来，谢洵打算让洛问月自己照养，再想法子让他们一家团聚。但事情变成这样，小猫到底是条生命，看着刚才那情形，以洛问月现在的精神状况，要是真留后院里面性命堪危。

　　院中人听着谢洵的吩咐皆是一愣，尤其是何照人，惊讶道：“王爷这是……”

　　“我昨日命你在院中思过，今日怎么出来了？”谢洵看着何照人，冷声问道。

　　“奴听说这边快生了，因是早产怕出乱子，众人又寻不到王爷，只好出来照料一二。”何照人款款说道。

　　“你照料人，就是把刚生产的人拉出来熬着？”谢洵本来是在假装，可细想觉得真的有些生气，内斗到险些害死人，该是何等的恶毒啊。

　　“若是洛公子诞下的当真是个婴孩，不论男女，都是我们王府的小王爷。”何照人语带惋惜，面上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谁知洛问月竟然生下此等妖物，他应当也是妖物，奴怎能让妖物霍乱王府？”

　　“妖物？”谢洵看向那几个稳婆还有大夫，问道；“刚才那个小东西，当真是洛公子生出来的？”

　　稳婆跪在地上不敢说话，默默低下了头。

　　“那也就是说，他确实是洛公子生的对吗？”谢洵继续问道。

　　众人还是不敢接话，头埋得更低了。

　　“好。洛公子诞下与本王的第一个孩子，有重赏。伺候的人都有重赏。”古有认贼作父，今有认猫做儿。在如此的紧要关头，谢洵什么都敢认。

　　厅中众人都惊呆了，居然还能这样，良久，大家方才反应过来，忙谢赏赐。

　　唯独何照人不敢相信，问道：“王爷？”

　　“怎样？”谢洵冷冷地扫视厅中，努力散发出威严，“这是本王的第一个孩子，因是早产，体型较之别的孩子太小了些才导致形容怪异。等到长大了，立住了，本王会进宫同圣上请封。”

　　何照人震得说不出话来。

　　“你们同为本王的……”谢洵想斥责何照人，却说不出男宠这个词，顿了顿：“同住本王后院应当和睦相处才对，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在这惹是生非。今日夺了你的管家权，在你的院子闭门思过！”

　　何照人满脸的不可置信，从前王爷对自己，明明更加宠爱。

　　王爷究竟是怎么了？

　　谢洵看见大家的神情都很精彩，闭了闭眼睛，庆幸了一下燕王好在平时也没什么形象。他最后总结道：“把嘴都闭严实了，出去不许乱说。将洛公子好生伺候着，再出了岔子，或者在外面传出流言，本王拿你们是问。”

　　一顿风波又赏又罚，离奇的事情竟然被遮盖住，众人一时都不敢多说半个字，兢兢业业地干起事情来。

　　一番忙碌后天已是蒙蒙亮，记挂着去花月楼赴约，谢洵决定先补一会儿觉，天大亮便起来。朦朦胧胧中，觉得有东西在蹭自己，他以为何照人又来了，吓得忙睁开了眼睛，却没有看到人。低头一看，是自己的便宜儿子——猫崽子。

　　对于怕猫的人来说，恐怖程度可以说不比何照人低。

　　“来人，人呢！”谢洵忙喊道。

　　来福冲进来：“王爷怎么了。”

　　“拿走拿走。”谢洵指着猫，手在哆嗦。

　　“啊，要把世子放到哪里去？”来福倒是看了小猫的性别，看出王爷的父爱，称呼十分机灵。

　　谢洵听到称呼，冷静下来，想了想说：“放偏房吧，指四个嬷嬷好生照看他，不要短了吃食。”

　　打发了猫崽子，谢洵心下一松，忽听得来顺又慌慌张张跑来，嚎道：“不得了了王爷，洛公子，他在寻死。”

　　“可救下来了？”谢洵惊问。

　　“救是救下来了，可如今吓人得紧。”来顺惊恐的神情犹未安定。

　　顾不得多问，谢洵忙快步去了后院，远远瞧见洛问月竟然在院中一边跑，一边找到尖锐的地方就会撞上去，旁边的仆从吓得要么抱腿，要么拦腰，场面甚是混乱。

　　谢洵也看愣了，此时还是陆管家经历比较多有些主意，吼道：“愣着干什么，先将公子抬回院子里，灌上安神的汤药！”经历了昨晚的事情，久经风波的陆管家很明白谢洵要保洛问月的心意。

　　仆从们得了令，忙动手抬人，一行人抬着走过的时候，谢洵看见洛问月的脖子上，有一道深红的勒痕。

　　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发现自己生了一只猫，再加上这几月的屈辱，刚回过味来，觉得生而无望。如果是这样，后面可有的闹。

　　谢洵不禁发愁。一个人有了想死的念头，经常是防不胜防的，可有什么可行的办法呢？难道要同洛问月说，你好生活着，才能见到你的心上人和孩子。以原主和洛问月的关系，这也太像威胁了，搞不好一下子送了洛问月的命。

　　或者要去找洛问月的心上人，未来的太和皇帝凌钺舟？不行不行，且不说他现在有没有到京城，就算到了，怎么和他说呢。难不成要说，大哥，你老婆被我搞得要寻死，你孩子被我搞丢了，怕不是当场要被斩于马下，燕王之死都不用等到新帝登基，直接提前。

　　如果这样的话，可以穿回去吗？谢洵想，这法子太激烈了些，怕不是直接魂归地府，而不是回到家里。
　　还是得稳妥。

　　谢洵思绪翻飞间，洛问月同人在屋子里依旧闹腾得厉害。在数次碗碟破碎的声音后，仆从们好不容易将安魂的汤药灌上，安眠的香料熏了半个院子后，洛问月终于不再闹腾，安静下来。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趁着病人昏迷，大夫赶上前去一番诊治，来汇报说眼前没有大碍后，谢洵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地来。他想了想，嘱咐人把洛问月住处所有的尖锐物件全都收起来。又吩咐仆人排班值守，确保一天十二个时辰必须有三个人守着洛问月，寸步不离。

　　总算安排妥当，谢洵正想回去休息，猛地想起一件被自己忙忘的事情。

　　花月楼之约，他忘了！